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将雕梁画栋的琼华苑映照得如同琉璃仙境。丝竹管弦之声若有若无地飘荡在晚风里,本该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宫宴盛景。

然而今夜,偌大的琼华苑主殿却异常空旷,只在最中央的蟠龙金柱下,设了一张不大不小的紫檀木圆桌。

桌中央,一口巨大的、造型奇特的锅子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红亮沸腾的汤底。这锅子非金非玉,而是通体由一种罕见的墨玉整料雕琢而成,深沉内敛,锅身浮雕着简约流畅的祥云纹路。

锅下并非寻常炭炉,而是嵌着一块温润发热、隐隐透出赤红光泽的火玉。锅中,滚沸的汤色呈现出诱人的琥珀红,浓烈的牛油香气混合着数十种香料被高温激发出的霸道辛香,如同无形的攻城锤,蛮横地冲散了殿内原本清雅的熏香,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鲜红的辣椒段、饱满的花椒粒在沸腾的红浪中沉浮翻滚,间或还能看到几颗圆润的、吸饱了汤汁的鹌鹑蛋和翻滚的菌菇这是尚膳监御厨在疾冲将军“最辣最麻最够味”的死命令下,熬秃了三个脑袋才捣鼓出来的“九重天麻辣红汤”!

围着这口杀气腾腾的墨玉火锅,只设了三张紫檀圈椅。

一袭玄色常服的时影端坐主位,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薄如蝉翼的青玉酒盏。只是他惯常冰封的眉眼此刻如同初融的雪峰,眼底深处漾着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他面前的小碟里,摆放着几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鲥鱼刺身,与那锅翻滚的红油形成了极致反差。

一身利落玄色劲装、连头发丝都透着“老子今天高兴”气息的疾冲,大马金刀地占据了言冰云对面的位置。他嫌热,早已把外袍甩在椅背上,只穿着贴身的软甲,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肌肉虬结、布满新旧疤痕的小臂。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沸腾的锅子,一双特制的长银筷使得出神入化,如同沙场点兵,精准地从翻滚的红浪中夹起一片颤巍巍、吸饱了汤汁的极品雪花肥牛!

“喏!冰云!你的!”疾冲动作快如闪电,那片裹着红油、冒着热气、仿佛还在“惨叫”的肥牛片,被他稳稳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直接放进了言冰云面前那只温润的白玉小碗里。

碗里早已被时影不动声色地铺了一层清口的冰镇雪梨丝。“说好的!老子欠你的火锅!第一片肉,必须给你!尝尝!够不够劲!”

言冰云坐在两人中间,身上依旧披着那件月白的薄氅,衬得大病初愈的脸色在热气熏蒸下终于有了点血色。他右手边倚着那根沉甸甸的镶玉蟠龙拐。

看着碗里那片红得刺眼、油光发亮、散发着恐怖辣香的肥牛,再看看对面疾冲那张写满“快吃快吃”的期待大脸,以及旁边时影那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饶有兴味的目光,他苍白的额角忍不住跳了跳。

“将军,这。”言冰云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试图挣扎。他这肠胃,刚被神医从鬼门关拉回来,哪经得起这“九重天”的考验?怕是一片下去,明日就得去太医院常驻了。

“磨叽啥!”疾冲眼一瞪,直接把蘸料碟推到他面前一碗浓稠的、加了十几种香料和大量蒜末的油碟,上面还飘着一层鲜红的小米辣碎。“蘸这个!灵魂!快!凉了就不香了!”他不由分说,又夹起一片毛肚,在翻滚的红汤里七上!八下!动作熟练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时影优雅地抿了一口清冽的梨花白,目光落在言冰云纠结的侧脸上,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他并未出声解围,只是拿起自己的玉箸,极其自然地、在言冰云试图去夹那片肥牛之前,轻轻拨开了疾冲推过来的那碗“灵魂油碟”,将自己面前那碟清爽的、只加了少许香醋和姜丝的秘制蘸料换了过去。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帝王的理所当然。

“...”言冰云看着碗里那片“催命符”,又看看时影换过来的“救命蘸料”,再看看对面疾冲还在红汤里“折磨”毛肚的专注侧脸,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无奈、认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

苍白的面容上,终于无法抑制地,泛起了一层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红晕。他认命般地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片肥牛,在时影提供的“温和版”蘸料里极其敷衍地滚了一下,闭着眼,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飞快地塞进了嘴里。

“嘶!”辛辣、滚烫、浓烈的牛油香气混合着肉质的鲜嫩,瞬间在口腔中炸开!一股热流直冲天灵盖,呛得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角瞬间被逼出了泪花,苍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哈哈!够味吧!”疾冲见状,得意地大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又夹起烫好的毛肚放进他碗里,“再来!毛肚要脆!”

“咳,咳咳!”言冰云被辣得说不出话,只能一边吸气一边瞪着疾冲,那眼神,三分控诉,七分“你等着”。他狼狈地抓起旁边的冰镇酸梅汤猛灌几口,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火焰。

时影眼底的笑意终于漾开,如同冰湖彻底消融。他放下酒盏,拿起公用的玉勺,极其自然地舀起几片在清汤(特意为他准备的白玉菇清汤锅)里烫熟的、翠绿欲滴的豌豆尖,放进了言冰云那被红油蹂躏过的碗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慢些,将军的[心意],要细品。”

言冰云:“...”他看着碗里瞬间被红油染色的豌豆尖,再看看时影那副“朕很体贴”的表情,内心OS:陛下,您和将军是一伙的吧?!

酒过三巡(主要是疾冲在喝),锅里的红浪依旧翻滚不息。殿内再无旁人伺候,也无需那些繁文缛节。疾冲彻底放开了,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平叛时某个小兵被沙雕战书激励过头、举着锅铲就敢追着敌军百夫长跑的糗事,声如洪钟,唾沫横飞。

时影偶尔插一句,精准点评,毒舌又犀利,惹得疾冲哇哇大叫反驳。言冰云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大部分时间都在时影的“监督”下,吃着清汤锅里烫熟的蔬菜和菌菇,偶尔被疾冲硬塞过来一片“微辣”的肉(在疾冲标准里),辣得直吸气,只能靠冰镇酸梅汤续命。

他苍白的脸上红晕未退,听着身边两人毫无顾忌的谈笑,看着眼前这口翻滚着人间烟火气的墨玉火锅,那清亮的眼底深处,不知不觉间,也漾开了一层极淡、却真实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暖意和无奈笑意。

这场景,荒诞又温暖。威严的帝王,煞气的将军,病弱的院使,围着一锅红油翻滚的火锅。没有朝堂的刀光剑影,没有奏折的社死风暴,只有食物的香气,肆意的笑声,和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放松。

或许,这就是疾冲口中“欠你一辈子”的火锅?言冰云看着碗里又被时影添了一勺清汤豆腐的玉白,再看着疾冲正手舞足蹈地试图用筷子还原那场“锅铲追敌”的滑稽场面,嘴角那抹无奈的笑意,终究是压不下去,悄然加深。

然而,就在这温馨放松、气氛正酣之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脆响,突兀地从言冰云拢在宽大袖袍中的左手位置传来!

声音极小,瞬间淹没在火锅的咕嘟声和疾冲爽朗的笑声里。

但言冰云的身体却猛地一僵!

他握着筷子的右手瞬间顿住,清亮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极其清晰、带着微弱刺痛感的剥离感,如同电流般,顺着他拢在袖中的左手手腕内侧,瞬间窜上!

他的左手一直拢在袖中,掌心下意识地虚握着,保护着袖袋深处那束陪伴他多日的、沉甸甸的金黄麦穗。就在刚才那声微不可闻的“啪嗒”声响起的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麦穗中段,一颗原本饱满紧实的麦粒。似乎脱落了?!

不仅如此!

那颗脱落的麦粒,并未滚落在袖袋底部,而是。仿佛拥有了生命般,极其轻微地在他虚握的掌心弹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新芽破土般的清新草木气息,透过薄薄的丝绸寝衣,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掌心皮肤上!

言冰云脸上的血色和笑意瞬间褪去,只余下一片惊愕的苍白。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拢在袖中的左手。宽大的紫色袖袍微微鼓起,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发生了什么?

那颗麦粒活了?!

还是他重伤初愈的身体,出现了更离奇的幻觉?!

朝堂热搜:言尚书的魔性奏折又双叒叕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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