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十八巷201

石原手攥成拳。

江月明:“齐内另有些记性好的旁观人就冷静问了:这类龌龊心思,假冒伪劣的,究竟哪有半点唐人气度?它这自造的‘唐风’‘典故’,把褒义当做贬义来用,名不副实,徒有其表糊着一层面子的精致!不过认真论来,正统古文中有一类褒义贬用的典故用法,写作君子,读作小人;写作忠厚,读作阴险。莫非它是误打误撞误用了此法……?”

江月明目光横扫过阴哲嗣。

褒义贬用,哲嗣二字倒是极其贴切、极其恰当。

江月明一笑,缓缓道:“但又有另一种可能,或许根本不是误用。它学唐学了这些年,发现自己亏心事做多了,不仅冒充不了,反与如今的正统距离相差甚远,远的甚至挨不着边界了。望尘莫及,无法染指,由此憎嫉怀恨。可惜汉文方面的造诣,是个晃荡的半瓶水,毫无知觉的自讽,反以为是自夸称颂,得意宣扬。”

江月明道:“‘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

“这‘群儿愚’,不仅嫉妒李杜文章才华,还惦念着宋之风雅,明之衣饰,可穿了衣又如何,瞧瞧那田埂南边的草人,瓤子里稀巴烂的杂草一扎,穿衣带帽整的假人罢了。杵在那儿的小木木奉却自觉‘正统’,竟自大的以为,连天地宇宙都是它造的。实在是可悲!”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但笑过了,齐也该严肃地看一看,数一数,自己的千年堤坝到底被外头蚀走了多少东西,露出的蚁穴窟窿,是否经得起大风大暴翻腾。自个儿心里留个底细,适当的正经一回,敲敲补补木桶内部短板部分,多珍惜珍重自己的东西。毕竟,有些基石梁柱被浇筑偷换的,已经乱的完完全全认不出齐自己了。

苏小楼目中也转了认真。

齐这一字注解,不仅是“禾麦吐穗上平”,文要绝对立起两条腿,绝不能混同成儿戏!

文,要争!

江月明要争,苏小楼要争,俞归乐要争,许山河要争,崔宇内要争……

忙碌者要争,金樽者要争,保守的要争,无忧的要争,急匆的要争,茫然的也在争……

齐,上上下下都要争!

宣德帝执齐,执齐者必争!

有那少数还俗的、扫雪的看戏一般,笑指着穷陋迷茫,混混沌沌,掺和着替他人做嫁裳。迷茫也觉得自己可笑,迷茫也确实让人好笑的可怜。

可文与戏不同。

戏是文,文不是戏。文是主干,干上多枝,戏仅是偏处一枝,故不能以偏概全,以一枝吃瓜看乐态度,对待整体主干主枝。

文,是势!是基石梁柱!是无形铠甲!必须争!

况今周遭时局为大争之势,外有新潮,此处之势不争,文就降,再被潮所裹,必将波及其他内柱。

秦以来,书同文,车同轨,为此后各代一统基础。同文同轨,同的是内核凝聚。一旦文这一层剥落溃败,各个内柱没了这道无形护心铠甲,便会渐渐失了内向黏性,分散所承所载。

且外有新潮为动,我文为静,一时观察,可以以静制动,寻求化解之法。

然时不待我,三年五载弹指间。

动若进,静若止,动察静中之法,静却徘徊蹉跎,自耗拘泥而无新,无以应对解之。待新潮冲涌而入,内核被外所掌所用,着手将齐文主枝剪去,主干撕裂摧折,再由它处嫁接颠倒,待篡改完毕,外导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齐内传统多元,对立成狭隘极端。

内部凝聚被削,沃土急速沙化,齐民“田”业、“心”业失陷,齐域被导,齐利被夺,沦落成附庸怕又是百余年。

文,要战,必须战!

文之战:朝为引导;市井便利;山野为佳……

所以,迷茫不是迷惑,只是凭着一点本能直觉,察到了比百年附庸更加严峻残酷的可怕局面。

这场从外袭来的文斗局,内不能降,且为持久之战,目下阶段固然步艰,但只要能追平咬住关键不落后的情况下,自主一些,辟一辟蹊径,探一些自己育内的路,便有解。

少数门外的继续幸乐鼓掌,笑道着:迷茫杞人忧天,严酷与我无关。

迷茫长声颓叹:身体发肤不可变,那怕渡出门外,亦被视作齐中不可变。若是不争,整体落势成了最底端,试问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安卵?百余年来百余年,往事不远,寻迹对照可鉴。

扫雪的冷漠耸肩,掩耳高念着磐若波罗蜜多,心无挂碍,无有恐怖,对迷茫布道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把己事当成他事撇开。

迷茫的心酸无奈,空空跟念着揭谛揭谛,极乐极乐,嬉笑参悟着自己言语痴癫,是个满纸荒唐言。

江月明道:“天地宽广,宇宙浩瀚,这木木奉实在太小,以物比拟,孑孓倒是适宜!孑孓借在人的厚衣里,长命的过了几个冬,就嗡嗡叫嚣起来,说这四季轮回的天,是它翅膀煽动着冷下来的,再两下,天就该回了暖。可嗡嗡声吵着人歇息,轻轻一巴掌下来,成虫就一命呜呼了。”

江月明冷看石原:“但无论是不是误用,人会醒,它们这些偷盗龌龊心思,纵能风光一时,却承不住底蕴,终不长久。以典来述,其结果有二:一是画虎类犬,高声犬吠,假借威势;二是邯郸学步,学的忘了怎么走路,以至于只能从邯郸爬着回去。”

石原彻底哑没了声。

安静中,屏风的另一侧,猫喵呜了两声。

江月明挑了挑眉,他这言语审量着已经收让了很多,石原这就不打算辩了?

江月明十分好心提醒道:“这类典故误用倒没什么,只是这正统里头,传有一门风水玄秘,不仅讲究时节,还有其他的忌讳,若是一不小心用错了,大到国运,小到家运,可就难说了。

“比如,我齐现下除夕、元日这类大节气:爆竹辞旧,桃符迎新,除了守孝的人家,处处张灯结彩。热闹的场合里,观赏的灯笼各式各样都有,夜里点缀,五颜六色相互映衬着,图的是好看!吉利!但这种喜庆的节气,若有一街,左一排,右一排,白刷刷地悬的全是你那单一色的祭字灯笼,咒君咒民的,好不忌讳,怕是没人敢去!齐人爱喜庆,大好的节气里,走在这种路中间,没什么景致不说,逛着这白花花的街道,心里冷清清的瘆得慌,总觉得那路的尽头,该是阴曹地府了,这便是个用错了的例子!”

江月明描述的细致,石原脸越绷越紧,越绷越白,面上甚是难看。

“这灯笼明明是唐节庆观赏所用!乃是唐时正统!”

石原对号入座,俨然一副承唐的正统语气。可惜挣扎的话术,苍白而又无力,毫无说服力。

见江月明不理睬,石原又好心使着伎俩道:“若御史厌白,亦可随喜好,取红纸覆灯作乐。”

江月明笑笑,少倾,收笑认真道:“你既仰慕大唐,可知何为正统?”

石原思索一阵,笃定道:“我有唐物、唐伞为证!”

江月明否道:“有物存物,物仅是物。”

石原歇斯底里:“何为正统?”

江月明不答,唇间冷的一道弯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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