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终日不散的乌云缝中透出光芒,斜射出一道淡淡形状。
往常来的早早的部长今日异常迟到,或者说她今日早早地去迎接了其他人,留下乱成一团的人独自在部门欢呼。
临时搭建的工位上堆积着不少物品,无人搭理的角落,俞可在桌上腾出一片空位,鼠标在欢呼声中挪动,清脆的点击打开了一个空白文件。
电脑迟钝地反应中,小窗文件仍旧空白,一两秒后,大片电子表格里,一个接着一个人名出现,密密麻麻的字体像是面包上的黑芝麻。
鼠标转动,俞可向下拉,直到看到其中一串数字,她平静的眉眼才动了一下。
另一边的女孩看到她笑,一时间竟愣在原地,待她疑惑问出声才回神,女孩凑过身子:“你会笑啊?”
她面无表情地把表格叉掉,拖进回收箱永远删除。
“哎,我不是说你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你一直都冷冰冰的,和谁都不亲密,就奇怪哈哈。”女孩尴尬地挠头,怕她误会解释道。
俞可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和刚才一摸一样的笑容:“习惯了。”
“习惯?”
她嗯了一声,接着道:“习惯一个人了。”
何止朋友不多,真要说起来,她以前就没几个朋友,唯一一个真心的还恋爱脑去追寻自己的爱情去了,走之前还握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说:“鱼鱼你不懂,他在我生日给我买蛋糕,即使满身酒气也没忘了我,他真的爱我呜呜。”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哦对,她一把将手里的花塞到人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两人再也没联系过,看朋友圈那家伙过得不错,似乎找到真爱了。
不过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不动声色跳过这个话题,就这又一个好奇来这里的人说起了别的,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找了个借口离开。
围在一起的人一听便散了,只有几个又说了几句,大多都是调侃,她全装作没听到。
起身时,有个人唤住她,是一开始的那个女孩,她似乎有些害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可以多笑笑,会有更多朋友的。”
俞可怔住,眼睛不自觉弯了些。
她轻轻说:“好。”
一直到她走后,女孩仍旧站在原地。
同组的男人挥挥手臂,得到一双愤怒的表情才安静下去:“人都走了还愣在这,走,庆祝胜利去。“
“哦。”女孩回。
许久后,她拍拍自己的双颊,无声喃喃:“真没出息……但笑起来真好看啊。”
高傲的建筑玻璃中映出人来人往的办公室,不同人的装扮和神情不同,擦肩而过只是眨眼,俞可从忙碌的人群中挤出去,拐角进入电梯下了一楼。
一楼大门同样人来人往,明明是上班时间却有不少人在大楼里晃荡。
楼内没有保安,她很轻易地出去。
天空罕见地半边天都是澄澈的,抬眼能看到其中一栋楼里喜气洋洋的一群人,明明刚从里面出来,她对其中一些人的脸已经不记得了。
一扇扇窗户如同马赛克,遮掩住这栋楼里的记忆。
两个星期已经到了,她没必要留在这里。
今日提早下班,俞可端着满脸的好心情回宿舍,一开门就看到几个人五颜六色的头发和指尖的香烟,满宿舍的尼古丁味不要命地往鼻腔里钻。
她蹙眉,进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齐整,拿到小小一本的笔记本便准备离开。
其中一个粉头发的女孩瞧着被她无视,心里猛然窜起一簇火苗,越烧越旺:“哟,这不是叛徒的女儿么,回来做什么,你父亲做了那些事也有脸回来?”
一如既往的恶意,不被人放弃的父亲的“罪责”,只要被提起她好像永远无法摆脱这件事。
俞可不明白她是怎么品出父债女偿的,她与其前所未有的温和:“我记得你,从前你被人欺负我父亲帮过你,只不过那时你躺在泥地里脏兮兮的。”
其余几人诧异,她们从没听过她有这样一段过往。
粉头发双脸烧起来,浮现出微微的红色,这件事她谁都没说过!过去这么多年这丫头怎么记起来的?!
俞可那副老好人笑容变成了落寞:“我父亲做好事从来不求回报,他或许也没想过以前救过的一个人后来会诋毁他吧。”
“不是,不是我没有诋毁他!”粉头发有些慌了:“我只是,只是……”
其中一个黄发见状不对,眼睛瞪了一眼门口围观的人,一边打圆场:“0129,她开玩笑呢。“
俞可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我知道,父亲有时会做一些奇怪的善事惹你们不快,我会搬出去的。”
这姿态在别人眼里妥妥的委屈小白花形象。
门外的议论声不大,但叽叽喳喳已然传开,不知道以后出去她们会是什么形象。
黄发咬牙切齿:“不需要,你就住这。”
草,茶死了。
五颜六色的人类摔门而出,宿舍终于恢复空荡荡,除了尼古丁的味道久久不散。
胡经理兴奋找来的时候,俞可正床上看她父亲的笔记。
手环滴滴作响,半晌响个不停,俞可把剩下的十几页看完才慢悠悠地拿起手环,一看便看到胡经理发来的几十条消息。
【我操,你怎么知道的?】
【你预料的真tm准,今天来的几个人全都畏畏缩缩,就老金一个人往上凑,她一个人搁那唱独角戏。你怎么想到借这一手的?可真狠啊,你跟她有仇么?】
【还是故意的?】
【老金被处理了,她那急性子没一会儿就暴露了,上头几位没空听她的胡言乱语,把人带下去,至于怎么处理的我就不知道了。】
俞可没理他的废话,回:【经理,我的报酬别忘了。】
不到半分钟,那边回她:
【好说好说,一会儿打到你账户上,还有那个姓何的…就你室友,我也给处理了。】
俞可不觉得意外,她和这位经理见面的时候没少抱怨过何画,以他的人精程度,没注意到才是奇怪。
她淡然:【谢谢。】
俞可和胡经理并不是突然联系上的,准确来说,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有了半个月的联系。
从食堂出去的俞可在第二天正式在财政部上班,忙碌一天的俞可在晚间刷论坛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帖子,帖子控诉自己的妻子和现在的生活,满满的中年大叔感。
发帖人是匿名的,俞可翻完了他曾经发过的所有帖子,一个一个对照论坛里胡经理的形象,最后的结果是有出入,但不多。
她没有退缩,直了截当点进发帖人的个人界面,然后私信他:“您好,您夫人和下属的账号似乎绑定在了一起。”
这消息是她瞎说的,但对面很快回了一个:“?”
她故作玄虚:“您可以看一看妻子的通讯器。”
对面再次回:“?”
对面:“你是谁?污蔑我的妻子有什么目的?”
俞可只回他:“您可以不信,但会错过很多很多……”
她并未说完,足以勾起对面地好奇心,更何况对面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中年男人,不需要挑明,只要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便可。
不出意外,第二天胡经理发来讯息,想约她面谈,俞可不同意也不推拒,只说自己是一个善良的好公民,看不惯有人被欺骗。
胡经理当然不信,他要是信了才是真的蠢。
果不其然,第三天胡经理便给自己发来讯息,惊叹她是怎么知道的。
俞可没有挑明,有些东西不需要细扒,做的人手段极其粗鄙,她回了几个字,搞得对方莫名其妙。
又是几天过去,算算时间差不多,俞可主动提出见面的想法,在对方询问时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直到见面后,胡经理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落座,微胖的脸面色和善。
见到她,胡经理带着满脸不可置信,在她推出一份资料,对方从质疑变味惊恐,他压低声音问她是从哪找到的。
俞可淡淡道:“一些小东西,不成敬意。”
一个人缘很好的委托人曹叔不仅查到了这些,还有的……
她扬唇一笑:“您的妻子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但她很在乎你们的这段婚姻,据我所知她虽然出轨但次数不多,其中一个长期的应该在某些地方,暂时还找不到。”话锋一转:“您妻子对您的事略有耳闻,只是手中证据不足,便搁置一段时间。”
胡经理大惊:“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明明我做的比她隐晦多了,等等,她还有个长期的狐狸精!她敢拿着我的钱养别人?!”
“他在哪儿!”男人面红耳赤,粗声问。
俞可咽下一口咖啡,高档餐厅比普通大众餐厅的饭菜好吃不少,包厢内的隔音效果同样不错:“消息自然是准的,只是您妻子那样的人,若是查到我,恐怕我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她苦涩一笑:“今日邀请您,也只是不忍您被蒙蔽。“
胡经理最怕美人落泪,这幅模样看的他不由得一软:“她查不到你,今天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儿,你尽管说!何况她一个老娘们还管不到我头上!”
俞可故作委屈:“金部长处处刁难,我也是没办法,不得不投靠您。”
“老金那边好办,我回头训斥她几句,让她少对你们这些信任吆三喝四的。”
只是训斥,远远达不到俞可想要的结果,细挑软眉微微聚拢,秀气的脸上居然挂上一副泫然欲泣,她细数着部长对自己的苛待,尾音带着几分惊颤,听得胡经理心软了又软。
“老金性子越来越恶劣,真是还不如几年前!你放心,老金办这种事办的不行,我不可能包庇她!”
犹然欲泣的美人止住眼泪,掀起眼皮:“此事不用经理帮我,只求经理让我为自己出一口气,不要插手。”
“好好好。”胡经理被美色迷得五荤八道,就这么应下去。
当日回到宿舍,俞可便在通讯器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同时给新文件夹取名为“猹的瓜田”。
第九工厂很大,但能转的地方只有一小片。
因此031看到俞可时的目光是不可置信的:“你怎么在这儿?老金让你回来了?!”
当然没有,她自己跑出来的。
她没有说,就算说了031也不会信。
吸掉奶茶杯里最后一颗珍珠,俞可随手丢入垃圾桶:“我做完工作了。”
031神色怀疑:“金部长通过了?”
老金不好说话是整个工厂二分之一的人都知道的,在她手下工作过得没有一个不骂脏,为什么这丫头看起来还很悠闲?
心情大好的俞可言笑晏晏,从头到脚都透着兴奋:“算是,我听说部长杀死过以前一个情人。”
“你怎么知道!”031慌慌张张拉她到隐蔽角落,小声告诫她:“这事别往外传,不,最好烂在肚子里。”
相较于他的慌忙,俞可倒淡定不少:“偶然看到,据说那位情人裹着草席扔了出去,部长埋得人。”
031一下子怔住,不想听到后面一句:“她亲自埋得?怎么可能!”
一声语调高扬,惹得俞可抬起低垂的目光看他。
此事传出不少版本,裹尸席倒是第一次听说,时日久远追查不到真相,便只能捕风捉影。
这一句倒是奇怪,不知小丫头发相没。
031紧张地盯着俞可的脸。
二十岁小女孩的皮肤微微干裂,外露皮肤晒得泛黄,很轻一个动作看到衣服下的皮肤过于冷白,生命力衰弱如木偶。
小木偶饶有兴味地想,本人亲口说的,如何不可能。
不想再激男人,俞可到嘴边的话改口:“不知道。”
不,她知道。这些是本人亲口说的,她亲眼所见。
在本人的聊天记录中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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