“报!不好了,陛下!方才东宫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突发寒毒吐血晕倒生死攸关!”
“什么!”
坐在御案后,正在批阅奏折的李洵墨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拍案而起,惊急攻心之下一阵眩晕竟向后跌去。
随侍在后的大太监曹纯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扶住,急道:“陛下!太子殿下不会有事的,您要保重好龙体,奴才先去安排太医!”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宣太医!告诉太医院,再看不出个名堂,朕灭他们九族!”
邪魅冷厉的脸上布满了往常见不到的焦急。
“还有,快点摆驾,朕要去东宫看太子!”
“是是是!奴才这就安排人去请太医,陛下您先别急。”
曹纯甚至都来不及将皇帝安置好,就匆匆出门吩咐了机灵的内侍飞奔去请太医。
眼瞧着内侍消失在雨夜,这才着急忙慌跺了跺脚上的雨水进殿复命。
进门就看见尊贵的皇帝正亲自拿着大氅往身上套,忙上前劝道:“陛下,您别着急。殿下身边有蒋亦这个神医在,定能安然无恙。如今深秋夜里寒凉,何况外面还下着雨,您要是去一趟东宫招了风寒,以殿下的孝心可是要心疼死了。咱们还是在这等消息吧,殿下吉人天相定会无恙的。”
“不行!朕得亲自去一趟。你没听他们说吐血晕倒生死不明吗!朕得亲自瞧着,才能放心。”
“陛下,殿下是最有孝心的孩子,要是知道您为了他如此着急,定是会心疼的。”
“殿下的寒毒每每发作都是有惊无险。您若是冒雨去了东宫,殿下知道了肯定会责罚奴才的。整个东陵都需要陛下掌控,殿下如今的身体最是需要安稳的时候,陛下一定要给殿下做固石才是啊!”
“哼,有朕在,他们反不了这个天!”
“是是是,陛下英明神武,是天下人最敬仰的存在,也是殿下最敬重的父皇。奴才已经命人每半个时辰就回来复命,陛下不必担心。蒋亦给殿下看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陛下安心就行。”
话犹未落,就听忽的一声,深秋的大风猛的冲进来,将殿中的窗户吹的哐啷作响。
李洵墨被飓风吹的后退几步,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
他迎着风望出去,只见黑夜里院中的树木吱呀乱叫,仿佛想挣脱束缚随风卷入天地之间。
李洵墨修长身影猛地一顿,眼中倏地划过一道瘦小挣扎的身影,就像外面的枯枝般,死死挣扎死死困住。
咔嚓!树枝断裂。眼中的孩子也在这一瞬间掉落。
砰!
血花四溅!
他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有些沉默,直到冷冽的空气灌进鼻腔,使他整个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方才回神。
曹纯看了眼他跟了三十多年的主子,眼眶有些发热。
陛下的心魔,本以为有了皇后会渐渐转好,没想到越陷越深。
他自十岁就陪着陛下,从顽皮孩童到沉默阴郁的少年,再到如今令人看不透的帝王,中间经过了多少难捱的时光,他都是知晓的。
自然也知道,陛下有着怎样的苦,对殿下又是有着怎样深厚的感情。
他低下头缓声道:“陛下,会好起来。殿下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的。”
李洵墨敛下眸子遮住眼里的挣扎。
像一头困兽,被迫选择妥协。
寒风还在呼啸,他的声音很轻,轻到随时都能消散在风里。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娘胎里就中了寒毒。这么多年精心养着,还被蒋亦断定活不过二十,如今细细算来还剩两年,朕心里有愧啊!”
“每年的秋季,看他早早裹上冬衣,不停咳嗽甚至咳血,朕这个做父皇的恨不能替他受了
多好一孩子,就被后宫的女人害成这样,如今想想只是让她们以命抵命,朕真是悔不当初!当年就应该诛他们九族!”
曹纯低着头,不敢接皇帝的话。
皇帝心软,那也只是对太子。除了太子,陛下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甚至有些肆虐的皇帝。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尚未可知。何况那时陛下暴怒,仅凭皇后一面之词就杀了两位贵妃,甚至连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被扔进了冷宫之中,奴才们发现的时候二人已被活生生的冻死。自此宫里的人对此事都讳莫如深生怕被连累。
贵妃的父亲甚至连连上书,请求陛下查明真相,可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曹纯按住心绪,小心安抚道:“殿下有皇上庇佑,定能长命百岁。”
“有朕庇佑?”
李洵墨冷哼一声,那张邪魅狠厉让人不敢直视的脸,愈发不寒而栗。
修长的手指指着坤德殿的方向,道:“中宫有没有派人过去?”
曹纯俯下身子道:“皇后娘娘自然是关心殿下的,一早就派了韦氏女去照顾殿下。”
李洵墨幽暗的眸子沉了沉,半晌后道:“太子是该娶个太子妃了。”
“对了,去传朕旨意,平宣王年迈去世,朕甚为痛心。平宣王之子李洵之镇守西北有功,自即日起继承其父爵位,再特封为一品镇国将军。其子李颂时封为平宣王世子,成年后行加冠礼,其女李颂稔赐为郡主,封号朝阳。”
“趁着时间还早,让人去宣旨吧。另外,让老四明天代为吊唁。”
曹纯一愣:“四皇子?四皇子他……”
李洵墨凤眸微凝,嗓音有些不悦:“怎么,他还去不得了?他皇兄生死攸关,这点事都办不好,就别回来了!”
他一甩袖袍转身回到室内。
曹纯立马跟上。
李洵墨坐在御案后,烛光映照在脸上有些刺目。
他不耐道:“将烛火熄灭几盏。”
“是。”
曹纯躬身将窗边的几盏烛火熄灭,又端了杯热茶放到李洵墨面前。
“陛下,喝口热茶吧。这时间,该有内侍回来禀报了。”
“嗯。”
李洵墨一口茶下肚,顿时脸色一变!
一口黑血,毫无预兆喷了出来!
霎时,曹纯汗毛倒立,惊声尖叫起来。
“陛下!陛下!”
“来人呐!来人呐!”
“快宣太医!快!”
……
短短时间内,太子寒毒复发吐血昏迷,皇帝中毒晕厥生死不明。
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太和殿
“陛下和太子必须都要安然无恙!否则,本宫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魏慈身着华丽端庄的皇后服,美眸倒立,威严的气势将地上的太医压制的瑟瑟发抖。
“是!微臣定竭尽所能!”
等太医磕了头撑着膝颤巍巍起身退下后,一旁的福喜才上前俯身对着魏慈耳语一番。
魏慈对着纤长殷红的指甲垂眸半响,懒懒道:“可是属实?”
福安低了低身子:“赵大人做事向来刚正不阿,想必此事九成是真。”
魏慈扬起一张娇艳的脸,狭长的眼尾因她略微仰头的弧度微微勾起,柔和有力的声音在太和殿中响起:“现皇上受贼人所害昏迷不醒,太子寒毒突发更是命悬一线。本宫既然为中宫之主,有权替陛下处理朝中奸佞。来人!”
福喜:“奴才在。”
魏慈:“去传本宫旨意,若有不从,格杀勿论!”
福喜埋首应道:“是!”
曹纯埋首跪在角落中垂着眼睛,神色晦暗,额头上的黑洞血流如注。
皇帝喝了贴身太监端来的茶中毒吐血昏迷,无论如何他都活不成。如今太子也未知情况,整个京中大权,只能落在皇后手中……
魏慈慵懒的视线缓缓落在曹纯身上,鲜红的唇角微勾。
镇国吗……皇帝还真是抬举。
京中东巷平宣王府
“平宣王府众人听旨,奉皇后懿旨,因平宣王府通敌叛国,致使西北凉州隘外大量西楚流民聚集,甚至有西楚密探趁乱进入我西北边陲。更是在西北将军府,搜出了镇国将军与西楚朝廷的往来信件,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念其平宣王戎马一生为国为民,不予追究其叛国之罪。但其子及其府中诸人皆不能免其罪。按照我朝律例,凡通敌叛国者……斩!由内行厂监视,于明日午时,斩首!”
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众人来不及反应,就被福喜身后冲上来的侍卫全部压住。
女眷们呜咽声不断回荡,整个王府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跪在前院中央,一身素缟头戴孝带的李洵之用力挣开钳着他的侍卫,一双暗沉红肿的黑眸划过道道痛意。
淋漓细雨中,他的表情令人看不真切。只见他起身站立,嘶哑又含着轻微哽咽的字句从他嘴里一句一顿慢慢吐出。
“怎么,我父王刚走,魏后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屠我平宣王府满门?!”
李洵之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想哭吗?父王骤然离世,他哭了。悲哀吗?确实挺悲哀的,戎马一生,最后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不服吗?的确不服!他可以死,但平宣王府不能以通敌的罪名被人唾弃!
一夕之间,他眼眸中就泛起嗜血的冰冷,这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才会有的凌厉噬虐。
“皇后的懿旨算什么,我平宣王府效命的是朝廷是皇上,不是她魏慈!”
福喜收起盖有皇后凤印的懿旨,对上李洵之那双泛着杀意的眸子不禁有些想要后退。
身后撑伞的小太监不经吓,竟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福喜侧头呵斥道:“滚!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强忍住身形,抬起有些僵硬的脸,道:“大将军,奴才就是个传话的。您要是想杀了奴才,尽管杀就是。只是,如今皇上中毒未醒,太子寒毒发作性命攸关,整个京城能做主的只有皇后娘娘。再说了,内行厂的人查出来的事情向来是无错的。明日午时,内廷就会下发盖有玉玺的公文,所以大将军您不必如此着急。奴才死倒没什么,就怕污了陛下的盛誉。”
李洵之面色一变:“什么!皇上和太子竟然同时出事?!”
明明半个时辰前,陛下才给王府下发了旨意,怎么就突然中毒!还有太子的寒毒,怎么会这么巧一起爆发。
福喜:“是啊,现下宫中能做主的只有皇后娘娘。娘娘为了江山稳固,只能委屈您了。”
李洵之忙道:“皇上和太子现下如何了?”
他必须确认皇上和太子的情况,否则王府怕真是要冤死了!
福喜:“呦,大将军,陛下和太子是否安泰如今也不是您这位罪人能问的了,还请原谅奴才不能告知。”
李洵之看着他一副小人的嘴脸不欲与他计较,冷笑道:“自古定罪,一是有物证,二是有人证。你们若是只以物证来定我平宣王府的罪,我定然是不认的。而且……你方才说陛下昏迷,既然已经昏迷如何能授盖玉玺!你们这是假传圣旨!”
“哎呦!大将军,皇后做事一向讲究实事求是证据确凿的。若是不能让陛下授权盖印,奴才今晚也不会出来宣旨。”
福喜甩了甩手上的浮尘,尖着嗓子道:“行了,奴才既然奉了旨意,定然是要传明白的。户部在西北的清吏司有位姓元的郎中您还记得吧,他可是负责接洽西北军,给军中供给钱粮的。就是这么个五品小官,向上级举报您这位威名赫赫的振国将军。奴才都佩服他深明大义无惧权势,现下为了保护人证的安全,娘娘只能特事特办,不给您一丝杀害人证的机会。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您说……这罪您认还是不认?”
李洵之听后仰天大笑起来,泛红的眼角溢出泪水。
“真是笑话!此人忧国忧民有着一颗热忱之心,他向来正直无私,又岂会在阴沟里搬弄子虚乌有的东西。你们说他举报我通敌叛国,我是万万不可能信的,让他当面与我来对峙!”
福喜笑了下,他是不敢跟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硬来,事情还是交给内行厂的人来吧。
“大将军,有什么话去了大牢再说吧。对不对峙的,奴才说了也不算。来人,带走!”
李洵之攥紧拳头,此时此刻他再看不出来是被人陷害,就是蠢。堂堂七尺男儿还未马革裹尸,却要死在同袍手里,真是可悲!
他沉着脸看着这些侍卫,一时沉默。
女眷们哭的更大声,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罪人!
“我们冤枉啊!冤枉啊!”
“大人!冤枉啊!”
“我们冤枉啊!”
福喜嗤笑一声:“冤不冤枉的杂家不知道,诸位还是留着委屈去牢里说吧。”
随即他两眼一扫,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小世子和小郡主呢!”
“属下不知。方才找遍了整个平宣王府,没有发现小世子和小郡主的踪迹。”
福喜看了眼一边沉默站着的李洵之,冷哼一声:“别以为他们能逃脱,内行厂的能力,大将军不是不清楚。”
接着,他转身对着侍卫们道:“行了,先押送回内行厂大狱。”
“是!”
众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往日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王府,只剩平宣王的棺椁静静地躺在灵堂之中。灰白色蜡烛时不时摇晃几下,在漆黑寒冷的秋雨中明明灭灭。
堂中铜盆还剩着未烧尽的往生钱,随着寒风堪堪卷起又轻轻落下。引魂幡呼啦啦刮着,犹如指引通往地狱的使者,在幽暗的夜里静静矗立。
王府后院中一处堆积恭桶的杂物间内,泪意盈盈的眼睛下,正紧紧捂着一只细竹般的手。
直到院中静到再无一人声响,那只手才缓缓放开。
李颂稔猛地扑到李颂时怀中,无声哭泣,泪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凉。
李颂时默默拍着她的背,身侧的另一只手,因为太过用力早已骨节泛白。
他沉默着,略显秀气的眉下,是一双暗的吓人的眼睛。宛如今夜的天,正酝酿着更大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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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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