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十八巷209

江有微波。

巷子里,最高处的台阶上, 有门四扇,仿旧唐栅格样式。

平推而入,屋内左侧墙壁,挂有字画三幅。

远处画幅,川冲浪里,高调姿态与宋时佚名扇面沧海涌有同工之处。

近去细看,白浪卷势源头,借的是宋人马远十二水图与李嵩赤壁图的层波叠浪、蟹爪浪头;几分颜色,为江崖海水蓝青白金配调……

右侧画幅,红顶的鹤,双翼翱翔飞展,似是徽宗赵佶瑞鹤姿态。

“鹤”与川浪中间的长幅竖轴上,用汉字不明所以地写着自创的“下克上”三个墨黑大字。那字轴经年累月,纸迹古旧泛黄,昭昭然已有百年、数百年之久。

中间轴下,置有一垫,盘坐其上,惯用右手侧旁靠着红顶鹤的方向,安放着一张木制凭几搭靠。

以此座为起始,丈量数步,“下克上”为轴心的正前方位置,有一矩形低凹之地。

低凹平坦宽阔,其间置有数块石阵,一组三石、五石不等。

每组石阵中央,为一大石,大石或平铺,或竖立,等距摆放。余者小石,周围匍匐,簇拥大石。凭几坐看,石廓连接起伏,仿若山陵崎岖地貌。

岩石阵下,无数白色石砾铺满整个矩形平地。砾小石碎,细细密集,恍若沙盘。白砾盘面,画有各种水流细线弯曲形状。无灵动地白砾石“水”,回绕光秃的岩石“山陵”,似山无山,似水无水,枯山枯水,一片哀物。物哀空寂,大片白粒,恍若累累白骨堆砌成景……

白粒尽头,有门八扇。

推门,风入,顶/上万条飞簌急煞煞地缠绕。

举目抬望,两侧立.柱间横牵着一道腕粗绳索,绳上挂满了不知是谁折叠的、长长的“之”字纸带。万千白色长带,风中起起落落,发出窸窣响动。

夜中,云已被吹散。

少倾,风停,纸垂。

高挂的长排绳结,俯瞰低处楼宇,看着户间稀疏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睡去。

凭栏,再远眺,熟悉的一团庞然欺入眼帘。

白日扭曲的八头蛇,黯淡的光亮中,森森黑影虚化的愈加狰狞可怖。

而入屋的四扇门,朝里对应的两扇门后,灯火充足。

明亮的室内,各类旧册故事规整地叠落在书架上 ,一人捧着卷册,与影侧倚相偎。

静谧中,倏地一道风,从正门溜了进来,吹散了空气里残留的那一抹酒气。

钉刺头与麻雀点随连珂进了屋,门一闭合,两双眼睛骨碌碌地四处打量。

连珂轻声问道:“……这次来可有要紧的事?”

咂嘴瞅着陌生字轴的钉刺头,扭过脑袋,嘿嘿一笑:“少爷,我们得了一件稀罕宝贝,想着下个月你生辰,就提前送来了。”

话音刚落,麻雀点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只草编大蝴蝶,塞到人手中。

连珂接过,翻来覆去打量了一番,紧紧攥住:“这东西倒是精致,哪里寻的?”

“少爷喜欢吗?”麻雀点道,“前两天,庙里来了新人,我们瞧他手巧,花了几文钱特意央他编的。”

连珂:“很喜欢,你们费心了。”

人脸上难得有了笑,钉刺头与麻雀点手舞足蹈,但心里又有一丝小小的遗憾。

这大蝴蝶本是一对,抢的时候孟二小拽的紧,他们一用力,扯的翅膀散了架,现下另一只装在麻雀点兜里,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懊恼地抿紧嘴。

连珂小心翼翼将蝴蝶收入袖内,边又关切道:“你们这几个月过的如何?”

“挺好挺好!”麻雀点麻利地回道。

钉刺头报喜不报忧,跟着应和:“就我这拳头,城里谁敢欺负我们,我必让他吃吃苦头!”

连珂点头顿了顿,解下腰间荷包:“没想到你们能来,这几两银子先收好,等下次我多备些。”

“不用!”

麻雀点眼圈儿一下子红了,急的推拒,“我们不是来讨钱的!”

“我知道不是。”

连珂温和道,笑了笑,一面翻找身上值钱的物件,一面又交代道:“这钱搁在我手里用不上,你们拿着躲躲懒,好歹过几天舒坦日子……”

这一说,麻雀点涨红的脸,更加生气了。

连珂没有别的意思,麻雀点与钉刺头过的艰难,他真心想着让两人在外少受些气,本是一番好意。但麻雀点心眼小,骨子里倔,他对着外人迎笑乞讨没什么,但对于连珂,太在乎,太重要,他不愿这般相处。

“这钱我不要!”

麻雀点心里很是委屈,“我们真的只是来看看,见面高兴高兴,道贺一声,没想要别的!”

无人接应,手悬在空中再次被拒,连珂不解地偏了偏脑袋。

钉刺头见状,无声的叹息,眉毛折了又折。

去岁春末,麻雀点生了一场重病,钉刺头寻到巷子,连珂帮忙接济过一两次。可之后每次见面,连珂养成了习惯,回回七八两给着,好似打秋风一般。

两人又气又恼,没忍住脾气,同连珂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冷淡数月,如今好容易淡忘,借着生辰的机会想重归于好,不料……

连珂茫然而又无措。

麻雀点扭着脖子,脸僵硬地别在一旁,气鼓鼓地不理人。

静悄悄的,荷包干晾了一时,两人谁也没有动作。

钉刺头左看看右看看,急的挠头苦恼,不知如何是好。

憋屈良久,他吸了吸鼻子,发着牢骚,“好好的,你们怎么又这样了!”

说着,拉住麻雀点袖子,使了个眼色,然后接过荷包,笑了笑。

钉刺头明明白白讲道:

“我知道,少爷想着我们外头吃苦,担心我们过的不好,心疼我们。那瞧病的钱,救急救命,少爷帮了我们一把,救了我们一回,我们心里感激的很!少爷心善,但我们不能不知好歹,以后用度都赖在少爷身上。这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活法,我们现下就是个乞讨的命,外头对人赔笑也好,受气也罢,我们得靠自己想办法糊口生存,断没有顿顿吃喝都花少爷钱的道理!这实在讲不通,也不和气,长此以往,我们这兄弟也就当不了了!”

钉刺头坦荡地道明原由,连珂这才恍悟。

他慌声道:“我、我没想那么多……”

人局促不安地低垂脑袋,偷偷瞄了一眼荷包,犹豫要不要拿回来。

“我知道的!”

钉刺头冲人一笑,说话的语气让人莫名的安心,没了芥蒂。

他转头看了看麻雀点,劝道,“你也别小心眼,这回大家把话讲清楚,以后为着这事谁都不能生气了!”

一顿开解,麻雀点忙点点头,郑重嗯了一声。

得到保证,钉刺头又看向连珂。

“少爷也别担心,上回看病的钱我们还留了些,平时救急够用的!至于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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