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张小荣笑了出来。
“我的死亡?我的死亡我自己都不记得,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死法,有什么好谈的。你不会是善心大发准备说些好话了安慰我让我改邪归正吧,不会是动画片看多了吧。”
张小荣笑的咯咯作响,要不是现在身体不允许,恐怕他能笑出泪花。
从他当鬼的第一天开始,就模模糊糊记不清许多东西,唯一记得的就是父亲的面孔和曾经和父亲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
最开始时日复一日的游荡和孤单让他害怕,每到早中晚食堂开门的时候他就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父亲的身影,看到父亲鬓间越发多的白发时变得愕然,然后跌跪在父亲面前痛哭流涕。
怎么办啊,他好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父亲看不见他,没有人看得到他,没有人和他说话,他真的好害怕,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这么痛苦?到底是为什么!
破落的墙皮再一次掉下,整块墙壁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简直惨不忍睹。
这里变成这样,又不是他的错,为什么都要来质问他。
“你们真好笑,想要知道别人的事情不自己去查,反而来逼问原主。”张小荣觉得可笑,“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简从害怕情绪已经下去,冷静下来理智她终于有时间思考刚才他们的对话,这一思考不要紧,反而让她冷汗直流。
她将俞可拉到角落里:“你还准备干什么?”
手心冒汗许久,简从在裤腿上随意擦了两下,然后掰过俞可出神的脸,一看就知道这人根本没听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怒气腾腾地掐着下颌说:“你追根究底有什么用,不如直接把他砍死然后出去。”
她的力气很大,俞可感到痛。
随即抽出手,转眼和一双眼白浑浊的眼睛对上:“不行。”
“为什么不行?”简从压制怒气说:“难不成你还真准备替他找他是怎么死的?”
俞可冷静道:“你忘了这里出去的方法只有帮他找到死亡真相么,难不成你有其他出去的方法?还是说你准备激怒隐身在这个‘魇’里的其他人,然后被他们撕碎?”
简从一噎。
她当然不想,但她也不想呆在这里被这些东西搞得心惊胆战,然后稀里糊涂连自己为什么会死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简从压低嗓音,有些口不择言道:“但这里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寻找真相只不过是为了保命,才不得不有的一个稳妥的方法,那样太慢了!等找到真相咱们俩的骨头都被这里的那些东西啃噬干净了,哪里还有命出去!”
“那别的呢?他死了确实容易,但他背后藏着的人呢,你能确保他不会发疯么?”
俞可拍开她的手质问,眼里宛若湖水沉静静谧。
很显然,答案是不能。
简从嘴唇嗫嚅,内心挣扎许久抓了几下头发,粗生粗气问:“那现在怎么办?”
俞可把匕首递给她,自己找了一根铁棍横在身前,手中用力把木料敲断,响声听的不仅简从,就连墙上装哑巴的张小荣都瞪大双眼。
这铁棍恐怕能把一个成年人的脊椎给打骨折!
铁棍不轻,但威力很合她心意。俞可回头,有着蓬勃生命力的眼睛格外沉稳:“先自保,再自救。”
这句话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时隔多年又从她口中说出。
直到这一刻,张小荣和俞可才真正地达成了一个战线。
张小荣同意不再作妖,俞可同意帮他寻找死亡的真相,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
简从不这么觉得,她只知道自己和俞可这傻丫头要平白无故帮人,还要充当那什么摩斯,最后连能不能出去都是未知。
“你就这么答应他,难道不怕他再反悔?”简从跟在后面一脸不满。
俞可推开厨房的门,挥开荡起的灰尘,把手里拎着的张小荣递了过去:“你问他。”
简从害怕,犹豫两秒才敢接过去,一只手死死握着他,但终究是没有吭声。
“疼疼疼!”最终是装睡的张小荣喊了一声,简从这才方轻力道,但玩偶骂骂咧咧的话没有停下:“你没长眼睛么用那么大力准备捏死我啊!难不成智商不行就准备用阴的,你这老女人真该去看看脑子,不会真觉得自己想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吧。”
简从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张小荣迫不及待地叫了声俞可,笑嘻嘻地说:“如果你想违反约定的话,可以答应你,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威胁,简从当然也能反应过来,她面色瞬间惨白。
交易在张小荣还会给几分薄面,真要是没了交易……
简从小心翼翼地给他找了个塑料袋装了进去,抿嘴半晌也没有道歉,塑料袋系在她的手腕上不容易掉落,这个距离又刚好能听清张小荣在袋子里骂什么。
她面色如常地往前走。
柳叶般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扬,眉眼含笑,她打开开关,嘴角在开灯的一刻抿成直线,骤然间天光大亮,室内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里怎么这么乱。”简从盯着周围,面色嫌弃。
俞可走到正对门的冰箱前,将其拉开,眸色沉下去:“是挺乱的,一场火居然没把这里的东西烧干净。”
里面太正常了,正常的像是仍旧有人使用一样。
张小荣在塑料袋里闷声道:“在‘魇’里会保留建筑的完整性,就算烧毁也只会烧去那些没有用的。”
他笑了一下,意有所指:“比如你们刚才躲得那间屋子。
简从脸一下黑了:“那间杂物间只是‘没用的东西’?”
“不然呢。”张小荣乐呵呵说:“我不进去是因为我对那不感兴趣,一个不用去都知道没用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我上心的。”
“杂物间?我觉得还挺有用的。”俞可说:“普通清扫用的杂物,废弃用具和还算趁手的刀具,我觉得还挺有用的。”
张小荣说:“也只有你会觉得那地方有用了。”
俞可笑了一下,并未多言,一手拉开冰箱门,里面从上到下摆着购入的蔬菜和肉类,冷冻一层放着一大包发霉的饺子和冷冻食品。
简从在后面探头:“里面有发现什么?”
冰箱里散发出恶心的臭味,飘进鼻孔忍不住反胃,简从不由得屏住呼吸,俞可面无表情地合上冰箱门:“什么也没有,你看看其他地方。”
“哦。”简从带着塑料袋里的张小荣朝着灶台走去。
俞可在蒸饭柜旁边捡起一张纸。
她们现在只能在二楼活动,能搜查的地方也只有二楼整个楼层,外面那堆废铁她早就看过了,里面没有一个东西能把张小荣的眼睛挖出来还不伤到其他皮肤。
还有那把匕首,张小荣对它算得上恐惧。死了十年的鬼什么没见鬼,怎么会恐惧一个生了锈而且极其顿的菜刀呢——除非那菜刀曾经是威胁到它生命的东西。
而这里与菜刀能产生联系的只有这个厨房。张小荣跟着她进入这厨房时缩瑟过一下,很微小的,但她看到了。
那种情感她知道,是害怕。
俞可眼帘下垂,默声不语。
此刻简从手捏一个黑色塑料袋,塑料袋下面沉甸甸地滴着血水,顺着瓷白地板砖渗入缝隙。
即使简从再小心身上也不免沾上,她想要把塑料袋扔出去,但周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放置,只能维持这个姿势:“这里面好像是肉。”
俞可伸手接过,刺鼻的腐朽促使她皱了眉头:“里面的肉腐烂了。”
剁成碎块的烂肉混着血水堆满大半个塑料袋,简从伸手把塑料袋打开,从里面飘出一股酸臭的气味,如同发酵了的排泄物一般。
俞可眼睛一眯:“那是什么?”
“诶!真有东西!”简从惊喜,从里面掏出一个能看得出颜色的碎卡片,上面印着米老鼠图案:“是卡片,没什么用。”
俞可接过,把多余的血块擦掉,黄色小卡没有沾上血,背面是米老鼠形状,正面是一个用水彩笔画的Q版简笔画小人。
简笔画小人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明显是个爱笑的孩子。
塑料袋里只剩尸骨,她面无表情伸手,从里面拽出来一根僵硬的骨头,短小的一根分了三节连接在一起。
“这是什么?”简从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指骨。”俞可淡淡,眸子轻轻一动:“看来这里不止是一个供应菜品的厨房。”
“那……”简从一激灵,一袋子肉差点掉下去。
“这袋东西是从哪找到的?”
简从指了一个方向,是她刚才一眼扫过去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角落上方盘踞着蜘蛛网,下方几个黑色垃圾袋挨在一起,看起来这袋和那些都是需要丢掉的垃圾。
自古垃圾袋里出惊喜,或许是被电视剧荼毒的缘故,俞可第一时间解开那个几个完好无损的垃圾袋。
简从嗤笑一声,那几个垃圾袋有什么好翻得,最多都是些不要的垃圾。翻垃圾还不如去找找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
她没有告诉俞可,“魇”里存在的不一定都是真实的,由鬼怪控制的领域到底有几分能信,就连当年那个在“魇”里救了她的人也给不出确切答案。
俞可从里面拽出一张纸,纯白色a4纸上先是用黑色水笔写了几个粗大的“购物清单”几个字,然后慢慢往下又换成了铅笔。
[购物清单
1:青菜,豆芽,豆腐,土豆,青椒……
2:酱油,鸡精,钢丝球,打火机……
3:猪肉]
第三行猪肉两个字被铅笔涂黑划掉,只剩下上面七零八碎的菜和调料,不知道是不是为什么,上面还有烟和昂贵的白酒。
俞可拿出一张菜谱,从上到下把每日的菜品写的明明白白,但没有一个菜用得上白酒。
烟和白酒被私藏了。
购物清单下方,写着3月15。
另一张菜单上,俞可在同样的时间看到了青椒炒肉和土豆炖粉条两道菜。
她问简从:“起火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3月17。”
“这个日子,似乎是我死的第二天呢。”张小荣感叹。
死的第二天,往前推两天的时间就是3月15日。
俞可捏紧纸张,眉眼露出了然之意。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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