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恪目光一横,扫过眼前的一行东宫卫率,眉间缩成一团浓墨。
他上前一步,疑惑地看着高头大马上的人,牵动着嘴角刚添的伤,不解道:“窦大人?”
揽住缰绳的靛蓝,见着监察御史言恪立于其中,稍稍一怔,随即扶刀,未曾下马,只是格外客气的笑道了一声“言御史!”。
话音未落,一抹黑沉肃穆,有条不紊地从街巷内窜出。
黑沉似是伏蛰已久,静待着某个时机,又或是某个命令,瞬时绵延成片。
后来的一方,玄甲长戟,将陈默然一众护于背后,再又上前一步,抵入寒刃之中,锋芒毕现。
觑眼看过那领头的人,张聪鞥上前招呼道:“莘长史。”
“张大人!”
提剑而来的右武卫长史莘常春,对着中书舍人张聪鞥友好地点了头。
又一侧身,他平视着那下了马,耍着鞭子驱赶扬尘的窦浠,道了一声“窦参军!”。
左宗卫窦浠窦参军携着一队东宫卫率,右武卫莘常春莘长史领着一列陈家家将,两军对垒,一触即发。
茶棚里喝茶喝的神思倦怠的苏良安,瞧着执刀握戟的两路,既亲切又新鲜。
喜出望外的人,揣着胸膛内的一股子好奇,离了桌。
他十分自觉地跟在蒋迅、彭禹两人身后,牵脚傻傻走了两步,悄默默混在一处,欲要近前,扎进堆里瞧。
荀阡却是眼尖,疾走几步,他单手一攥,揪住苏良安的耳朵,将试图蒙混过关的小尾巴拽了出来。
接着,荀阡赶鸭子上架似地把苏良安赶到了沐千里身侧,又唤了一声“沐大人”,朝沐千里这处询问着意见。
苏良安捂着发痛的耳朵,闷闷不乐地站立在一边,眼神却是时时刻刻关注着那边对峙两路人马的动静。
沐千里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不愧是兄弟俩,倒是一样的脾性,不论什么时候,都爱朝热闹麻烦堆里凑。
他摁了摁额角,轻声吩咐道:“既然歇的差不多了,就先回北角楼的宅子。”
荀阡恭声一应,当即吆喝着茶棚里的一众启程。
那聚仙楼三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奸佞,此时此刻,也终于收起了笑容。
半截腰身挂在窗棱上的顾居延,抓了抓耳,挠了挠腮。
自打瞧清楚了他的那位炼丹采药的同袍道友庄宜子,人是坐立不安,渐渐琢磨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地理方位来讲,并州位于玉京东北角,这位陈默然陈通判,为何莫名其妙地从南华门的门洞子里钻了出来?情况着实不对!
晃了晃脑袋,小奸佞目光如炬,瞅着他那位站在陈默然身侧的同道中人,咂摸起了下巴。
充州成峪县的县令庄宜,何时又同并州通判陈默然串通成了一气,这两人勾搭到一路,他那宏图大业,可委实不妙!
立在窗子口的小奸佞愁眉苦脸,不对不妙起来。
楼下,左宗卫窦浠看着那一排明亮的长戟,不屑地弯起嘴角。
他十分轻松地用鞭子慢慢移开了正对着自己的一只尖锐,又朝前一步,对着陈默然半抬着手道:“本官奉太子殿下之命,请陈大人过府一叙!”
陈默然皱了一下眉头,视线缓缓扫过窦家这位三十出头的小侯爷。
行为倨傲,满脸的不逊,无半分请人的架势。
陈默然冷冷一笑,刚要出声,右武卫长史莘常春抱剑,对着窦浠缓缓一礼。
莘常春微笑道:“陈通判一路风尘,衣帽不振,此时拜见,恐唐突了太子殿下。待回府修整片刻,沐浴梳洗完毕,中书大人定会携着通判,一同前去东宫拜访太子殿下。”
窦浠摩挲着刀柄,神情不耐,他提高声音道:“莘长史的意思是,让太子殿下等着陈大人拜访?”
“不敢!”莘常春笑了又笑。
他收了行礼的手按下剑,不卑不亢继续道,“窦小侯爷,本官也是依照中书大人的命令行事,如若有得罪的地方,小侯爷,还请你给摊张面子,包涵包涵!”
“包涵?”
窦浠被莘常春那声“小侯爷”激起了火。
原来,这窦家祖上的侯位乃军功所得,封袭三世,止到他父亲那一代,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但他母亲系霍氏所出,与宣德帝那元后同属一房,他父亲故去,这妇人抱着婴儿宫内嗷嗷哭啼了一番,太后怜悯,皇亲国戚,兼着孤儿寡母,这侯位又延续了一代。无功无德,襁褓得侯,背后人称一句便宜小侯爷,着实难听得很。
窦浠扬声嗤笑一声,偏着头,讥诮道,“这一入京,都请小陈大人去东宫坐坐了,还不够给面儿啊!莘常春,别蹬鼻子上脸,把这张天面儿给撑破了!”
说着,上前一步,又抬手一挥,持刀的东宫卫率紧随其后,夺步杀上一寸。
耳边的锐利,撩起了一道疾风,莘常春毫无畏惧。
他死板地定立在原地不退,未待出声,那身后的一列陈家家将,已自觉将背后的盾牌,速速顿于胸前,跺脚抵身沉重地向前迈步,似守实进。
进进出出的闹市口,刀光剑影,杂乱的一通。
张聪鞥、言恪面容转肃,凝重起来。
叶昕、蒋迅等人也是一脸的惊疑。
没料到今日好模好样地接人,却接到了一场无妄之灾,毫无缘由地在南华门口,被太子的人给围困住了,暗暗思忖要赶紧脱身,远离这大麻烦。
茶棚里,待苏家的一众歇完茶,结算了账,沐千里握紧苏良安的手,慢步而来。
徐徐越过叶昕、董烁、彭禹、蒋迅四人,沐千里与张聪鞥、言恪、陈默然三人并排而立。
他看了看莘常春,又望了望窦浠,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二位大人,可否让个道,让沐某先行一步?”
沐千里的出现,窦浠眼中微惊,呆怔了一瞬,等回过神,莘常春那处已客套地谈笑了两句,拨让开了一道口子,将人放了过来。
沐千里散着步,一身的清闲,徐徐地走到窦浠的面前。
窦浠冷冷从莘常春面上掠过,嘴角一抽,暗骂了一句“怂货”,眼神里转了复杂。
他谈天似的盘问道:“沐主事今日出门办事?”
“是!”
沐千里不惧不避,直视着拦路的人,有一答一道,“接位远方客人。”
窦浠撇了一眼沐千里护在身侧的少年,瞧着那几分似曾相识的容貌,语气忽的严肃起来,他质问道:“客从何处来?”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汇聚到苏良安的身上。
苏良安盯着窦浠敲打在掌内的鞭子,想起了苏柔柔,心有余悸。
他小心紧张地咽了咽喉咙,鼓了一时气,开口欲答,沐千里就冷冰冰道:“南边,长州!窦大人,可以放行了吗?”
听到“长州”二字,窦浠脸上蓦地一沉。
他抬眼巡视一周,找了片刻功夫,却是未曾见到苏小楼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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