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太后笑的很灿烂，万女史知道后果很严重。她暗暗念道着，太子殿下自求多福。下一瞬，霍太后就平易近人道：

“太子既然怕，就给你那位良娣说道说道。就说，哀家心疼她替皇家绵延子嗣辛苦，特准她搬来颐和宫，小住些时日。她这一胎，由哀家亲自帮她庇佑住！这既安你的心，又安她的心，太子觉得这般安排可好？！对了，正巧你姨母送的几盆雪青仙人，受她惦念的很！住在哀家这块儿，哀家让她天天看个够……！”

霍太后眉目慈祥，不知是说的顽笑，还是动了真格。反正，李元祥不安的早丢掉了魂儿。

霍太后火虽然发了出来，但心里却舒坦不到哪儿去。

万女史随在人身后，慢慢跟出了门槛。树荫下走了好一阵，太后娘娘才恶狠狠一气，跺脚骂了几声“孽障！”。

偏偏这个时候，两个不知事的小宫女凑上前来，询问着午膳摆在何处。

霍太后脸色铁青，她气都气饱了，还摆个什么膳！

待要发作，万女史上前挥了挥手，将无辜遣退下，边又打着扇子，给太后娘娘消着火。

霍太后平静些许，又自责起来。她怔怔的看着万女史，疲声疑惑道：

“慧娟，你说我当初是不是错了，我就不该把锦华这孩子配给太子，如果是浠儿，你说会不会好些……”

“娘娘！”万慧娟当机立断掐下了霍太后那后边不合时宜的话。

太子配不上太子妃，这在太后宫里当差的老人们都心知肚明。

李元祥是个沾花捻草的色 胚子，外头莺莺燕燕的一大堆。近些年，东宫有个跋扈的越良娣把持，虽没再进什么新人，可李元祥的那双眼珠子，饿狼似的，总爱在颐和宫的小宫女身上打转。

太子一来，太后宫内掌事的几位女史，一路换防似的轮换盯着这头饿狼，生怕李元祥闹出什么幺蛾子，污了人清白，犯了太后娘娘的清净。

万女史微笑道：

“娘娘，这话以后可别再提了。一则让九姑娘那小心眼的听去了，以为娘娘嫌她挑的儿媳不好，敲打着要给小侯爷屋里添人！二则，人家小两口过的好好的，娘娘的话传了出去，平白无故的生了夫妻间的隔阂。”

霍太后一时不语，万慧娟缓了一缓，俏皮的语气埋怨似的又道：

“奴就想问一问，赶明儿侯府的女主人来颐和宫请安，那一声‘姑祖母’，娘娘还敢不敢应！”

“她敢喊，我就敢应！”

霍太后自悔失言，顺着万女史的顽笑贫过一回嘴，稍稍，又反过来煞有介事道：

“我就这么提了一句，你这小妮子就驳了这么多！慧娟，你是不是背着我，收了人家的好！”

“是是是，奴婢收了好，还收了好些呢！娘娘爱的茶是侯府送我的，娘娘头上簪的花也是侯府送我的，容奴婢再想想，侯府还送了什么呢……？”

万慧娟顿了一顿，低头故作思考。稍稍，她“哎呀”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

万女史将手内的扇面平摊在霍太后眼前，继续顽皮道：

“奴婢刚刚忘说了，这团扇上的红芍药，还是侯爷夫人给奴绘的呢！别人可求不来！”

“你这妮子竟收了这么多，你到底图什么，还不快招出来！”霍太后端着严肃审问着。

“图什么……？”

万慧娟停下手上的动作，风一顿，她将扇子一把推塞到霍太后手中，恼怒道：“奴忠心耿耿，能图什么？自然是想着让人家夫妻和睦，兄弟和睦！”

“夫妻和睦……”

霍太后低声喃喃，刚刚才散去的烦恼又重新爬上眉头。

万女史知道有些话题始终绕不过去，她只能替太后娘娘纾解一时的情绪。问题摆在哪儿，该愁的愁，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

短暂的一阵沉默，霍太后习惯性地去捻那串珊瑚念珠。

手内紧急地攥了一攥，空空如也。她才想起刚刚断掉的一地红色，心疼一时，寂寞地自己扇了两下扇子，絮絮埋怨起来。

霍太后对着万女史不满道：

“……他嫌弃人家是悍妇！毒妇！他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他若不是沾着我霍家的一点血，这门亲事他求的来吗？！还有他那德行！贪财好色！这宫内但凡见着一个年轻的就动手动脚，外头明目张胆的又是个什么孟浪样，别以为我不知道！”

霍太后骂的狠了，近乎于嘶吼。

世间对于女子苛刻，女子是红杏出墙，男子却叫风流倜傥。古来多是贞洁烈女，男子守着牌坊的倒是少的可怜！

霍太后嗤的一笑，她将万女史拉的再近了一些，继续损道：

“他真去接人了，我倒希望锦华别回来。啐他一脸，劈头骂他一顿，狠狠杀一杀他的气！他一恼，说不定真就把锦华手里的休书给签了呢，那笑话才好看呢！”

“娘娘可是又再说气话了。”万慧娟摆了摆头，认真道，“太子真签了休书，我们这颐和宫就又有的愁了！”

“现在就不愁了吗？你看看他惹的一堆麻烦！”

霍太后咬牙，不以为意哼了两声：“若锦华那两个孩子都好好的，我早将他——”

“娘娘！”

万慧娟断然拉住霍太后的袖。有些事情想归想，却不能明面上讲出来。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霍太后恼的厉问。

李元祥不愿意接，严锦华不愿意回，两厢生厌，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倒是难得的默契了一回！

万慧娟不偏不倚道：“娘娘过于心疼太子殿下了！”

霍太后目光一撇，示意人继续说下去。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太子幼时失母，偶有过错，娘娘包容怜爱，不忍重罚。这本是隔代亲缘，人之常情，可长此以往，难免骄纵。”

万女史声音淡淡的，平和而有客观，“而且，太子殿下这些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娘娘替他计较来的东西越多，殿下过的越顺，福窝里迷了眼，娘娘辛苦计较来的好东西，殿下反倒不当回事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霍太后捏住扇柄，思忖片刻，少倾，认可的点点头。

她微微一笑，明白道：“现下既然有人出手教训，哀家就少疼他一些，委屈他一段时日，多吃些苦头。”

万女史接过扇，顺从的应了“是”，又开口附和道：“太子殿下平日诸多行为，确实不合规矩……”

“那就好好管一管！也让他见识见识，严家的女儿真正闹腾起来到底有多厉害！”

霍太后与万女史对望一眼，眼睛都亮了起来。两人相顾笑了一时，万慧娟声音轻缓道：

“娘娘，是时候回去用饭了……”

霍太后点点头，忽的瞬间，她羡慕起了女帝的那个时代。

霍太后怅然道：“慧娟，白家的书还了没有？”

“都还了。”

万女史慢扶着人折返，“奴知道娘娘喜欢看，自己拿了主意又借了两本新的回来。取的时候，老太史令直抱怨说，娘娘不惜书，把他辛辛苦苦编的唐史弄折了好些页，发脾气，不愿意借呢！”

“他敢！”

霍太后目光强硬，脸端的严肃，“他不借，哀家就派人去白家偷，他不借也得借！”

万女史抿嘴打趣：“是是是，白家不借，奴就去给娘娘偷……”

说着，两人又一阵欢笑，渲染的头上的花，也随着风高兴的摇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