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陆眠兰带着莫长歌走到棠梨绣铺时,店里清静,两个小丫头也还没发觉有人来。

采薇正踮着脚擦拭着多宝阁上的灰尘,脚下踩的小板凳不怎么稳当,随着她的动作几次摇晃,看得陆眠兰心惊肉跳。

“采薇,小心点。”她出声提醒,反而惊了采薇一跳。只见小丫头猛地转身,一个不稳差点摔下来,却是心大的直接跳下来,几步跑到陆眠兰面前:

“小姐来啦!哎呀想死我了……”

她跑过来时还撒着娇,只是看见陆眠兰身侧站着一位陌生人时,又不好意思起来。声音渐渐弱下去,一双清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莫长歌,小声问道:“小姐,这位公子是谁?”

陆眠兰反而被她方才一个踉跄吓得不轻,一把将人接住,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小心些么?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可她见采薇瘪了瘪嘴,本也聊胜于无的怒气,又烧不起来一点火星子,无奈叹了口气,回道:“这位是莫公子。”她拍了拍采薇的脑袋,也问道:“采桑呢?怎么不见人?”

“小姐,我在这呢。”采薇还没来得及答她,便听见采桑的声音自身后飘过来。她扭头去看,果然见人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盈盈一笑道:“刚才在收拾桌案。”

她方才便听见陆眠兰的介绍,走过来后,便朝着莫长歌福身一礼,客气招呼道:“莫公子安好。”

莫长歌今日不知是不是特意做了打扮,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衫,更衬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

惹得采薇偷偷打量他几次也就罢了,连采桑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两位姑娘好啊。”莫长歌似是有所察觉,笑意更甚,目光在采薇那张俏脸上转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他踱步过去,靠在多宝阁旁,故意拉长了语调,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磁性:

“小美人儿……这架子太高,仔细别摔着,不如让在下来?”

采薇手一抖,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把架子上的一个青瓷花瓶碰下来,听了这有些不着调的语气,方才升起的一丝好感立马灰飞烟灭,只在心底留下了个“不像正经人”的评价。

她没好气地瞪了莫长歌一眼:“不劳莫公子费心!”语气硬邦邦的,像块小石头硌着。

莫长歌被呛了也不恼,反而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羽毛轻轻搔过心尖。采薇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更是气恼,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陆眠兰和采桑在一旁看了,都要忍不住笑。

眼见着采薇撇了撇嘴,陆眠兰才轻笑着替她将那欲再说几句的人扯走:"莫公子,你就别逗她了。采薇,去把新到的那些丝线整理一下。"

采薇如蒙大赦,赶紧应了一声,快步走开了。

莫长歌耸耸肩,一脸无辜地对陆眠兰道:“陆姑娘,在下可是真心想帮忙的。”

采桑已点点头继续回去忙活了。陆眠兰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清了清嗓,笑了一句:“那你就去前面,招呼客人如何?”

没想到莫长歌应得飞快,甚至心情大好的扬眉一笑:“哎呀,陆姑娘可谓慧眼识珠……你怎么知道在下最擅长这个?”

他朝着陆眠兰走近一步,陆眠兰也没退的意思,只是也学着他往日模样,挑起眉微微一笑:“莫公子靠太近了。我夫君此刻不在,你不必……”

莫长歌脸上的讶异恰到好处:“难不成陆姑娘以为,我平日那些,都是做戏给你和杨大人看的?”

陆眠兰在心底冷笑,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连我都险些被你骗过去了”。

她刚想反问一句“你难道不是吗”,采薇就此时正拿出几份已经整理好的丝线,要给她过目,恰好将莫长歌那句十分有八分不对劲的话,全然听去。

她又看见莫长歌说归说,却靠得太近了些。采薇气得不轻,立马大步走过去,这次离得近,她还能闻见这人身上带着一股清雅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大概是从哪个铺面上买来的香膏点在了腕间,被他的体温蒸得透出暖意。

“油嘴滑舌!”采薇也不知为何,小脸一红,还猛地上前一步,将陆眠兰挡在身后了,还要再瞪他一眼:“你……你离我们家小姐远点!”

似乎是嫌这句话不够有震慑力,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在莫长歌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又硬憋出了一句自以为凶狠的警告:

“我们家小姐,可是,可是成了亲的!”

陆眠兰:“……”那他可太知道了。

采薇那点不待见,莫长歌全当看不见,甚至面上笑容愈发灿烂,竟敢回一句“我知道啊”,把采薇气得险些被自己口水呛着。

她还暗暗地想,此刻墨玉就该回来,凭着他那张刻薄的嘴,把这人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才好。

此时不是热闹时候,店里人少。莫长歌说是过来帮忙,其实也满身清闲,还有空去逗一逗小姑娘。

所以采薇越是皱眉躲避,他越是要凑到人身边去,看着她手中正在整理的一幅蝶恋花双面绣团扇,啧啧称赞:

“哎呀,这蝴蝶翅膀上的金线,用得可真是巧妙,采薇姑娘好巧的手!”

采薇被他靠得太近,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半步,被人夸了也不好意思再凶,只得干巴巴地道:“莫公子过奖了,这是我家小姐画的样,我们只是照着绣而已。”

这还是她第一次敛了笑和旁人说话,陆眠兰正坐在一旁绣图,一直听她语气不对,还抬头望了好几次。

“画样是灵魂,刺绣是筋骨,二者缺一不可。”莫长歌从善如流,又转向采桑正在擦拭的一座紫檀木绣屏,语气不改轻佻:

“这寒梅傲雪图,枝干苍劲,梅花清冷,意境十足。采桑姑娘配色雅致,针法更是细腻,这雪仿佛真落在绢上,带着寒意呢。”

他眼光毒辣,又口齿伶俐,夸得让人无法反驳。采桑听了这些,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抿唇笑道:“公子……谬赞了。”

申时已至,此刻市声沸晚天。时时可见门前走过的货郎挑担,竹筐叠炊烟。路上风尘扑旧衫,行人步履纷繁。车马隙间过,铃铎摇斜阳。

也见竹帚扫阶,拾得三寸光。只是在这片烟火气的安宁之中,响在铺前的,不止碎银叮当。

“陆掌柜,”一位妇人刚跨过门槛,目光就扫过货架,语气带着不满,“上次我订了那幅瑶台仙鹤图的屏风,颜色总觉得不如我意,那鹤顶的朱红,不够正,还透着股匠气。”

陆眠兰闻言连忙走上前去,一边听她抱怨,一边耐心解释起来:“夫人,这幅图用的彩线都是最好的,您若是不满意,可以亲自挑色来,我好拆去重做一幅给您。”

但那妇人显然不愿多听,执意认为是她绣艺不佳,言语间已有退订之意。

采薇和采桑在一旁急得不行,眼圈都泛起微红。这单生意不小,若是退了,就算损失对她们而言算不得什么,但总归会影响到店铺声誉。

就在陆眠兰也有些束手无策之际,莫长歌忽然轻笑一声,摇着扇子走上前去。

“这位夫人,请恕在下冒昧。”他对着妇人微微一揖,姿态优雅,“夫人觉得这朱红匠气,可是因为它过于鲜艳夺目,少了仙鹤应有的清灵之气?”

妇人被他问得一怔,下意识点头:“正是!仙家之物,岂能如此艳俗?”

莫长歌不慌不忙,指向绣屏上仙鹤周围的祥云:“夫人请看,这云纹用的是雨过天青色丝线,层层晕染,清透飘逸。若鹤顶之红过于沉郁,则压不住这云气;过于轻浮,又显不出仙鹤之尊。

“选用此色,正是取其‘亮而不艳,华而不俗’之意,与天青祥云相辅相成,方能显出瑶台之缥缈,仙鹤之超然啊。”

他顿了顿,又微笑道:“况且,此色并非一成不变。若置于光线明亮处,它便显得精神奕奕;若在幽静之处,则内蕴宝光,沉稳大气。

“想必夫人府上厅堂开阔,光照充足,此屏风置于其中,定能增色不少,彰显夫人不凡的品味。”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恭维了客人的眼光和家境还不够,将那幅绣品也吹得更上一层楼。

那妇人听他这么说了许久,脸上的不满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说服、甚至是被取悦的神情。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妇人重新审视那绣屏,眼神已然不同,摆了摆手道:“罢了,许是我之前看岔了。这屏风,我还是要了。”

陆眠兰和采薇采桑都松了口气。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妇人,采薇忍不住看向莫长歌,眼神里的嫌弃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好奇。

她小声对采桑嘀咕:“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莫公子,还挺厉害的……”

莫长歌耳尖,听到了这话,立刻凑过来,笑眯眯地问:“采薇姑娘,这是在夸我吗?”

采薇脸一红,扭过头去:“谁、谁夸你了!不过是,不过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说辞来,只得作出凶巴巴的模样瞪了他一眼:“哼,你别太得意!”

————

抬眼见近前街市灯浅,倚风遥望,天色霞燃,云影跌碎瓦檐。正逢日头偏西时,铺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惊恐的哭喊和路人纷杂的议论声。

“怎么了?”陆眠兰被吵得忍不住皱眉,只得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门边向外望去。

她这一看,便瞧见不远处通往城南河边的小道上,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面色惊惶。一个浑身湿透、像是更夫打扮的男子正气喘吁吁地对着人群比划着什么,脸上满是后怕。

莫长歌神色一凝,也是眉头越皱越深,对陆眠兰道:“我出去看看。”说罢,也不等陆眠兰回应,便快步走了出去。

他挤进人群,找到那个惊魂未定的更夫,递过去一小块碎银,低声询问道:“这位大哥,出什么事了?”

那更夫接过银子,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道:“死了……河里淹死了一个孩子!就在前面那段河道里……我、我方才路过时发现的,脸都泡得……泡得看不清了,看身量像个半大的小子,穿着粗布衣裳……吓死人了!”

莫长歌不知为何,只觉心猛地一沉。他立刻追问道:“可知是哪家的孩子?有什么特征吗?”

更夫摇了摇头:“不知道啊……脸都那样了,谁认得出来。官府的人刚来,把尸首领走了……唉,造孽啊……”

莫长歌谢过更夫,面色凝重地回到棠梨铺。

采薇见他回来,第一个开口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陆眠兰却仿佛是料到了什么,一直都没有开口。莫长歌也只是看着她。外喧嚣声越来越大,只是两人对视片刻,浑然不觉。

这阵沉默,最终被采桑的不安打破。只听她也忍不住问道:“莫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长歌垂下眸子,陆眠兰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莫长歌没有再看着她们,只轻轻点了点头。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城南的河里……发现了一具溺死的尸体。据说是个小少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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