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萧池鳞会有和别人在一起的一天。

对他来说，这无异于是当头一棒。

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痛。

可是按道理来说，一切按照他希望的发展了，他应该轻松高兴啊？为何酸涩不已？

想来也是，自己既然给不了他回应，他又何必苦苦等着自己？

或许是老天看他这么摇摆不定，作为惩罚，也要让他尝一下这种酸涩难受的滋味吧。

“走吧。”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回客房。

凤栖梧跟在他旁边，神色忽明忽暗。

楚楚有些担心地小心观察着郑千风的反应，又回头往萧池鳞人群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似乎在确定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关上客房后，郑千风没有洗簌，直接躺到了榻上。

“洗漱完再睡，会睡得更舒服点。”凤栖梧端来一盆热水。

他仔细替他擦拭着脚踝，看到那月光下如白玉一般的足尖，漂亮的连脚趾头都透着诱人的粉色。

郑千风没有像往常一样推开他，而是静静看着窗外已近天明的天光，沉默着没说话。

凤栖梧看他这一幅兴致缺缺的样子，将手中锦帕扔回盥洗盆中，掀开他身边被子，脱掉外衣躺在了他身侧。

却在将手伸向他腰间的时候，被郑千风一把抓住，低哑的声音传来：“凤栖梧，我想一个人睡，行吗？”

凤栖梧伸出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空气就这样安静下来。

许久后。

“不行。”

他冷不丁说。

“看到萧池鳞和别人在一起，夫人很伤心，是吗？”

“先是那假模假式的太子，现在又是那令人生厌的萧池鳞，夫人好不花心啊。”他将手撑在郑千风身边两侧，那双幽暗的紫眸就这样一眨不眨盯着他，声音依旧悦耳却让人听出一丝寒意，“难道你真的不怕，我把他们全都杀了吗？”

他光洁的额头就这样贴在郑千风额头上，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郑千风鼻尖，梦蝶香再次铺面而来，郑千风不由得偏过头去躲避他的触碰。

凤栖梧一把攥住他放在头顶的手腕，缓缓将十指挤入他指尖与他十指交握，俯下身贴近他，问：“为何要躲？”

——为何要躲？萧池鳞当时在武林盟也是这样问他的，可他当时在他的逼视下，心乱如麻根本不知如何回复。

“又在想谁？萧池鳞吗？”凤栖梧掐住他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紫眸渐渐溢上了一层红意，眼里的冷快冻结成实质，“为什么夫人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是想着别的男人？”

郑千风被他掐的下巴生疼，不由得吃痛抬起头看着他——今天的凤栖梧和那天在地窖里看到的那个嗜血暴虐的凤栖梧，又无限接近了。

那日的施虐和血腥，让他再次从心底升起一丝恐惧，变得害怕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拉住凤栖梧放柔态度说些好听的话劝慰他，让他冷静下来，可极度的恐惧和那天地窖里暗无天日的嘶喊，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他腹部陡然绞痛，本来想捂着肚子，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又让他立马将手放开，无论如何，身怀有孕这件事绝不能透露出任何端倪！

“我，我没有——”他额头上全是汗，全身紧绷成了一片，优美的眉毛都变成了一个川字型，紧闭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凤栖梧一双紫眸已被红色覆盖住，他轻轻转动头，仔细辨认着他脸上的神情，看到此刻郑千风的痛苦和恐惧的表情，露出几分不解。

如果郑千风此刻睁开眼，会被此刻的凤栖梧惊到。

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一片空洞麻木，暗沉沉不带丝毫感情，他额心的流纹红芒毕露，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在隐隐发光，美的极其诡异瑰丽，却又近乎残忍的惊心动魄。

——暗红色的光环于他手心蓄起，对准了郑千风脆弱的脖颈。

“阿梧——”郑千风被掐住脖颈，憋的满面通红，仰着头凄凄唤了一声。

那双冰冷无神的瞳孔骤然收紧，红色的光芒陡然消去，遥远的意识从耳朵里灌进来，让他浑身一震醒了过来。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放在那细嫩脖颈上的手，此刻满面涨红的郑千风仰着头，就像濒死的鱼一样，眼角盈满晶莹的泪珠。

“小风！”

触电一般，他倏然松开手连忙坐起身，将浑身是汗的郑千风抱进怀里，蓄起一道白光缓缓靠近他细嫩的脖颈皮肤上，转眼间那道刺目的红痕瞬间消失不见。

郑千风缓过气来，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着气。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凤栖梧一把抱进怀里，自责颤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对不起。”

郑千风感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在细微发抖，头皮一股湿润的感觉传来——

有泪水似乎砸在了他头顶。

他深深蹙起眉头，思索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来。

这和当初在地窖里见到的凤栖梧又不太一样起来了，这次的凤栖梧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变得麻木冰冷没有人的喜怒哀乐，就像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

他从未见过这么脆弱的凤栖梧，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哭。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肯定不是拈酸吃醋那么简单，凤栖梧失控背后的经历，一定是一段极为让他痛苦的经历。

“阿梧——”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凤栖梧却放开他从床上站起来。

他背对着郑千风，在门口的方向停下，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我去隔壁睡，夫人你先好好休息。”

“凤栖梧你——”郑千风还想说什么去拉住他，但还是没来得及。

直到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房门被一阵风带上后。

他愣神片刻，身体失去力气地往后倒，瘫在了床上，极为疲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管是什么，他太累了。

他需要休息。

不消片刻，他就沉睡在睡梦中了。

此刻的凤栖梧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窗外暮霭沉沉。

借着天光，他掀开衣袖，看着手腕上蔓延至胳膊的黑色脉络，将白光缓缓蓄在手心覆盖在自己胳膊上，直至那颜色逐渐变淡，他才重新合上衣袖。

幽暗的紫眸忽明忽暗，闪着微弱的光。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那里似乎还能感受到跳动的脉搏和残留的体温，他倏然攥紧手心，眼里沉如夜色。

一道红光从左手闪现，鲜血自右手纷纷滴落。

——他应该被神惩罚，而不是被魔鬼吞噬。

若神无法降临，那他就自己动手。

“凤公子。”

门外倏然响起司徒楚楚的声音。

神色一凛，将右手藏于衣袖，他问：“什么事？”

“郑伯父好像有消息了。”

他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受伤的右手被布帛裹了起来。

烛光映照进来。

司徒楚楚有些着急：“叫小风他没应，我估摸着他可能睡着了，这才来隔壁问问你。”

身后的黑暗被隐藏起来，烛光重新照在他脸上。

又恢复成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形象，他轻轻点头：“那劳烦楚楚姑娘，带我去看看。”

……

郑千风昏沉沉睡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

一抹如霜的月白身影出现在高山上，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向下低垂，正俯视着自己。

“太子哥哥……”郑千风反应过来，追着那道身影极速跑过去，“等等我太子哥哥……”

陡然一道大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跑的气喘吁吁可仍然和他隔着无数重山。

“别追了，你我云泥之别，又何苦做徒劳之举？”

郑千风心脏揪的阵阵发疼：“不是的，不是的，你说让我等你的——”

他奋力追赶，可那抹白色的身影却越来越远，对他的呼喊和请求置若罔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画面陡然一转，他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面若春晓的女子温柔地靠在身材高大的男子怀里，两人笑语晏晏说着什么。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俊朗非凡的男子回过头看向他。

“萧萧——”郑千风嗫嚅着唤道。

听到他的呼唤，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里布满了冰冷冷的厌恶。

“朝秦暮楚，言而无信，郑千风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不起，萧萧对不起！”郑千风带着哭腔。

“江湖之大，你我之间，就此别过吧！”那男子扔给他这句话，就揽着身边女子走了。

“萧萧，你别走！”郑千风哭着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袖，最后只能抓到一片空气。

画面又陡然一转，天空变成漆黑一片。

邪肆轻佻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夫人很伤心吗？”

郑千风猛然回头，陡然撞进一双猩红可怖的眼睛里。

那人一身红衣，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可我看见满眼都是别人的夫人，更伤心呢。”

陡然，一个巨大的铁笼从天空掉落，将郑千风困在里面。

手腕和脚腕传来刺骨的疼痛，鲜血从四肢弥漫出来，他失去力气不受控制地匍匐在地上，浑身疼的发抖。

“既然夫人眼里没我，那就做我的笼中鸟吧！”尖锐刺耳的笑声不绝于耳。

“不要！！”

“不要！！”

郑千风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整个后背都湿成一片。

“小风，你没事吧？”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司徒楚楚轻轻拍着他的背，拿了杯水递给他，关切道：“你刚刚在梦里一直惊恐大叫。”

郑千风接过水杯，转头看着窗外白光刺目，天已经亮了。

“我没事，凤栖梧呢？”

司徒楚楚蹙起眉头，犹豫了片刻说道：“他……回去了。”

郑千风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司徒楚楚紧紧盯着他放到嘴边的茶盏，劝道：“先喝点水，我等下和你慢慢解释。”

她有些忿忿不平：“那凤公子也未免太不可靠，先前跟在你身边形影不离，叫‘夫人’叫的那么亲热，我还以为对你用情极深，没想到说走就走，一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

“别装了。”

“什么？”司徒楚楚似乎有些不明白。

茶杯落地水淌了一路，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清泠泠泛着光，他缓缓开口道：

“我说别装了。”

“梦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凤栖梧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