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墨竹早在他们进宫面圣时,就已经被杨徽之先催回去了,此刻也不知究竟是真老老实实回了府中,还是又消失在哪里藏着。

行至最后一个街口,再往南拐一次,便能看见府门。裴霜原以为陆眠兰要说的,是与案件相关的事。

他无意对别人的私事有过多探听,但看着陆眠兰似乎并不介意,后面便稍微顿了几步,等到她和杨徽之与自己并肩,才和他们一起,缓缓往回走。

一直到转眼间,裴霜才惊觉已然走岔了几条路子,回过神时停下脚步:“裴某该回去了,告辞。”

陆眠兰和杨徽之闻言看向他,回礼道了声“裴大人回见”,目送裴霜颔首后,往反方向走去,余晖落在双肩。

“没想到,岳父岳母竟有一段如此际遇。”杨徽之睫羽微垂,看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的陆眠兰:“可谓,佳偶天成。”

陆眠兰微微勾了一下唇角,看不出情绪:“嗯,今日听陛下提起父亲,忽然想到此事。”

只是提起往事,必不可免,就会越想越往后。顺着自己知晓的、不知晓的事慢慢往下捋着,明知不可深陷,但若想止住思虑,也是难如登天。

正如此时此刻,陆眠兰虽心知当下并不是感伤的时刻,却怎么也忍不住,总要闪回几次那个寒冬。

枝上梅花,不见故人。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把那些杂乱的心绪甩出去:“先回吧。采薇和采桑,怕是要等的急了。”

——

“啊,小姐回来了!”府门被推开时,采桑和采薇正一道从里屋跑出来迎着。

采薇一如既往的叽叽喳喳,她跑到院里时,恰看到陆眠兰身后的杨徽之提着两个一看便有些分量的包裹,却只是匆匆一瞥,便挽住陆眠兰的手臂:

“小姐小姐,这一趟顺利吗?我和阿姐方才还在说呢……说小姐不在,我连饭都吃不下了。”

陆眠兰被她逗的解闷,方才那点感伤与忧心,顷刻间消去一大半。她勾起采薇的下巴,假装仔仔细细打量片刻后,轻轻一笑:

“真的吃不下?可我怎么看着,你这张小脸儿还圆润了一圈呢?”

采薇气鼓鼓的嘟嘴,正巧采薇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她见了陆眠兰,也觉着开心,忍不住凑在一块去逗采薇:“小姐,她就会胡说。她这几天也不挑食了,饭菜一并能吃整整两大碗呢。”

姑娘们又笑做一团。杨徽之等了一会儿,连那两兄弟一片衣角都还没看到,忍不住在心底摇头叹息,才将特产递给两个小丫头。

他再回头时,正好看到墨竹和墨玉,一左一右倚在门边,一样面无表情的朝着这边看。

跟两尊门神一样。

杨徽之愣了一下,看到两兄弟腰间挂了同样的那个白铜铃时,眉眼又软了下来,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点了点头。

墨竹依然没动,墨玉回了一个贱兮兮的挑眉,扭头又回屋子里去了。

“这些都是宿辛那边特有的小玩意,我在阙都也没怎么见过。”陆眠兰看着两个小丫头抱着包裹,眼睛亮晶晶的样子纯真可爱,忍不住补充。

她说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杨徽之,见那人站在庭院,和墨竹相顾无言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又忍不住拍了拍采桑的左肩,将她身体转向杨徽之,在两姐妹身后与他对视,带着笑意道:

“其实是杨大人付的钱,只是我挑了几样而已。”

言下之意——快谢谢这位真正的财神爷。

采薇想也不想,俯身一礼后,对着杨徽之便脱口一句:“多谢姑爷!”

杨徽之:……

陆眠兰:……

这四个字一出,庭院里刹那间寂静无声,连风过时,门外梧桐枝叶相擦过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杨徽之尴尬之余,瞥见墨竹抬起手挠了挠头。

还是采桑先反应过来,忽然转身轻轻拍了一下采薇的后脑勺,恶狠狠喊了一句:“傻丫头!”

陆眠兰见状,以为她是要打圆场来了,才松了口气,却听见采桑粗声粗气,故意扮凶巴巴模样的一句:

“怎么不等我一起说?”

采桑说罢,也笑盈盈的冲着杨徽之行礼:“谢过姑爷!”

陆眠兰:……

杨徽之:……

陆眠兰那口气才松了一半,此刻悬着的心就已经彻底死透了。她僵着脖子,不敢去看一旁的杨徽之,也猜不出那人此时此刻究竟是何等精彩的神色。

她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烫,自然也无暇顾及其他。只可惜,陆眠兰若是回头看了,便能发现杨徽之的脸一路烧红到耳朵根,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墨竹看着推搡嬉笑的姐妹俩,又挠了挠头,他若无其事的耸了下肩膀,跟着两姐妹一同转身,晃悠悠走回里屋去了。

徒留杨徽之和陆眠兰各自站在庭院,谁也没有先主动开口。

“……小妹不识礼数。”到底是陆眠兰先看向他,眼神躲闪:“我……”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杨徽之却突然开口打断:“你我本就是夫妻,不必在意什么礼数。”他说着,侧过脸对着陆眠兰轻轻一笑:“更何况,她们两个也没叫错。”

陆眠兰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他声音突然放轻了几分:“回屋吧。要起风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颤动不止的枝叶,再与她对视时,那个眼神意味深长。

陆眠兰下意识皱了皱眉,随他一同回去了。

“伶舟大人的那番说辞,我琢磨了几遍,总觉得有几点不对。”进屋后,杨徽之掩上窗户,开门见山。

陆眠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想过,你先说。”

她迟两步坐在案前,边听杨徽之说话,边轻轻拉扯整理自己的衣袖。

“第一,关于私铁一案。”杨徽之略作思考,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题一定出现在掌冶署么?为何不是在运输车队时就出现了纰漏?又或许,会不会是在仓储时就已经被动了手脚?”

陆眠兰点了点头,显然是与他想到了一处去:“第二,夏侯昭作为朝廷命官,利用苛税一事中饱私囊尚且说得过去,但,他真的有那么大的权力养死士么?”

她与杨徽之对视间,在彼此眼睛里皆看到了凝重:“作为贪官,有人来追查,第一要务却不是躲藏或逃跑。他反而派人来追杀,岂不是自曝位置?”

“第三,”杨徽之顺势接话:“薛县令暴毙一事,未免太过巧合。”他揉了揉抽痛的额角,语气变得显出头疼:

“虽说伶舟大人对此事提点一二,可我总觉得还未派仵作查验便匆匆结案,未免太过草率。”

窗外天色昏沉,月色朦胧。

陆眠兰无意识揉捻着自己的袖口,若有所思。她与杨徽之默然半晌,突然问道:“裴大人可知晓这些?”

杨徽之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不过,裴大人心思缜密,想必比我们明白的还要早。”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伶舟大人身在中书门下,公务繁忙,对这种事稍有纰漏,也可以理解。或许……我们还需尽力追查。”

陆眠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也不再多问。她与杨徽之一同看向窗外,半晌后齐齐叹了口气,两人俱是一愣,此刻竟无比默契的,又是一齐开口:“你怎么了?”

杨徽之:“……你先说。”

“只是在想,虽未曾彻底真相大白,但总惦记着你之前在狱中所言。”陆眠兰垂下眼睫:“是不合时宜了么?这几日一旦得了空闲,便会想到此事。”

她今日也觉得疲倦。多日来的奔波与多思,缠的她此刻连笑一下都觉得费力:“大抵是近日多跑的这几趟,一直想起旧事。”

“那你有头绪了么?”杨徽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伸手,替她捋顺耳边碎发:“若是太累了,明日就好好休息一下。”

陆眠兰摇头:“难道你就不累了么。”这句话看似疑问,实则陈述。

杨徽之一怔,随即失笑:“我乃大理寺少卿,职责所在,怎能……”

“职责归职责,你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陆眠兰打断他,看见这人呆愣的表情,这次终于能牵出一丝笑意:“而且,谁说我没头绪的?”

“那,请采茶姑娘说来听听。”杨徽之见她笑起来,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有何头绪呢?”

陆眠兰眨了眨眼,努力驱散周身倦意,打起精神后,故作神秘道:“杨大人不妨猜猜看?”

杨徽之遗憾叹息:“只恨杨某天资愚钝。”他说罢去看陆眠兰的神色,果不其然见她抿唇轻笑,不由得心情大好,再接再厉:“此番可要靠姑娘指点了。”

陆眠兰洒脱的往后一靠,懒懒的将手臂调到了个舒适的位置,半眯着眼看他,竟真的模仿出平常官府里的常见做派。

只见她才翘着手指了一下,自己都没忍住笑了出来:“哎呀……真是。学不来学不来。”

看得杨徽之也没忍住,唇角微弯。

待二人敛了神色,陆眠兰清了清嗓子,才道:“上次与你一同回柳州,行了回门之礼。当时还没来得及仔细清点旧物,不过在归置时,看到了我父亲昔日麾下的名册。”

杨徽之眼睛微微一亮,眉峰微挑:“嗯?你是说……”

“是的,”陆眠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或许可以去问一问我父亲的旧部,他们总有几个人是知晓当年的事。”

“母亲曾经告诉我,他死在边关,是因为布防图泄露。”陆眠兰的嗓音哑了一瞬,又被她偏头轻咳一声掩去了:“但,我和母亲都不相信,他会犯这种错。”

杨徽之想了片刻:“嗯,大理寺记录在册的档案确有其事,不过,还有一事也有诸多疑点。”

“什么?”陆眠兰坐直了身子,倾身凑过去问。

“我应当和你说过的。当年岳父在边关被毒箭刺中,仵作勘察后归档。”一提到此事,他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而沉痛:“怎么会……时隔九年,同一种毒药,会在我父亲的酒壶中,又恰巧被我母亲误饮?”

陆眠兰的心猛然沉下去。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门外墨玉的声音传来,那声音里带着奇怪的谨慎,不似他一如既往的懒散:“大人,夫人。”

“怎么了?”杨徽之应道。

“夏侯昭的踪迹,有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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