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一片漆黑的食堂,里面没有点任何灯源,只能靠着微弱的小手电支撑,照射在足够黑暗的白瓷地板上,颇有密探凶宅的味道。
白日里厨师男语气欠揍到了极点,若是在前世她早就把他套麻袋打了。
铁门哗啦啦响起来,俞可从口袋里摸出顺厨师男的大门钥匙,轻轻松松打开大门,把关了的小手电筒忘兜里塞。
这种地方不适合开手电筒,太容易被发现了。
黑暗中,视野很难清晰,凭着白天对路线的记忆,俞可直奔后厨。
按照今早厨师男说的,今晚会有一批新的货物运送过来,约摸在十二点之后。
手环表盘亮度已经调到最低,俞可扫了一眼,十一点三十分,张小荣说他偷摸进来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到开门声,但一个孩子对于时间地概念并没有大人深刻,所以预估也就半个小时。
为什么会出现十年前的故事里,一个无人生还的地方,这段故事的真相已经埋没数十年,就算她能做什么也改变不了结局。
她打饭的时候想,或许应该去找张小荣,或许他这个“魇”里的半个主角会是关键,所以她顺走了钥匙,来了后厨。
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一小串钥匙是整个食堂所有门的钥匙,俞可试了几个,终于在第四个地时候有了动静。
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
“?”
俞可蹙眉。
后厨只有一扇门,并无其他通行的路,但厨师男说却卸货时间在午夜十二点,地点就在后厨等他。
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和地点,不像是正常送货倒像是杀人行凶。
如果放在欧美恐怖片里,恐怕已经成真了。
厨房从上到下又翻又看,白天没有时间观察的东西她十分钟全记在了脑中,顺便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以便藏身。
十分钟后,墙纸里扣出一张带着酱油味的纸,上面的菜单写着——和之前在垃圾桶里翻找出来的差不多,只不过上面的肉类缺只有五斤。
五斤的猪肉,在这个有上百人需要吃饭的食堂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就算熬成肉汤也不保证每个人都能吃上。
如果只是普通贩卖,这并不奇怪,但三月十七,偏偏这这几天用有些菜会大打折扣,低至三折。
几乎大部分人都会买,然而五斤猪肉还不够他们塞牙缝。
——可其余人却说肉不会少,反而会很丰盛。
但是除开这些,多出来那些丰盛的肉到底是从哪来的?
不过多时,就有了答案。
厨师男带着人进来前,屋子里钻进来一个矮小瘦弱地的人影,人影左瞧瞧右瞧瞧,人小胆子却不小,伸手急就要去够那桌案上的食物。
“十二点,你怎么不凌晨五点送过来?”厨师男怒吼:“我去特马的为我好,为我好就把钱给我,拖了两个月不会是想赖帐吧!”
“劣质肉是你私下购买,私下购买这些东西他们就算不杀你你也只会留半条命在这。”另一个人带着眼镜,音色偏低:“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操,那你快点,老子还要回去睡觉。”
……
门外说话声由远及近,俞可来不及多想,长臂一伸捂住人影的嘴巴把人捞过来。
“唔唔唔!”小矮子发出挣扎的声音。
这具身体羸弱,不如上一世的好,她勉强把人摁下去,顺嘴恐吓道:“安静点,不出意外你父亲这个点还没睡着。”
瞬间,不知道触发哪个关键词,人影安静下来。
俞可慢慢松开手,看身下人终于不闹腾,用气音问:“怎么进来的?”
小矮子张小荣同样用气音反问她:“你是谁?”
“苦工。“俞可顶着一张灰白的脸说这句话很有说服力,甚至在孩子眼里几近恐怖。
张小荣:“你不会是那些会吃人的妖怪吧。”
俞可:“……”
黑暗中,她忽然笑出了声,很浅的一个轻哼,很快就散在空气中。
吃人的妖怪,上一次听到这种称呼还是她最落魄的时候,有点怀念。
被骂了还笑的人张小荣还是第一次见,但这笑声并不惹人讨厌,在外面的热闹下他小声说了几个字,再次回答也不再害怕。
俞可再次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张小荣嘟囔嘴:“我来找吃的,我爸爸已经三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你来晚了。”俞可把他脑袋摁下去。
张小荣摇头:“我没来晚。”
看不见的地方俞可摇头。
已经晚了,晚了十几年。
张小荣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小孩浅黄色的衣服蹭上了灰尘,他不得已把怀里的笔记本往胸前的口袋里塞,空出一只手,伸出食指晃了晃:“没有哦。”
他又拿出一张卡片,背面用简笔画画了一个小白兔,乖乖巧巧窝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顺手塞给俞可:
“我爸爸说了,死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但我现在还能听到你说话,就说明我还没有死,你在骗我。”
他指着卡片:“这个卡片是爸爸给我的,他说害怕的时候可以拿一张出来看一看,里面有他给我的勇气能量!有了勇气就不会害怕了!”
卡片翻转过去,只是一张偏厚的硬纸板上用水彩涂了绘画,画画人的笔触很青涩,有的线条歪歪曲曲,但能看出来画的很认真。
她收了起来,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不客气。”张小荣笑出一口大白牙。
窗户外,霹雳啪啪啦震天响的声音传进二人耳中,轰隆一声宛若天雷骤降,
张小荣耳蜗震得发疼,他伸手揉了一把:“他们在干什么?放炮仗么?”
俞可寻声望过去,恰巧看到外面卸货的两人,他们光着膀子,大汗淋漓,一人一头抬着什么东西从上面下去,粗暴地丢在一边。
一人抹了把汗,问:“够了吧。”
厨师男喘着粗气:“够了够了,这些够用整整半个月了。”
另一个点了支烟,吸了半晌才想起来旁边另一个,又给他递了一支。
厨师男接过,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上:“喂,钱怎么说?”他吐出一口烟圈,“我给你们的可都是上等货,这点【肉】根本不够看,别想赖老子的账。”
眼镜男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上头说在等一个月就会把钱给你,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等这次风头过了再说。”
“什么意思?老子废那么大劲儿给你们搞那玩意,你们不想干了?”
眼镜男捏了捏眉心:“这阵子查得严,在这风口浪尖上交易,被抓了咱们都……等等,谁在那!”
很轻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滚了下去。
眼镜和厨师对视一眼,一齐往大厨房看了过去,他们脚步很轻,不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厨房一如既往,只是地上多了一根掉下去的筷子,同样的桌边,还躺着一根一摸一样,摇摇欲坠的木筷。
眼镜男捡起来,放在桌子上:“有人?”
“不可能!我来的时候确认过不会有人,这里连只鸟都飞不进来“张厨子吐掉烟头叫嚷道:“喂!你别拿那副眼神看我,看得我想揍你一拳。”
“你最好小心点,我们的事不能被发现。”
“我当然知道……”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鞋底摩擦地板发出的轻响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在刺激着二人的神经。
衣服骤然被抓紧,张小荣抓紧她的衣袖,瞳孔闪出名为害怕的光芒,呼出的气息也在发抖:“怎么办!他们要发现我们了!”
怀里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不一会儿缩成一团做出一个防备的姿态。
身侧的手腕一转,她抱住孩子畏缩的身体,另一只手摸向身后的匕首。
二十公分,这个远近眼镜男离他们只有二十公分!
如果一会儿门开了,那她就先拿着匕首冲出去!
届时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噶哒——“货车门似乎被关上了,一声巨响足以可见关门之人的用力,俞可浑身紧绷,屏住呼吸。
“我操了,你那被害妄想症的病到底什么时候去治,别他妈在我这发疯,今晚要是耽误了我的时间,老子要你好看。”张厨子掐断烟,阴侧侧的嗓音回荡在空间内。
她怀里,张小荣吓得浑身一哆嗦。
眼镜男正要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收回,闻言冷了声调:“知道了,你知道的
偌大的蒸笼柜中,张小荣缩在俞可怀里,胆大地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们走远了么?”
“嗯。”
怀里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如释负重般全身瘫软了:“终于走了,刚刚吓死我了,差点就要被发现了,要不是你速度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你捞到了里面,不然咱俩就要被发现了。”
他冲着俞可竖起一个大拇指。
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狭窄的空间,她靠在一侧,伸手压下孩子的手指,手里匕首松了几分,神情却变得严肃:“刚才很危险,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这孩子刚才自己乱动碰到铁皮墙,她瞬间反应过来,一手拎着孩子出了柜门,顺便把桌上的筷子带下去一根,伪造出无人现场。
张小荣满脸委屈,瘪嘴想要应声,却被打断。
铁皮门吱呀一声敞开,光芒顺着缝隙飘进黑暗,照的白皙的皮肤惨白。
天花板上的灯光投射在男人的西装上,长时间习惯黑暗,俞可被刺得眯起眼睛。
眼镜男站在柜门前,还算俊俏的脸阴沉无比。
空气节奏仿佛按了慢倍速,张小荣脑袋当即宕机,漆黑的眼球定格在男人身上。
视线中,眼镜男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笑意盈盈:“找到你们了。”
张小荣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四肢并用想往里面爬,然而动作远不如外面的大人利索,转身的时间就被揪住衣领往后拽,露出的皮肤摩擦着铁皮。
“啊啊啊不要拽我!你离我远点!”
眼镜男眼看即将把孩子拽出来,电光火石间,俞可手臂一伸一掌砍在眼镜男小臂上,这一掌用了七分力,震得男人小臂发麻,不得已松手。
俞可顺手把张小荣捞进怀里,长腿一伸不带任何情面地揣在眼镜男身上,她这一脚用力不小,瘦弱的男人顺势飞了出去,撞在不远的桌子上。
铁柜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拿了出去,她和张小荣在里面虽然蜷缩着很不舒服,但又刚好能够活动,让她把剩下的力气全部施展出来。
从里面出来,俞可第一时间把自己身上的小孩放了下去,七八岁的孩子不轻,挂在身上好似挂了个重铁球。
她扭了一下手腕,估摸自己这身体还能再揍几个人。
厨师男看眼镜男飞了出去,想上前但又不敢,最终摸了一个手边的东西扔了过去。
俞可挡了一下,发现只是一个调味盒,砸在身上只擦出一道红。
她对身后的小孩说:“躲好了。”
有疑惑的事已经知道了,剩下只要张小荣好好的就行。
张小荣很听话,躲在她身后一动不动,甚至还能开口加油:“这一拳好!打他打他,朝鼻子上揍!啊小心,躲开躲开!”
俞可打架面无表情,三两下就把厨师男给制服了。
身后的小孩还幸灾乐祸:“哈哈哈让你抓我!让你抓我!”
她摁住张小荣喋喋不休的嘴,飘了一记眼刀过去。
见识过她的厉害,张小荣很识相地闭嘴了。
俞可转身,想让张小荣赶快回去,这具身体过于羸弱,刚才的运动远超身体的负荷,她现在手脚已经有些软了。
“你怎么?”张小荣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你脸色很不好……小心身后!”
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俞可只知道这小孩嘴巴一开一合,面色焦急。
痛,好痛。
她捂着脑袋,后脑勺留了满手鲜血,一回头,眼镜男拿着一根棍子一脸警惕地望着她。
俞可闭了闭眼,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她抄起另一边的切菜案板砸了过去,案板角砸到眼镜男的额头,直接把人砸晕了过去。
似乎,结束了吧。
她这么想,但事情远不如她所预料的,耳边传来张小荣的哀嚎声,小屁孩被厨师男勒着,横了一把刀在他脖子前。
“救我!求求你,我的爸爸还在家里等我!求你救救我!”
厨师男面色扭曲,不管小孩的哀嚎多么痛苦,手下用力,脆弱洁白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裂痕,从中喷涌出大量鲜血,浸湿了鹅黄色的衣裳。
张小荣最终没了声息。
“哈哈哈哈哈你这死小孩还敢嘲笑我,老子让你知道谁才是天!哈哈哈——啊!”
噗嗤一声——
俞可甩掉手中带血的匕首,厨师男瞪着眼睛直愣愣倒了下去。
桌后揉着脑袋的眼镜男站起身,看到这一幕吓得失手把眼镜给推了下去,模糊的视线中,一股恐惧感涌上心头,他来不及寻找眼镜直奔门口。
然而意外突发!
外面巨大的破窗声,停在缓坡上的货车轮胎倒退,不带减速地冲着后门撞过去,俞可瞳孔骤缩,破旧的墙壁瞬间坍塌,紧随着的是一声凄惨的嚎叫。
“啊啊啊啊!”
铁柜在后面对面的角落,正好在货车撞击的死角,货车擦着俞可的面前而过,掀起尘土飞扬,叫喊声在货车停下的时候没乐声息。
眼镜男也死了。
厨房落针可闻,只有她轻浅的呼吸声。
眼皮一跳,她当即转身离开,扬声高喊:“厨房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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