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那边已经打点过了，这些日子就好好休息，以后都没有人会来打扰了……我先出去了。”

谢子云感受到了，来自顾漠野的那份失落苦楚，但他不能再原谅他。

不，不是原谅，谢子云从未责怪、怨恨过他。

谢子云十分清楚，顾漠野身不由己，他是北国的一国之君，是整个国家的命脉与未来。

他不能自私，以前的种种……就当作过往云烟，一同随风飘散吧。

像是满足自己一直渴望的梦，而如今，梦醒了，自己也该走了。

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不是吗？

顾漠野出去后，片刻便进来一群太医，汝梅她们也拥上前来。

“主子你可算醒了！我们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生怕！”兰花低声泣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汝梅责怪般拍打她的肩头，“呸呸呸！主子洪福齐天，你这乌鸦嘴……”

看着几人互相打趣，谢子云脸上笑着，心里全是方才对顾漠野的疏离片段。

“要说担心，谁也比不上陛下，这几日我就没见陛下阖眼，夜以继日待在主子身边。”汝梅没有注意到谢子云的表情，还在与兰花、元富二人谈论。

元富也觉得陛下是他见过最痴情的人，“是啊，陛下可是头一回在别处批奏折。”

谢子云余光看向平日自己使用的桌案，上面堆积如山的奏折。

内心的苦楚又有谁能探知一二，既然下定决心要走，那便不能心软。

他不能再给顾漠野希望，这种渺茫的希望太过微妙，使得二人忽喜忽悲。

谢子云听出了汝梅三人话中有话，从一开始便叽叽喳喳说着顾漠野的好话，生怕自己不知道似的。

几人努力半天也不见主子有一丝的动容，便都像霜打过的白菜一般，歇菜了。

七羽得知谢子云苏醒的消息便准备去看望，毕竟从始至终谢子云的苦难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加上陛下又是自己的好兄弟，做出三心二意的事儿，他也感同身受一般，自认为对不住谢子云。

七羽神色恹恹，最近的烦心事儿一串串的，他连顾漠野交待的任务都落下不少进度。

原来着手准备除去张衡这个毒瘤，现在时局变幻太快，李淑娇即将封后，李培盛如虎添翼。

想要解决张衡这个麻烦，简直难如登天！

去轩墨殿的路上，碰到了同样收到消息去探望的张弦戈与李渊。

看着张弦戈身旁的是李渊，七羽依稀记得他是李培盛身边的人，俩人怎么混到一起了。

“七将军！”

张弦戈小跑上前，李渊紧跟其后。

七羽连忙收回眼神，敷衍着与二人打招呼。

“这是去看望老师的吧！我们也是准备去看望的，我还带了东西~”张弦戈说着便将手中的那盆栀子花向上一掂。

七羽嫌弃拒绝他的靠近，“既然来了，那便一同前去。”

“主子，七将军带着张世子、小侯爷来了。”汝梅轻声提醒。

谢子云面色依旧憔悴，对于几人的到来他感到开心，露出笑容。

这笑容在他虚弱憔悴的脸上，显得更加昳丽，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怜惜。

谢子云很快收拾好了自己，一场大病后，身子弱如细柳。

张弦戈一眼便看到出房门的谢子云，见他面色惨白，赶紧抱着花盆跑去。

随手将花放置石桌上，便搀扶住谢子云，强行将他按在凳子上，“老师，你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嘛，出来吹风不好！”

这话说的，仿佛谢子云是颤颤巍巍的老头一般。

他取笑着张弦戈，“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这点小病还是坚持得住。”

“老师病了也是好看的，但是我还是喜欢生龙活虎的老师。”张弦戈的话甜腻至极。

引得七羽与李渊都复杂看着他。

被俩人奇怪目光所打量，张弦戈丝毫未觉得有不适感。

想起自己是来看望人的，张弦戈连忙将栀子花推到谢子云面前，他兴奋指着这盆盛开白色花朵的盆栽。

“这是最近开的，我看它放在太学给一群大老粗看，简直暴殄天物，还是放老师这里好。”

一直未插上话的俩人面面相觑，发现自己哑口无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张弦戈说完了。

谢子云看着栀子花陷入沉思，“我多日抱病，已经影响到太学弟子的课业……”

李渊听出谢子云在自责，立马安慰他，“老师不必自责，北国的秋招就快来了，大家都忙着自查缺漏，太傅博士他们也不怎么授课了。”

话虽如此，谢子云还是觉得自己没能够帮上忙，毕竟秋招是个大事。

七羽见谢子云愁眉苦脸，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他本意是想来劝和的。

恰巧遇到张弦戈二人，便没找到机会说，既然说道秋招，七羽便有办法支开二人了。

他沉着脸，一脸长辈的严肃看着二人，“既然你们也知道秋招的重要性，那还在这些蹉跎时间？”

方才还沉默寡言，现在便将矛头指向张弦戈与李渊。

俩人猝不及防被提及，也是一头雾水看着七羽。

见自己的话没有起到震慑作用，七羽尴尬与他们对视。

谢子云察觉几人的尴尬窘迫，连忙插话打破怪异气氛，“好了，我看时间不早，你们俩的心意我也收到了，待我向众弟子问好，我就不送了。”

怕张弦戈这个话痨还要找理由留下，谢子云双手推搡着他。

张弦戈与李渊便这样莫名其妙推出了轩墨殿。

“那老师我们改日再来！”张弦戈人已经出了大殿，声音还回荡在殿内。

谢子云汗颜。

送走二人，谢子云面向一直坐在石椅上的七羽，“七将军想必是有话要告诉我，现在他们二人已经离去，你可以告诉我了。”

方才谢子云便知道七羽有话要说，迫于二人在场，不便说道。

七羽点头，承认自己确实有话，“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看好你。”

此话一出，谢子云倒不意外，从前种种迹象表面，七羽对自己确实不看好，甚至说有恶意也不为过。

他端持着平易近人的微笑，示意七羽继续说下去。

“不过，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

七羽余光瞥了谢子云一眼，见他真的在听自己说。

“陛下喜欢你，我看出来了，他真的很喜欢你。”他目光肯定望着谢子云。

谢子云迟疑看着他，然后呢？

喜欢我就完了？

谢子云失笑道，“七将军想说些什么？”

“呃……我……”七羽皱眉望着谢子云，半晌他叹气道：“不管事情如何，我还是希望你看清自己的内心，不要后悔便足够了。”

原本想让谢子云与陛下和好如初，不过那样太过分，对谢子云不公平。

但是七羽心如明镜，俩人目前为止还深爱着对方，他一个旁观者也不好插话。

话尽于此。

“以后有麻烦随时来找我，告辞！”最后他抱拳离去，留下结实宽广的后背。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回忆他方才说的，谢子云何尝不知。

北国的气候逐渐转暖，消失了一个季度的莺燕扑朔着翅膀又回来了。

汝梅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糕点走向谢子云，“主子。”

她将东西放在石桌上。

看包装像是宫外的产物，不必多想，定是顾漠野差人送的。

“不必让他劳心了，退回去吧。”谢子云轻声吩咐。

数日以来，顾漠野陆陆续续差人送了不少东西，各种古玩小吃，数不胜数、琳琅满目。

不过最后的结局都逃不过被原封不动送回。

见谢子云再次拒绝，汝梅想起方才大总管的吩咐。

“如果谢公子再拒绝，你就说是太学张世子与李侯爷送的。”记起王瑞的嘱咐，汝梅双手挥动否认。

解释道：“误会了~不是陛下送的，是太学的二位小公子送的。”

汝梅行云流水、面色不惊撒谎，谢子云从她滴水不漏的脸上也看不出个所以。

便相信了她说的，他拆开了那繁冗的包装，里面躺着几块黄橙橙的糕点。

谢子云钟爱甜食，他挑了一块兔子形状的糕点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发觉味道不错，又拿起一块狗头形状的品尝。

发现主子对着糕点似乎挺满意的，汝梅才蹑手蹑脚悄悄退下，下一秒便溜到殿外。

王瑞在外等候多时，他期待询问汝梅：“怎么样？谢公子收下了吗？”

“嗯！主子很喜欢！”汝梅兴高采烈点头。

由此看来，之前顾漠野的好意一直被拒之门外，如今成功了，做下人的倒是为之喜悦。

听到谢子云收下了糕点，王瑞多日的努力才得到回报，他满意离去。

想到陛下连续多日待在御膳房的身影，又摇头感叹。

因为谢子云不愿意见顾漠野，为了讨好他，陛下便亲自下厨。

跟着宫廷御用厨师学做菜，每每被发现是自己送的，又会被退回来。

不过好在顾漠野做事坚持不懈，一直连续做了数月。

最后他便想着换个方式，于是想到了将糕点伪装成张弦戈与李渊送的。

得知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被谢子云收下了，顾漠野欣喜若狂，多日的努力没有付诸东流。

但想到谢子云愿意收下糕点是因为他人的缘故，情绪又低落起来。

“子云不愿意吃我做的，愿意吃别人做的。”他望着窗外鸣叫的鸟雀，一股气冒出心尖，拿起桌上的毛笔便瞄准了一只麻雀。

精准射击，麻雀应声落地后又飞走，“聒噪。”

王瑞在门外目睹整个过程，无奈摇摇头，不知是为自家陛下的行为感到幼稚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