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西北行,已耽搁近两月,便不再逗留,除隆德山重伤的二人就近留在山寨静养外,余人轻骑赶路,绕过定西、平凉一路,南往永宁,至陇安,自陇源道抄近路过武灵山。
这条山道峡险,景色却清幽。如今已入秋,山间夜风凉爽,刚扎下营,霍文彦便邀我去赏月。
这纨绔惯会享福,匆忙赶路,竟还随行带一套精致酒器,在崖边大石上一摆,一边对酌,一边东拉西扯。
“三儿,这西北羊肉当真与众不同,原先我嫌那口膻,这一趟出来,才知我是没吃着好的。不过西北有美食,江宁也不赖。东京夜市那道冰碗水八仙,原就是江宁特产。江宁地肥水丰,湖熟米一年两收,晶莹饱满、香糯可口,也亏米经得起漕运,不然我是真吃不惯面食。只可惜四季鲜果、当季鱼虾吃不上当日鲜,东京也从不见那样肥的秋蟹膏子。”霍文彦絮叨得口干,饮一杯又道,“我最念的还是水禽菜,潘楼有个江宁厨子,可那湖熟板鸭、东山老鹅真不地道,多半还是一方水土养一方物,就跟这西北羊肉一个理。”
我瞥他一眼:“想家就回。”
霍文彦话头一断,闷头饮一杯,唉声叹气:“原先我少不知事,不耐烦读书,老爷子嫌我这混世魔王在跟前碍眼,撵我去东京跟云家兄弟学武。如今他二人已去晋阳赴任,我实在是没借口赖在东京。老爷子连发十二道金书催我回去,再不走,他怕是得亲自来提人。”
“那就回啊。舍不得你那柳儿媚儿?大不了赎身带回去,你差那点子钱?”我又瞥他一眼。
“我都改了!”霍文彦急忙申辩。
他改不改关我几个事?
我懒得接话,自斟自饮。
霍文彦消停一阵儿,又问:“三儿,破军是什么意思?”
“你哪儿听的?”我警惕问。
“那番子问我,可是你的破军。”霍文彦答。
这碧眼狮,怎什么东西都往外头讲?
“你听岔了,那是番语,损你是傻子。”我答。
霍文彦被我一句话噎回去,闷头喝两杯,又望月感叹:“三儿,你说东京百万人里,怎偏就是你和我打上一架?”
“和你打架的多了去,只我打赢你而已。”我不留情面。
霍文彦又被噎回去,闷头再喝两杯,转头窥我:“三儿,你说这缘奇也不奇?分明只结识两年,我们竟也出生入死两回了。”
“哦。”我随意应一声。
“不怕你笑话。我从小就想仗剑江湖,这回并肩行侠仗义,好生痛快!”霍文彦斟酒举杯,“三儿是女中豪杰,文彦敬你一杯。”
我得意碰盏,纠正道:“‘女中’去掉,爷就是豪杰。”
“这不能混。三儿是娘子军里第一人,多少爷们都比不上,这才更显可贵。”霍文彦马屁拍到马腿上。
我不悦皱眉:“霍五,这一趟来回,你还拿我当娘们?”
“寻常爷们见了你,自然只想拜把子。”霍文彦满目自信,“唯有爷们中的爷们,才能拿你当美娘子看。”
我险些“噗嗤”笑出声。
这纨绔也太会往脸上贴金!
霍文彦见我憋笑,不知又有什么误会,端正神色,推心置腹问:“三儿,你与我说句交心话,这辈子,真打算守活寡?”
我笑容一收,不想答。
霍文彦见我不答,微微含笑,倾身靠近,轻言细语道:“静王是个讲理人,你跟他说个明白——”
“霍五。”我声一沉,“你是后脖皮子痒,想在虎头铡上蹭一蹭?”
霍文彦笑脸一僵,旋即又急切申明:“我不怕那虎头铡!反正也没爵可袭,只要你有这心,大不了远走高飞,天大地大——”
“你哪儿看出我有这心?”我冷脸反问。
霍文彦彻底僵住,片刻后,颓然垂头,闷不声斟酒,一杯接一杯独饮。
山风浸浸,虫鸣戚戚,我瞧这开屏孔雀羽毛都蔫儿了,实在可怜,便也斟一杯,伸手过去。
霍文彦捏紧酒杯,低头不应。
我手腕微动,两盏清脆一碰,月影碎荡。
“荒郊野地的,可别找人埋我啊。”我玩笑道。
“爷是那种人?”霍文彦抬眼看来,醉眼微红。
我自干这一杯,又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今后谁落魄了,投奔过来可得收留。”
霍文彦咬牙切齿也干这杯,冷哼一声:“用人朝前。”
“这话没良心。”我挑眉揶揄,“多半是你这纨绔被扫地出门,我宅心仁厚收留你。”
花孔雀再三遭打击,闷头接着灌酒,我不时陪上一杯,终给他灌趴下。
翌日这厮醉到晌午才起,耽搁半日行程,紧赶慢赶回中原,过均州老家,忽逢大雨,乌云如盖,山路泥泞,马蹄打滑,不得不暂避于一破旧山神庙中。
雨到傍晚还未止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宿于此间。
爷们自在庙堂中生火铺席,我带着周小妹这女眷,多有不便,便转去破败的神像后,正打算清出块空地,生火烘衣,忽发现有异——此间分明有人居住。
地上炭火的烧痕被仔细清理过,地面有一处较为干净,像是铺过被褥,只是不见一应住用物件儿。
若是有人暂且歇脚,大可不必清理,留下满地狼藉离开便是。若是有人常住,那些物件儿又在哪儿?
我仔细搜寻一圈,见那土塑的神像后背已裂,擦亮火折子一看,塑像空腔内,藏有柴火、烂被褥、破瓦罐等物件,另有十几枚铜钱、一小袋野菜根茎、一个油纸包,纸包中是半条粗布醋干、小半硬盐块、几片干豉碎块。
我又从杂物底下掏出块半面染绿的磨石,正蹲在地上细嗅辨认,霍文彦凑过来看两眼,问:“这庙里有乞丐?”
“不像。”我指那几样食物,“这醋干、盐块、干豉都是禁军配粮,民间不做这法,又藏得这样谨慎……”
此前从白亭县过,想着是老家,因而特意逗留半日,想去寻寻那帮吃我家绝户的混账晦气,不曾想那家人早十来年前犯人命案,绞的绞,散的散,只留下我祖父母的荒坟无人清扫。
使唤小子们清扫过坟头,再祭拜一番,原还想去外祖父郑家拜访,后又想到这家人任由我娘被叔伯欺凌也不施援手,实是难以释怀,便打道回县城里用饭。饭间,听邻桌人说有个通缉犯流窜到均州,似是光化军禁军教头,名唤成冲。临出城前,我专瞧了眼城门口的通缉令,罪名是谋杀通判。
霍文彦领悟到我言下之意,问:“是那个通缉犯?”
我点头。
霍文彦神色一肃:“那我叫他们加强戒备,明日天亮雨停就走。”
我摇头:“我想会会这人。”
“都打草惊蛇了,他哪能现身?”霍文彦无奈扶额,“祖宗,不是你一路着急回京?”
我将磨石递到他鼻下:“这人受了伤。”
霍文彦讶然问:“你贼还没捉够?”
“我觉得里头有冤屈。”我再指那醋干、盐块等物,“真是个恶贼,打家劫舍就好,不会省这些东西。我那西虎堂缺人,要真有冤,我替他平——”
“三儿,六品通判,你怎平?”霍文彦急眼反驳。
“背靠静王,区区六品,怎平不了?”我大话随口一放,自也觉得荒唐,又尴尬找补,“东京八百里远,实在不成,带他去东京,百万人堆里一塞,谁还能找着?西虎堂缺人!缺人!”
霍文彦无言以对,半晌,又劝:“哪个通缉犯能自己送到你面前来?人早跑了。三儿,别自找麻烦。”
我坚持己见,再指那盐块:“别的东西山里能打,这东西不能缺,他必要回来取。我看这一应物件儿收拾得妥当,必不能是咱来避雨时,他才仓促逃走,多半是进山采药打猎去了。他不知咱有几个人,明日大队先走,我留几人埋伏,活捉后审问清楚。你怂就先走,我带石头逮人。”
霍文彦愁得直想去撞墙,半晌才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爷再陪你疯一把。”
“兄弟义气!”我大笑拍他肩。
霍文彦撇嘴白我一眼,自去安排布防。
当夜自是无虞,我正暗想那教头是否正带伤淋雨,指尖忽而一凉,却是那周小妹惶恐无法安睡,不由得来抓我手指。
我一阵尴尬,又不好抽回手,含糊安抚一句:“没事,我身手好着呢。”
“姐姐,我还不知你是哪位贵人。”周小妹轻声问。
“静王府淑……呃……郡夫人。”我还不大习惯这新官位,险些说错。
周小妹多半不明白诰命等次,小心翼翼收回手,啜泣道:“静王爷定是大好人,才有你这样热心肠的夫人。大梁有你们这样的好人,一定会变好,一定会变好……”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叮嘱她快睡。
翌日雨停,依计行事,大队人马吆喝上路,我带霍文彦、敦石头并两个小子留下。神像缝隙狭窄,唯我钻得进去,余人各找杂物堆隐藏,以待伏击围捕。
不多时,果真听见轻微脚步声接近,一重一轻,应是伤在腿上。
我屏住呼吸,只听脚步声来到神像外,驻停片刻,便探进一只手来。
我故技重施,将铰链一套一扭,大喝道:“动手!”
成冲反应极快,另一手打碎神像,直往我喉间扼来。
神像内腔狭小,我避无可避,只能举臂相挡。成冲劲手如钳,直将我拖拽出来。塑像“哗啦”碎一地,纷纷往我身上砸。
成冲正待发力扭我胳膊,不知为何,却犹豫一瞬。我借机一记扫堂腿,他腿脚不便,仓促后退,背抵破墙。
我拽回链枪,余人亦从杂物堆后跳出,将他逃路堵死。
这高健精壮的汉子凛然扫视一圈,拔出背后长枪,做拼死一搏之态。
“好汉住手,我不是官府捉贼的!”我立刻申明。
这落魄汉子依旧满目戒备,身如弓弦紧绷,随时全力迸发。
我将链枪丢在脚边,双手一摊:“小妹也是禁军儿女,最见不得那帮天杀的笔吏欺压武官。你这案子我在白亭县里听过,内里定有冤屈!”
成冲依旧全身紧绷,枪指众人,含恨冷笑:“有冤又如何,还不是官官相护!”
“小妹是七大王亲信,他最爱惜人才,若你这案子有冤,他定会出手相助!还请好汉先放下兵器,将冤屈与我细说。”我真切相劝,又吩咐霍文彦,“霍五,成大哥有伤在身,快把干粮和药物拿出来。”
霍文彦不满暗瞥我一眼,将金疮药、干粮和水囊丟过去。
成冲连眼都不怠动一下,依旧持枪对峙。
“成大哥,我这有五人,个个身手不凡,真想逮你,哪用做这些算计?”我踢开链枪,拍过全身衣裳,“我手无寸铁,要不先走你旁边去,你挟我当人质,先吃点东西再说?”
“三儿。”霍文彦忙制止我。
我斜他一眼,又真诚看向成冲。
成冲已淋一夜的雨,多半也未进食,忍不住瞟向干粮,再注视我道:“那就委屈娘子先过来。”
我摊手缓步走近,成冲猛一把拽我胳膊拉扯至身前,又迅速钳住后颈。
“三儿!”
“三哥!”
霍文彦和敦石头拔步就想抢人,我忙以眼神制止。
成冲再与众人对峙片刻,终是丢下长枪,弯腰一手钳我,一手捡起干粮往口中猛塞,险些噎住,又单手拧开水囊,大口灌水。
我瞧他这狼狈相,不禁心酸。这汉子真去打家劫舍,早吃个滚饱,何必这般饥寒交迫?
“成大哥,我瞧你这腿伤不妙,还是先敷些金疮药吧?”我小心提议。
成冲一抹胡须丛中的碎屑,再三谨慎打量我这一众,终是放开钳我的手,坐地挽起裤腿,用水囊中的余水冲洗,仔细擦药。
我瞧这伤口深可见骨,早已化脓,不禁问:“成大哥这是怎伤的?”
成冲额上冷汗涔涔,半晌,才捶腿颓叹:“白长一双眼,却不慎踩中陷阱。某自视武艺精湛,不想连山林求生也如此狼狈!”
我忙安慰:“术业有专攻。成大哥是禁军教头,武艺当然是人中翘楚,可山野里的事,自然是猎户在行。再如我西北军,平野作战所向披靡,可一旦钻进山沟里,那便是番兵的天下。”
成冲再仔细审视我,问:“小妹是边军出身?”
“赤霄军。”我拱手答。
“陈宝顺可识得?”成冲问。
陈宝顺正是陈天水他爹。我笑答:“陈伯父箭法了得,如今是弓兵二营指挥,他家二公子跟我和这憨熊兄弟熟得很。成大哥跟陈伯父相熟?”
“原先在一处更戍。”成冲含糊答。
我见他逐渐放下戒备,便又建言:“成大哥浑身透湿,又有伤在身,还是快生火烤烤吧?”
成冲环视众人,思量片刻,点头道:“有劳。”
余人将神像内的柴火捡出,不想火刚生上,成冲又看我道:“小妹还请回避。”
光膀子爷们我见多了去,河沟里的光屁股也不少,只是老爹严禁我下河洗澡,不然我这水性也不会差。
这位大哥既害羞,我也不好说个甚,回避到前头庙堂。霍文彦自去唤回先出的那队人马,待他回来,神像后已鼾声大作。
霍文彦向后探头看一眼,坐到我身畔,一脸讨好问:“三儿,我这可算又立一功?”
我一竖拇指:“记下,今后来投奔,每日加一道板鸭烧鹅。”
霍文彦嗔一眼,又自袖中取出一小盒膏药,贴心解意道:“你脸划破了,快擦擦,别留疤。”
“哪儿?”我问。
他往我脸上一指,我忽地避开,睨他不语。
霍文彦皱眉气道:“你当我登徒子?”
“脂粉堆里滚,还是不登徒子?”我嘲讽反问。
“你情我愿的事,爷可从不调戏良家。”霍文彦委屈申辩,“再说,我都改了!改了还不成?”
“这事别再提,不然兄弟都做不成。”我冷脸道。
霍文彦嘴角一扯,将药膏塞我手中,咬牙切齿道:“冷血娘们。”
见他起身就要走,我忙唤住:“霍五,你只是瞧我新鲜。我这样的霸王,自个儿都不想娶。”
霍文彦顿足片刻,丢下一句:“你懂个屁。”说罢,他自去神像后看守成冲。
这汉子酣睡半日才醒,可不论我如何套近乎,他也不肯吐口,坚持要当面向静王陈冤。我无法,只得携他上路,一路避开城镇,走山道,宿山林,过汝州,已再不见通缉令。
谨慎起见,我未将成冲直接带入京城。
此前武叔拣退归乡,老爹赠予不少银钱,他便在京郊老家置办几亩薄田、两间田舍,雇人打理。武婶年轻几岁,腿脚尚且灵便,不时来田间照看。武婶之父原为军医,因而她略通医理,原先军属女眷便由她看诊。
我将成冲安顿在田舍,拜托武婶照料伤势,随后辞别霍文彦,匆匆赶去微尘苑与范九月接头。
微尘苑原由侍卫亲军看守,后几年皇帝态度松动,撤回禁军,转而由天宁观宫观司协调人手。静王不长住,山间野苑,除前院十来个仆役外,狗都不来,这队人不可谓不懈怠。我冒称范九月,一亮王府进出腰牌,便随意放行。
我一看这照常的松懈样,便知万事稳妥,大步直奔后院,推开院门,脚步顿住——自静斋内点灯,门口还杵个莫问!
我再转头看向真常居,亦点灯,想来范九月还在里头。可莫问就这么黑脸盯着,我也不好当面找她对口供。
哎……早知我就先去西虎堂,再回府探清虚实。这被逮个现行,怎一个尴尬了得?
也怪最近这一事接一事,爷再怎样聪明绝顶,也难免百密一疏。
我缩头缩脑走到自静斋门口,冲莫问咧嘴一笑,挨了个白眼。也亏得他稳重,换作不惹那烈货,怕是叉腰就骂个狗血淋头。
见莫问不理人,我只能小心翼翼敲门:“覃思?”
里头人也不理我。
我再唤两声,还不得回应,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正巧见江恒匆忙别过脸去。
“呃……渠修好了?”我轻掩房门,挠头问。
江恒依旧不答话,也不愿正眼瞧我。
我缩手缩脚走近,小心翼翼问:“几时回来的?用过膳没?”
“两日前。”江恒终于开口,声音微涩。
“哦。”我松一口气,笑呵呵道,“哎……你不在家,我实在闲得闹慌,前几日有趟镖,就——”
“樊宝珠。”江恒转过脸来,眸映灯光,几分摇曳。
我立时住嘴,听他冷笑一声:“至少一月前,你便已离京。”
神仙极少发怒,此事我确也办得不周,权衡再三,老实交代:“我离家两年,思乡情切嘛……正巧有趟镖,脑子一热跟着去,路上就已悔了。好覃思,你体谅体谅,饶我这一回?”
江恒又哂笑一声:“押镖?你若迫不及待,直说无妨。”
成冲那事还得求静王施恩,我可不敢得罪,努力满脸堆笑:“说好三年,决不食言。要不扣掉我回家这两月,翻倍加上?”
他倒是没再质问,只是面色冷峻,垂眸不语。
我嬉皮笑脸凑上前去,拽他衣袖求饶:“好覃思,别生我气。要不,我自罚抄三十遍《女诫》?五十遍也成。”
“樊宝……”江恒话到一半,忽而顿住,低头问,“手伤了?”
我连忙背过手:“走山道,叫树枝划上一下。不妨事。”
江恒依旧垂眸,我顺他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他正读《庄子》,书只翻到首页,昏昧灯影中,依稀可见“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一段话。
我从桌案上拾起拨子,挑亮灯芯,讨好玩笑:“本就爱看书,还不点亮些?也不怕变成叆叇不离手的老学究?那可不大方便,走路都得栽河沟里去。”
江恒迅速合上书页:“宝珠,你身加二等诰命,非比寻常宗妇。今后,切不可无旨离京,更不可私回边关。”
“下不为例嘛。覃思,有件事……”我刚端正神色,忽又暗想刚顺下他半分气,立时抛出这件难题,他定不答应,还是迂回为妥。
于是我又一变脸,笑嘻嘻道:“覃思,这回我亲去探望过崔景温,那小子聪明好学,我爹特许他去学堂读书。他亲哥都不记得捞他,你倒是行了桩大善,也给赤霄军挖出个人才来。人才难得啊,必得多挖才行。”
“嗯。”江恒淡漠应声。
我又分兵迂回,问:“回程路上我瞧见张通缉令,罪名是谋杀通判,这要是逮着,会怎样判?”
“视罪情而定,大抵会判处斩。”江恒答。
我循循探进,问:“要是有冤,是由刑部复审,还要大理寺出面?怎个章程?”
江恒正思忖,忽而错愕抬眸:“你又闯何等大祸?”
不多大个祸,顺路带回个通缉犯而已!
我瞧他这满目惊愕之色,暗悔这事捞得草率,以静王举步维艰的处境,多半是难平。
“不干我事!正巧遇见,好奇一问。”我匆忙撤兵,扭头摆手,“来回这一趟累死个人,我……我去洗澡,你安心看书吧。”
说罢我就跑出自静斋,又挨莫问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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