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山打量着自己被处理的干干净净的手臂，定定地看她：“关昭，你……还记得我吗？”

关昭结结实实呛了一下。

她在脑内纠结着如何回答才能高傲又帅气，好不容易有了思路，面无表情地拉下口罩：“啊啾！”

一次还不够，刚动动鼻子，又不受控制地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才堪堪停下。

完了，什么冷艳形象，全没了。

关昭顾不上尴尬，因为她骤然感到一阵寒意自脊背扩散至全身，冻得她打了个激灵。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湿的，大多是被海豚泼的海水，小部分是因为先前专注和闷热出的汗，此刻都混在一起，浸湿了工作服粘在身上，刺刺的很痒，还有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儿。

配合她不间断的连环喷嚏，是她曾经幻想过的重逢场景里，最滑稽不想出现的一种。

闫山完全没笑，而是望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关昭，不记得我了吗？”

“怎么会。”

再装傻就没意思了，关昭尽力维持平静的姿态：“闫山，好久不见，挺巧的。”

“不是巧，”闫山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期待，“我知道你在这。”

这话好奇怪，关昭从他的眼中没能发现调侃和戏谑，更加听不懂了。

“闫队，前台找……”门外一个偏瘦小的长发青年探头过来，是跟闫山同行的救援队成员，见到眼前诡异的场景，话音戛然而止——

他们向来很莽的队长卷着袖子露出整条手臂倚坐着，对面是那个救活了海豚应该很厉害的年轻女兽医，此刻鼻尖眼圈红红的，瞪着闫山，眼里带着点不敢置信。

挖趣，队长不会是动手打人家了吧！

好在闫山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肯定会动手打他。

长发男都有点结巴了：“嗯……队队长。”

“有事就说。”闫山不耐烦。

“那个，前台要求缴费了。”他小声说。

闫山头也不回丢给他自己的手机：“我这有事，你去吧。”

长发男在被打和正义之间，选择了折中：“闫队，这里有摄像头，咱有啥好好说，别激动。”

闫山不明所以，倒是关昭隐隐察觉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噗嗤一乐：“老同学叙叙旧罢了。”

老同学……闫山没想到她会这么概括两人的关系，不可谓不失落。

长发男恍然大悟，趁自家队长还没反应过来，忙不迭跑了。

被这人一打岔，关昭复杂的心绪平和许多，自顾自收拾起东西。

闫山见她根本没有要继续交谈的意思，没话找话道：“我听说你毕业之后一直在这。”

“嗯。”

“你刚才做手术的样子很厉害。”

“谢谢。”

“我帮你拿。”

“不用。”

仿佛感受不到关昭的冷淡，闫山的态度堪称殷勤：“你几点下班？”

她的尴尬终于被怒气完全压倒，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闫山，你是不是有病！”

闫山像被这股火气烧傻了，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闭紧嘴巴不再试图搭话。

关昭对上他这副很受伤的模样，有一瞬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但想到她曾经的感受，那一丝丝的愧疚顿时消散无踪。

活该。

“记得去打破伤风。”

撂下最后一句话，关昭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注意到闫山重新亮起来的眼睛，和下了手术台后的海豚一模一样。

今晚不是她的夜班，现在已经到点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关昭打过招呼，出了动物医院拐进了旁边的小区，里面有医院的员工宿舍，她入职以来都住在这。

不到三十平，两人一间，小单人床。不过舍友跟她正好排班错开，基本见不到面，也就能算得上宽松了。

点了份外卖，顺便洗个澡。

同样是热气，微烫的水浇在身上，比室外的潮意舒适千百倍。

花洒的细小水柱顺着长发流下时，关昭闭起眼睛，脑海里不住浮现起闫山备受打击的表情。

好死不死的，想他干什么。

可人的大脑有时候并不能被随心所欲地控制，起码当前她的思绪全被回忆的碎片塞满。而这些碎片，无一例外都和闫山有关。

是啊，她曾经是真的很喜欢他的，甚至愿意尝试收敛下自己的坏脾气。

而闫山呢？

关昭无声地笑了起来，在密闭的狭小浴室里，氤氲的白色水汽缭绕，模糊了她的面容，分不出是苦笑还是冷笑。

毕业那天，两人一夜激情，分别后她带着十足的甜蜜与羞涩跟他发消息，而闫山什么都没有回复，蒸发一般，凭空消失了。这一消失，就是三年。

实话说，活了二十来年，就喜欢过闫山一个人。她鼓足勇气，刚准备好进入一段关系，对方却失联了。期间关昭气过，也怨过，最难以接受的那段日子里，还恶毒地想过闫山是遭遇意外才没有动静。

直到今天，他又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嘴里蹦出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怪话，就像两个人真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似的。

几年不见，倒是不知道他这么不要脸了。

她作为有行为自主能力的成年人，允许伤心难过，不能要死要活。低落了那么些时间，总会过去的。谁成想闫山会在这里冒出来，搞得她无比烦躁。

他到底想干什么？

莫非自己当初走眼了，看上了一个人渣？

不免就拿自己大学时的舍友兼闺蜜，那个渣男磁铁、恋爱脑大冤种的历任男友知名事件对比起来，除了最后玩失踪，其他实在没能发现哪个特征跟闫山重叠。

不对，玩失踪不就是最大的渣男行为吗？

也不对，怎么还是在想啊！

关昭懊恼地拍了拍头，深刻怀疑自己的脑子之前进水了，海水。

看来没人能逃脱瞎眼定律。

她自嘲。

“外卖给你挂门上了！”骑手着急送下一单，敲过门十几秒没等到人来开，喊话后发了条信息便匆匆走了。

关昭听到，习惯了，也不着急，慢悠悠洗完，又坐在床边换了块毛巾擦头发，她没有用吹风机的习惯。等头发不再滴水，才准备去拿外卖。

起身的瞬间，却觉得力气被瞬间抽干了一般，脚下发软，强烈的眩晕感上涌，她眼前蒙上黑色，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附近的人民医院里，闫山拿回自己的手机，等待疫苗观察期过去，眼睛盯着屏幕，想的却全都是关昭的背影。

比起当初沉默以对的钝痛，亲眼目睹她离开又是另一种直接的刺激。

她几乎没什么变化，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以至于终于有机会跟她说话时，他甚至不敢肯定对方是不是还记得自己。

然而这次的开场白真是糟糕。

早知道她的脾气不是吗？总归是他不死心。

那天分别之后，她就再也不肯回自己的消息，大概是不耐烦了。也是，关昭从一开始就讲了试试看，不都是他自作多情？他再认真，也不能要求对方等自己，毕竟那是整整三年，不是三个月，也不是三天。

要怪只能怪自己想当然的一厢情愿，不是她的错。

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输入了好几遍又删除，受前几年的经历影响，他早就没有玩手机的习惯，现在对着屏幕敲敲打打半天不抬头，反常的行为引起了队友的注意。

正是那个长发男，他留意队长从遇到那个女兽医起就不对劲了，自觉发现了什么秘密，顿时唤醒了八卦之心。闫山平时在队里严格的形象深入人心，总有种距离感，不敢直接追问，但不妨碍他悄悄关注啊。

瞄见闫山握紧手机纠结半晌，还是抬起拇指，摁在了拨通键上。

莫非是给那个女兽医打电话？长发男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尽量低调地竖起耳朵。

闫山没关注队友的小动作，他的心神都放在手机里响起的电话拨通声上。

平直的嘟声持续了很久，无人接听。

略顿了顿，又重拨。

在第三次听到“请稍后再拨”的女声后，他在后续的英文播报响起前挂断电话把手机揣进兜里。

想了想，又掏出来，翻出动物医院的缴费记录，按上面的号码打过去：“你好，我是今天送海豚过来的那个救援队的，想找下负责救治的关昭医生……”

“是吗？我也打过，没人接。”

“对，我们是老同学了，挺巧的。员工宿舍？在哪？好，不麻烦，谢了。”

“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你们打车回去吧，车费报销。”闫山记下地址后，拍拍队友肩膀，没等人反应已经走出去老远。

听到了全程对话的长发男目瞪口呆，这进展是不是太神速了！队长在这方面也这么雷厉风行吗？

好在他嘴还算紧，看看走廊椅子上几个犯困的同伴，憋住了分享欲，搪塞几句带人打车去了。

闫山把着方向盘，三公里不到的路程都让他觉得漫长。

一口气不停跑上楼梯，看到动物医院前台给的那个门牌号的房门把手上，挂着份外卖。摘下来一看，爆辣新疆炒米粉，是她的口味。再看预计送达时间，一个小时前。

闫山心里一紧，立刻敲门。关节扣在门板上，当当的空响回荡在整条走廊里，门内始终没动静。

很多种不好的情形闪过，他掰了掰门把手，是个普通的A级锁。退后一步，对准位置，提膝猛踹在门锁边上，空心的模压门伴随巨响应声而开。

房间不大，闫山一眼就看见床边地板上倒着的人，熟悉的侧脸，不是关昭还能是谁。

她胸腔有规律地起伏着，呼吸还算是顺畅，闫山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些。

他空咽一下，才伸手去抱人——关昭什么都没穿。

一看就是刚洗完澡，好在没有真的□□，还裹了条浴巾，长发散乱，勉强不滴水而已。

轻轻触碰，额头和后颈滚烫，挨着地板的身侧皮肤却凉的，想想那份迟迟没有拿的外卖，她估计昏睡过去有阵子了。

闫山很懊恼，看到关昭在医院里打喷嚏的时候，就该想着她是不是感冒了。

“唔……”不知道是踹门的动静太吵，还是被移动时有了些知觉，关昭略带不满地发出声鼻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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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