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登闻院134

狂风怒号。

天穹中,翻滚的云,逼退下四角白幕的光。

酉时未到,眼前已是夜晚深处的漆黑景象,登闻鼓院门角两侧的大灯笼,晃晃悠悠张挂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白景先一人静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这阵滂沱大雨,冲刷掉了一切。

玉京的雨,比宿安下的大一些,但也要晚一些。

至少,白景先散朝回到鼓院的时候,中天的太阳暴晒着大地,灰腾腾的路面,还滚烫的烙着薄薄的鞋底。

白景先一脚跨入院门,边解着官衣扣,边偏耳听着早间衙门的种种事务。

随在他身后的闻渊,回着城外王婆婆送来了两个瓜,又道着西街的蔡婆婆儿子娶妻,送了六个红鸡蛋来……

一番话语,絮絮叨叨的,全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后衙的屋,白景先去了束缚。

他那汗湿的官袍挂上衣架,又挽袖脸盆里掬水洗了一把脸,换了件干净的外衣,有条不紊打理好一切,才问道一句瓜钱给了没有。

“给了……”

闻渊答道,接着再又苦恼地摇头。

“我好劝半天,那婆婆搪塞着不肯收。只说前儿大人帮忙抓了小贼,这两个瓜送给大人尝尝鲜,算是上回的谢礼,不成敬意的很,将钱又塞了回来!”

白景先挑眉,看着屋内桌上红布包的一窝鸡蛋,叹了一声“知道了……”;又忖着回家途中去摊子买些瓜,顺便把钱给那婆婆送去。靠天吃饭的小本买卖,赚钱辛苦,大都不容易。

他这么打算着,耳畔闻渊又问道一句,“要不要摆饭?”

白景先挥了挥手。

天气炎热,没有胃口,此时饭点已过,心里搁着一些事,道了一声“不饿!”,便让人散去。

白景先拿起扇,独自在屋内歇凉。

他慢踱了两圈步,抬头想过一回京兆府的盐案,又低头喃喃自语琢磨,薛氏夫妇头一份投递来的那状纸的差异蹊跷。

人立定在窗侧,手中的蒲扇,渐渐止住了风。

他脑中转了一回,思索半刻。又捋过一回事,耗空力气,就着茶,剥了一个红鸡蛋吃下充饥。一时腹饱,人乏惫地坐在桌旁,斜斜的支颔困着午觉。

白景先撑在桌上,混混沌沌打着盹儿。

万籁俱寂,浅眠中,只有空气里停留着一两阵淡淡的风声,消解着暑热。

这时,一串哒哒的脚步由远及近,急迫步入屋内,将坐憩的人推站起来。

白景先被一股力气推搡着,不知所以的牵起脚。恍惚间,他仓促的出了门。

屋外,天光黯淡,层层的暮霭,封堵住了上下的气流。周遭的空气凝滞着重重的潮湿,压抑着呼吸,让人提不起半点力气。干热的石阶面,泛出了细密的水珠,哒哒的黏上脚板……这种种的征兆,无不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

白景先蔫蔫地仰起脖子。

迷离的眼,打量过一回天,又平视着眼前的人。

朦胧中,白景先下意识地对着宗荃拱手施礼,懵懵的问罢好,头一偏,扩展开的视野里,再落入的两张面孔,如同噩梦一般,吓得他激灵一下瞬间没了困意。

让他清醒的这两人,是对师徒。穿的袍,一红一绿!

那着红袍的是师父,姓戚,名睢,肩削目锐,雕心鹰爪,只有一只眼,人称“独眼鹰”。

“独眼鹰”戚睢,推事院出身,讯问本事了得,手段相当的残酷。

宣德二十四年,戚睢充着京察卫的一个小小头目,主掌诏狱。一时之间,冤案沉沉,白骨累累,怨气冲天……

现如今他卸了昭狱的任,担着京察卫镇抚司的司监,一个赋闲养老的职位,种花养狗的早已不大管事。

戚司监的徒弟很多,承着他衣钵吃饭的徒弟也很多。而今日,随着他前来办事的这个徒弟,姓金,名氾水,是个麻点儿脸的酒糟大红鼻。

金氾水这小吏,从宣德十七年起,就一直在推事院里待着,十几年如一日的不升不降。

他师承戚睢,逼供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愈发的惨无人道。又因这酷吏名字三点一水,加和凑得了四。四乃“死”也,他背后便有了个“金四水”的诙谐骂名。

戚睢与金氾水这对师徒站在宗荃侧旁恭候。那两张脸,阴郁的一团黑,比头上的浓云还要凝重。

白景先二十四年曾在昭狱里栽过事非,同这两个毒辣狠角色几年未曾照面,今日一见,心禁不住的发憷哆嗦。

白景先浑身阴恻恻的,寒毛倒立,暗觉不对。他戒备地避开戚睢与金氾水,目望宗荃,困惑道:

“宗伯伯,不知这二位大人,到我这衙门里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务?”

宗荃微微一笑,抱手承上:

“陛下口谕,昨日鼓院接的案子,即日起由京察卫全权负责审理查办。景先,你此处在我跟前同戚司监做个交接,这事便算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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