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江月明眉忽的一拧，那眼侧的一点红愈发瞩目了。

江钰言乖巧地站好，道：“小叔叔，我要这个哥哥同我们一起回去，教我琵琶。”

“钰言不是不愿意学琴吗？现在怎么想学琵琶了？”

“因为……因为……我不喜欢那个叔叔身上的药味儿。对！是那药味儿闻着苦，所以我才不想学的。”

江钰言语无伦次，理由牵强的，甚至有些无理取闹。

阴哲嗣与虞智勉随在身侧，江月明不愿人前管教，只是目光沉黯的冷了下来。

江钰言被盯的紧张。他攥住苏小楼袖子，耍赖道：“可我喜欢这个哥哥！哥哥的琵琶好听，刚刚小叔叔你也听过的。我想跟哥哥学琵琶，哥哥还能教我念诗！小叔叔，我保证，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江钰言苦苦哀求，苏小楼守着两人的约定，待在一旁听着未有言语。

江月明目光一瞥，冷冷打量着那张面具。

他将江钰言送到沐千里那处学了两次琴，小孩就没了兴趣，哭哭啼啼闹着不肯学了。现下这巷子里，离眼不过一刻功夫，不知谁的人，一番花言巧语，倒是把他家小孩骗的团团转。

江月明好言安抚道：“钰言想学琵琶，我们回去请一个就是了……”

京里教琵琶的多的是，关键是知根知底，搁在府里省心。

江钰言撇了撇嘴，任性道：“我不要别人教，我只要这个哥哥教！”

他认定了人，跑回江月明身边撒娇道：“这个哥哥同我一样，名字里也有个玉字，我就想跟着他学……”

江钰言将“玉”一笔一划写在江月明掌心，此时阴哲嗣、虞智勉两人忙又上前跟劝，笑着掺和了两句，助着江钰言气焰。江月明一听怒极，愈发的忌惮怀疑。但面上不显，只揉眉无奈的叹息。

少倾，江月明似是妥协，他对江钰言道：“你想带人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要先回船上！”

“小叔叔答应了？”

“答应了。不过这琵琶是钰言自己要学的，回京后，不许喊苦，更不许半途而废！”

“知道了！”得到允诺，江钰言高兴的又笑了起来，他保证道，“小叔叔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说服了江月明，咚咚咚的一阵脚步，孩童兴奋地又跑回苏小楼身侧，拉勾说了两句悄悄话，便乖乖的由两个仆从护送离去。

铁面安静不动，江月明冷冷审视一时，拔剑直指面具道：“名字。”

苏小楼握竿：“苏玉成。”

江月明一笑，剑刃嚓的一下，由面具额心缓缓划至鼻梁位置：“你琵琶弹得不错！”

来者不善，苏小楼客气道：“技浅艺薄，公子谬赞了。”

江月明盘问道：“琵琶哪里学的？”

“乐州。”

“乐州风景不错！”江月明一哂，笑意渐深，“听说姑娘们能歌善舞，长的也很美！”

剑抵胸膛，黑暗中，苏小楼伸手慢慢探去。

他触着那冰冷无奈的叹息：“是丑，是美，苏某眼盲，委实不知，公子莫要为难！”

为难？

江月明摇了摇头。

这人答的滴水不漏，挑不出丁点儿的错，不知是心思缜密，还是真的眼盲！

从今天下午起，鲍数典与纪奎的“安排”是接连不断，听曲看舞，现在又有这种人接近江钰言，让人防不胜防，实在不知这二人在背后捣鼓什么。

江月明笑出声，“可我瞧你举止从容，安定的很，不见的半分为难呐！你说你从乐州来，我倒是好奇的很，这途中可有遇着些什么趣闻？”

“也没什么趣闻。”苏小楼漫不经心道。

他想了想，平和的回忆道，“途中只听着风沙大，走的时间久，一路上馕饼吃的腻了，到了水间尝尝鱼虾，很是新鲜。”

这一说，江月明又想起下午那一盘子鱼，鼻间顿时泛起了腥味。他笑道：“可听你的口音，并不像是乐州来的。”

“是吗？”苏小楼惊诧的毫不慌张。

“你官话讲的很好，倒像是京里的人！”江月明试探道。

他朝前一步，剑进一寸，咄咄逼入胸膛。江月明脸上失了笑：“而且，你的名字不好！”

苏小楼觉察出说话人的敌意，手紧握住刺来的剑，抵抗道：“哪里不好？”

“两个字都不好！”

江月明看着蒙上的眼睛，莫名的加重了怀疑。

他攥住掌心的“玉”，烦躁道，“尤其是这个玉字！《说文》言，石之美，有五德，仁义智勇絜！可一个招摇撞骗的瞎子，什么人都骗，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不仁!不义!不絜!这样的人也配称玉？”

对方言辞犀利，苏小楼觉得这人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开口欲要解释,不想那剑忽的抽回，他掌心“嘶”的一声痛，手慌忙不及的缩回背至身后。

江月明盯着铁面冷笑：“看来是真的眼盲！”

苏小楼没有任何察看的动作，整个人无畏地站在原地，行为过于镇定，莫名的透着一种古怪。

江月明将剑丢给身侧的阴哲嗣，意味深长道：“可怜见的，赏他些银子，打发去了。”

剑上的血，阴哲嗣吓了一跳。又见江月明这会儿喜怒不定，双手哆哆嗦嗦接过，害怕的忙忙陪笑，待安排妥当，三两步追着江月明下了楼。

左手掌中，血顺着两道伤痕，将鲜红染在地上。

忽然挨了一剑，苏小楼攥住手中的沉甸，怔在原地，实在莫名其妙。

远去的脚步声，他痛得啪的一声摔掉银子，但下一瞬，又不生气了。

他想，那只猫摸着手感很好，软乎乎，毛茸茸的，这点疼倒是算不得什么。

消了气，苏小楼提起长竿。再行数步，摸索至一处僻静，他才摘取下面具，细细查验手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