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最后一点火星也不见踪影,他才动身,等一切都安置好,确保没有遗漏后,他再次前往了集市。
夜晚的集市人来人往,他找到那个老伯,请他再画一幅。
“小伙子,又来了?下午那个跟你一起的人呢?”看到来人,老伯双眼眯起,眼角的皱纹加深了许多,脸上是慈祥的笑容,手臂挥舞着,将糖浆淋在板上,让一堆杂乱无章的线条有了意义。
“他临时有事,先走了,我想再来逛逛,没想到师傅还记得我。”他回应着老伯的问题,像是在和对方聊家常一般自然。
“那肯定记得啊,买这个的人现在可不多啊,一天就那么几个,想不记住都难哩。”老伯一边说着,一边将好了的糖画放在一边晾干。
“也是,我也好久没看到卖糖画的了。”他看着老伯的动作,等待着那只属于自己的鸟儿。
“就是啊......”听他的话,老伯叹口气,继续说道,“现在都没什么人关注这个了,你在这集市上走一遭,就没看见几个做这些的。”
“那师傅您做这个,能挣钱吗?”
“挣钱肯定还是能挣一些的,就是总是一个人守着,无聊啊。哝,还是十块哈。”
“那怎么不做些别的,或者在家陪亲人?”季暮云接过糖画,付了钱,问询道。
“就是在家没个伴儿,寂寞啊,才干这个呐”对方摇摇头,解释道,“而且啊,我在等,等哪天,干这些事的人多了,我才放心。我一把老骨头了,活不了几年喽,总要留下点痕迹,别被人给忘了。”
季暮云,点点头,留了句明天还会再来,便走了。
周遭是闹语人流,烟雾飘向各处,路边摊的香气扑鼻,被吸引的人们争相排队,想尝尝那眼馋已久的小吃。季暮云穿过人群,手上的糖画还没有动,就这么一直拿着,四处看看,经过一家,又一家的摊贩。
今夜的月色很美,明明未到月圆,月光却不相上下。他拿着糖画,放在月亮面前,嘴角上扬:“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
贶夕从没见过月亮,他的所见伴随着日升日落,能看见的,只有四季轮换,气象变更。所以今日,季暮云趁着难得的清闲,穿越人潮,来偶遇贶夕,带他认识自己所知的生活,包括这轮半月。
二十五岁那年,季暮云马上研究生毕业,当时的他还是个比较开朗的人,跟周围的人也都相处的比较好。
当时的季父季母正在出外地,听到他毕业的消息,赶忙打电话过来。
“儿子,我和你爸马上就回去了,还给你带了礼物,等到你毕业的那天,妈和你爸就带着你的毕业礼物和你一起,庆祝你毕业!”
“你妈听到你快毕业可着急了,催我快点回去呢。”电话里传来二老慈祥的声音,让季暮云感到愉悦。
“行,那我等着你们俩回来,你们路上小心点儿。”
一切都在期许中进行,但现实往往会有变故。
他在毕业那天左顾右盼,等了好久,一直没见到父母的身影。虽然理解他们,但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些失落,不过没关系,不过是多等一会儿而已。
“暮云!快来拍照留念!”
“来了!”
他很快就融入了大家,跟他们一起拍照,回想以前的种种。
事后,他拒绝了同学的聚餐,回家等待着和父母一起庆祝。
但那个夜晚,房内只留有一片死寂,季暮云此时还不知道父母的变故,只以为他们没能及时回来,带着遗憾,等到了第二天的噩耗。
彼时的他一直在等,等来的,是家里人的叹息。
“暮云啊,你现在来医院一趟吧,你的父母他们,现在快不行了”
手机悬在耳边,季暮云的大脑在那一刻只剩下空白。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前天还在和他通话调笑,精气充沛的父母怎么现在就快不行了。他的一根弦紧绷着,花了十分钟多,抵达了往常要将近二十分钟才能到的医院。
到达抢救室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长辈坐在了两侧,无一不表情凝重,周围的护士出入,叫他让一让,他站在抢救室外,里面的是他的父母,而他,作为他们的儿子,却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暮云啊......”
“叔,叔!你告诉我这怎么回事,我爸妈他们前几天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可能会快不行了?”一个长辈刚开口,就被季暮云打断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明。
“你说啊!叔,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父母为什么会在抢救室?”季暮云的双眼充血,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不停地询问。
“暮云!暮云你听我说,你先冷静一下!”
周围的人一窝蜂涌上来,才把季暮云压制住,让他坐在椅子上好好冷静。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没了刚才那副失态的模样,其中一位长辈才向他解释。
“你听我说,暮云。你的父母,是在昨天的时候,当时几辆车撞在一起,就成了现在这样。”
“那为什么我现在才接到消息,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到的?”他现在的嗓音沙哑,眼里的血丝还没能褪去,质问着众人。
周遭陷入了沉默,没人愿意在这时出声。
“说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的父母出了事,我却现在才知道?”
面对季暮云一声又一声的质问,众人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也就在这时,一道女声打破了沉默:“姑姑他们先前一直说着要让你好好毕业,我们就想着,这样也许也会是二老的意愿,就打算今天再告诉你。”说话的人是季暮云的表姐,是在场和季暮云年龄最相近,也是除季暮云外和季母关系最好的人。
“那他妈是我的父母!你们凭什么就这么做决定!”
季暮云的双眼通红,眼泪从他的脸颊流过,留下一道道泪痕。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质问和冲动没有结果,但他实在忍不住。
季暮云低下头来,尽力平复着心中的情绪,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命运的宣判。众人看着他这副模样,明白安慰也是无用功,他们无一不希望着里面的人能保住一条命,可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们把能做的都做了,等来的也只有病危通知书。
医生出来时,季暮云第一时间冲上去询问:“医生,我父母怎么样了?他们的命能不能保住?”
医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道:“你是患者的家属吧?”
“是!是!我是他们的儿子。”
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那一瞬间,季暮云就察觉到了他最不愿面对的事即将发生,但他还是想寻求一个答案。万一呢?万一他们的命还在呢?此时的季暮云心里想着,只要还留有一口气,那他的父母就还有希望。可医生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期望。
“患者颅内出血严重,再加上内脏多处器官损伤,我们也无能为力。”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惋惜的语气,对他说道:“准备后事吧。”而后便径直走了。
最后的审判结束了,他的父母被推了出来,他没有追上去,只是为他们的经过让道。
他看到了很多,看到爷爷颤巍巍地走到父母身边,止不住地流泪;看到在场的亲戚叹息,替他的父母惋惜;看到表姐扶着外婆,红着眼不再言语。能做的事貌似都被做完了,他这个后来者,只能站在原地哭泣。
在家里长辈的协助下,他打理好父母的后事,处理他们遗留下来的财产,解决这件事带来的问题。当一切都稳定下来后,他才惊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盛夏的燥热让他无法安稳。
嗡——
手机震动,他看了眼来电人,是表姐,便接起了电话。
“喂?”
“是我,我现在在你家,你能回来一趟吗?我有东西要给你。”
季暮云没有多想,跟助理交代好事情后就走了。
到家时,他看到表姐坐在沙发上,前面摆着一个礼盒,看着有点脏。
“这是?”
“后来在那辆车上翻到的,应该是姑姑给你准备的礼物。”
听到这个回答,季暮云怔住了,他缓慢地走到礼盒的面前,将它拆开。
里面是一台相机——季暮云以前对父母说过,他喜欢摄影。
相机的损坏不算太严重,应该还能修,挺奇特的,那场车祸那么严重,这台相机竟然没太大损伤。
“谢谢。”季暮云把相机收好,对表姐道了谢。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说完这句话,表姐又安慰他,“姑姑姑父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们得面对现实,好好管理你父母的公司吧,别让他们失望。”
“嗯,我知道了。”
表姐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他这样,还是放弃了,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走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能帮的我尽量帮。”
“好”
脚步声渐远,季暮云拿着相机出去,托人把它修好,就回去继续处理公司事务了。
他将自己全身投入到工作中,借工作来麻痹自己,这样会让他觉得,他只是在帮父母打理公司,他们都还在,只是在哪里度假,即使他明知这样没有意义。
四季轮转,彼时还未入夏,季暮云给自己了一天休息的时间。当时的他突然想起那台被他收起来的相机,鬼使神差地,他把那他相机翻了出来,想拿它出去拍些照。
然后......他遇见了贶夕。
第一次见贶夕时,他真的有被惊艳到,他从未见过,有一只鸟会这么漂亮,像是神话中的玄鸟,干净、纯洁,还带着神性。所以他没忍住,给那只鸟拍下了一张照,想留住此时的幻境。
后来,他经常遇见一个人,看模样还是个少年,通常来说他是不会在意的,但对方染着一头白发,太显眼了。少年多数时没什么表情,倒是跟那只时常看他的鸟一样,有时看着呆呆的,什么都不懂,有时有对生死离别的事带着悲悯,但一直都默不作声,只是在一旁看着,做一些安慰,便不再多管。
后来他才知晓,少年就是那只鸟,开始他是不信的,他坚信世上没有这么玄幻的事,直到他亲眼目睹,贶夕从鸟变成人形,更何况那只鸟本就不像是会出现这世间的产物。
后来他主动接近贶夕,但他发现,贶夕留不住记忆,每次在第二天就会把他忘了。好在,贶夕会在快离开时找回记忆,来看望他。
季暮云弄了一个相册,将他给贶夕拍的照片收集在上面,来告诉自己,那不是幻觉,贶夕的存在是真实的。季暮云不敢把贶夕人形时的照片放在上面——他怕对方把他当成偷窥狂,就算季暮云知道,贶夕连偷窥这种行为都不知道,只会好奇这些照片是哪来的。但他仍旧害怕,他担心贶夕眼里的他是个坏人,害怕贶夕从此忽视他。
季暮云了解贶夕的一切,他知道贶夕的名字;知道他喜欢酸甜口,但怕腻;知道贶夕活了几千年,自天地初生便诞生于世。
他拜托表姐,翻阅古籍,烧香拜佛,祈愿神仙,就为了让贶夕能记住他。
“喏,我这到处跑,总算是给你找到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表姐走了过来,扔了一沓文件在他桌上。季暮云拿起文件,冲她谢过,便不再多言。
“啧”表姐见他这副模样,也不自讨没趣,准备走了,“你加油吧,我走了。”
文件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能让贶夕拥有记忆的方法,但有关于贶夕的猜测,多少会有些帮助。
玄鸟赐予天地福祉,抚慰苍生悲苦,寄托生死别离,舍己而为众生。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隔绝在世人之外,公平地给予众人以寄托思念之物。
人世间的悲苦离别最为忧伤,但有个寄托,便会得到安慰——而贶夕,便是保护这些思念之物的屏障。
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何为思念,不懂情感,又谈何分辨、保护它们?
所以季暮云不想让他当所谓的玄鸟,贶夕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青鸟,这些使命和代价对他而言,太重了。
月光笼罩在糖画上,季暮云正思考着明天该如何初见。月色动人,他不想独吞,只想与青鸟分享,于树边共赏明月。
等待,是对期待考验,季暮云等着,等着当太阳初升,贶夕叫出他的名字。
今天是第三千零一十三天,明月清风,动人心弦。
这篇是临时起意的,写的可能比较单调,就这样吧,到时候随机找时间再写个贶夕开始拥有记忆的一天(那个贶夕的设定是我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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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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