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俞可后撤一大步,匕首擦着她的胳膊划过,直直戳进墙壁嵌了进去。

她捂住胳膊,浸染了血液的灰白色工作服变得红一块白一块,红白相间格外引人注目。

“我要杀了你!”

是熟悉的音色,在这里除了她唯二的一个正常人。

草!

俞可抬眼,只见女人怒目圆睁,高举匕首朝她刺来。

是一把顿匕首,和其他的一样生了锈,但匕首的尖显然磨过,俞可一边躲避一边分析现况。

简从这样忽然变脸只能是觉得自己没有利用的价值,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只会妨碍自己,所以必须除掉,除了这样俞可想不到其他的原因,现在招招致命,看来她也不想让自己活了。

匕首差点擦过脖颈,她伸手抵住,开口问:“为什么?”

她想问,为什么忽然要对她刀剑相向。

“你在骗我!你骗我能出去,却和这里的那群脏东西串通一气来骗我!”简从已经杀红了眼:“你们肯定商量好了,等我死了它就放了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

“去死吧!”

甫一用力,俞可后退一步错开和刀尖的距离,双手一个借力把简从推向一边,她跌倒在地,匕首仍旧在手心紧握,毛躁躁的头发披散狼狈不堪。

俞可顺手一捞,才发现手里握着自己进来是拿着的铁棍,棍头沉甸甸地杵在地板砖上。

俞可神色复杂道:“即便杀了你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于他们而言死一个是死两个也是死,更多的人死在这儿对他们还会更有利……你所说的放了我根本不合理。”

她越说越觉得奇怪,简从一开始虽然对自己报有恶意但不至于想让自己去死,现在这模样倒像是受了刺激……

“你都听谁说的?”

能和简从交流的就只有张小荣,但是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张小荣根本不会有机会,何况张小荣一直都是在组局这里挑拨,对于简从的态度更像是无所谓。

但张小荣只喜欢从她这里下手。

“你该死!”简从哈哈大笑起来:“你和你那个父亲一样,都该死哈哈哈!”

俞可神色渐冷,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听人提起“她”的父亲,但原主骨子里对父亲的爱不允许有人这么辱骂她。

恰在此时,张小荣不知怎么弄开塑料袋,趴在冰箱上用一副无辜面容起哄:“她怎么能这么说你,你明明从来没有和别人串通,她就这么污蔑你,还要杀了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真是让人不爽啊,还污蔑你的父亲,这样的人如果看不见就更好了。”

“看不见……”

“没错,她这样的人——”张小荣阴森森一笑,拉长腔调道:“不出现在你眼前就好了。”

这一刻,感性占据上风,俞可拿起铁棍,高高扬起。

“砰——”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冰箱顶砸出一个巨大的坑,张小荣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在地上,因为是魂魄的原因没有血溅出,快要裂开的布偶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

俞可揉一下耳朵,满脑子都是张小荣那句“让她消失”,她心烦不已:“没成年的小屁孩还学人家搞蛊惑人心那一套。”

张小荣被她塞进裤兜里,脑袋朝下露出两只脚。

安置好张小荣,俞可朝跌坐在地的腿软无法起身的简从走去,屈膝半蹲下去。

简从大概也被吓傻了,俞可在她面前打了好几个响指才勉强把人唤回神,直到简从目光逐渐清明。

俞可:“谁要你来杀我的?”

“杀你?不需要别人,我确实要杀了你。”简从癫狂:“只可惜被你躲了过去,再来一次,我还是要杀了你!”

反复呢喃的这几句话,俞可听完眉头一皱。

吓呆了?还是被洗脑了?

“那再来一次,你还会杀了我?”俞可情绪淡下来,平静问。

“当然会!”简从嘶声回道:“因为你和他们一样恶心,都该死!”

你这样令人恶心,我一定会杀了你,不会重现当年的悲剧!

简从心中默念,但眼前倏一黑,明亮后看到喷涌而出的血液,俞可手指微动,松开匕首,甩了一把手上的血水,平静地看着她。

她说:“哦。”

简从瞪大眼睛。

她继续说:“谢谢你。”

简从不知道她在谢什么,只知道自己心脏的地方好疼好疼,流出的血宛若流逝的生命,逐渐没有力气支撑的她向后倒去,在天花板的烟灰中闭上了双眼。

我,一定……会出去的。

简从死了。

死前最后一句话还是对俞可的咒骂,还有不甘。

她像是一台用不休止的机械,滴滴答答何时何地都在工作,哪怕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她的第一反应也是今天的工作怎么办。但她的零件早已腐朽,被人安置在某个角落里继续做着工作,直到程序报废。

谁会对一个没用的人上心呢。

俞可手指随意擦了两下,拎起张小荣往杂物间而去,灶台最侧边放着那把菜刀,笔记本半开大大咧咧放在上面,还有一小块黄色布料在上面。俞可看也不看就拿了菜刀。

临走前俞可撇了一眼,布料上有一个塑料小黄鸭,小黄鸭从中间裂成两半,头部紧紧粘在布料上,眼睛内弹簧跳出直视天花板。

她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你就这么杀了她?”张小荣被她说一不二的作风震撼到了。

这女人手也太快了吧,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

对此,俞可回以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懒洋洋说:“对,我是反派啊。”

反派就是她给自己的定义。

她走的很快,步调也很快,手里拎的细线一弹一跳,细线另一段系在张小荣脖子上,硬生生把人从昏迷勒醒了。

“咳咳咳咳!”张小荣呕了一声,满脑子都是我要杀了这个女人,嘴上还不得不求饶:“你哪个脑子想出来的法子这么吊着我!你当我是吊死鬼啊——啊行行行,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错了我错了,你把我放下来吧大好人。”

俞可顺手把他挂在门把手上,虽然勒着脖子还是不舒服,但也比过山车一样的颠簸好受。

张小荣简直服了:“我说我哪得罪你了,那女人明明是自找死路,她发神经你怀疑我,她泼我脏水的时候我找谁哭去!”

情绪给的非常到位,但打动不了她,俞可有过被他哄骗一次的经历,这次对他的说法抱有一定的怀疑。

她不咸不淡说:“你并不是不在乎杂物间。”

张小荣骂骂咧咧地一愣,倏然晃动一下,整只玩偶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白炽灯不多的光亮弱了几分,打在他身上映出一道浅浅拉长扭曲的影子,边缘模糊在门框上晃悠。

他顿住片刻,略带懵懂:“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俞可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而后浅浅一笑。

不知道最好,这样接下来才会是好戏。

“你不是不喜欢杂物间,而是对它的害怕。”俞可说,“至于为什么害怕,就是因为这个……”

她手起刀落,张小荣看着刀刃直冲自己而来,本以为自己会人首分离,没想到刀尖落下时偏了几分,镶嵌入灰黑色木板中。

“啊!”张小荣不受控制大叫。

果然。

猜想得到验证,俞可心情颇为奇妙,手上动作也轻柔不少:“你害怕这把刀,和这间屋子的原因就是你曾死在这里。”

“不!”张小荣尖叫,“我没有!你在说谎,你在说谎!”

他不承认,自己的记忆明明没有这段记忆,但为什么在看到这间屋子和那把菜刀时会不自觉避开。其实他知道俞可说的多半是对的,但他就是不承认自己死在这里!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张小荣心底茫然,他也不记得,也不想去想。为什么要去想呢,反正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所以他不承认:“……你在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出于某些原因你来到了这个食堂,然而你是偷偷而来,趁着夜晚食堂内人准备第二天的蔬菜时溜进来,藏进最里面不起眼的柜子里,亲眼看看到了锅里油煎的眼球,”俞可吸了一口气继续,“然后被吓了一跳,因此弄出声响,被厨师发现后和那个人一样,成了他手底下对一道菜。”

俞可轻柔地把他脖子上的细绳解开,手底下玩偶的僵硬在她意料之中,没有任何言语和表情,脑袋消化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撇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攥着张小荣的身体推开门往门口楼梯处而去,余光中窗口玻璃中心裂了一块,但仍旧□□而立。

“我不明白,你对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张小荣想不明白,嘶哑道:

“我不会杀了你,他们也不会,那个女人也死了,你是安全的,所以你为什么对我的死那么在意,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些事说给我听?!”

满地白瓷砖积起厚厚的灰尘,俞可只能从玻璃中看到自己遍布伤痕的脸,病恹恹的脸上横了一道伤疤,没来得及擦掉的血有的已经干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伤的很重。

她忽然心脏骤紧,被人狠狠揪起一般。

是啊,她伤的很重,但“她”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因为,不想有人莫名其妙地死掉吧。”她说的没头没尾,手下轻轻一推。

“别试了。”张小荣泼她冷水,“你推不开的,明明试了那么多次都不行还这么——”

咣当一声,门应声而开。

张小荣没有出口的后半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看表情像是吃了一碗隔了半夜的馊饭。

俞可迎着黑暗,一步一步踏进去,即使放轻动作也会有“哒哒”脚步声,直到玻璃门自动合上,少女高挑的身躯没入黑暗。

楼下没有二楼灰暗,反而多了几分明亮感,地上没有任何东西,干净的不像一个食堂,因此俞可刚醒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杂物间里,然后反应过来这里太过于明亮宽敞。

“已经十二点了,该是吃饭的时间了。”她缓缓下楼,在转角转弯:“你知道么,那扇门除了在一定的时间会打开,还有一种可能。”

她并没有说完,而是观察着玩偶的反应。

张小荣情绪收敛不少,此刻玩偶没有大的表情和动作,只是嘴角那条线即将消失。

他不想说话。

俞可却笃定:“只要那里的人接受自己的死亡,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张小荣站在长长的桌子上,身上没有任何束缚,那条细绳俞可早已解下扔在二楼,灵魂上地束缚也已经不少,他伸开手脚完全从布偶脱身,变回一个五六岁孩童飞蛾模样。

他跳了下来,五六岁的孩子身高已经一米几,有她半个人高,和她说话时要微微仰头:“你不怕我么?”

俞可笑了,半蹲下身拿出一个东西塞进他怀里:“我当然怕了,你很凶的——这句是假话。”

“……”张小荣觉得自己作为鬼的尊严被挑动了。

“我为什么要怕一个小鬼呢。”俞可接着说:“我见过许多五六岁的孩子,顽皮的沉默的无一例外都是把自己当做世界的中心。但你不一样,你并不是自私的,把亲人放在第一位就已经是那些孩子比不上的。你只是很爱你的父亲。”

张小荣双唇紧闭,半晌后才说:“可我不是个好孩子,我给爸爸添麻烦了。”

俞可把笔记本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期待爸爸的宝贝”这几个字,男孩双眼失明看不到笔记内容,她就念了出来:“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你的父亲很爱你。”

张小荣彻底愣怔,流下两行血泪。

“我知道,我知道。”他语带哭腔。“我都知道的,爸爸讨厌这里,但他也想尝尝那道别人都称赞地鸡翅是什么样的,我也想让他尝尝,我才来了这里,却被人发现了呜呜。”

张小荣一直都知道,他的父亲很爱他。

晚点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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