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南华门69

顾居延憋屈地浑身没了力气,仿佛自己被人暗算了一把,当了一回棋子。

他蹭着窗户磨了两下肩膀,继续伸长脖子,观望着对峙的两队人马接下来的走向。

放走了沐千里那一批人,窦浠挑眼,掠过折身坐回茶棚的监察御史言恪,人看客一般左右晃着茶碗,悠然地呷起了茶。

窦浠转回目光,对着莘、陈、张三人彬彬有礼道:“这该放的已经放了,陈大人可愿同在下去太子府内小坐片刻,叙上一叙?”

陈默然推诿一笑。

这个当口,一旦进了东宫,有些事情沾上身可就摘不干净了。

他道:“窦大人,下官位置浅,同太子殿下实在是叙不上几句话。太子殿下若有要事相商,可直接去朱雀街陈家,找中书令商议,下官就不当这中间传话的人了。”

窦浠摇头叹息,冷笑道:“既然请不动通判大人,那也只有用些非常手段了!”

说着,退后一步,窦浠宣声咄咄逼人道,“并州通判陈默然,私出离境,逾假未归,来人,押下去!”

一声令下,东宫左卫率持刀挥砍,直接上手夺人。

玄衣家将手内铁盾奋勇朝前抵抗,两处金戈相击,战况激烈。

金光灿烂的一片,煞地三楼看场的顾居延,头晕目眩,好不欢乐。

直至视野陷入一片黑暗,他才依依不舍闭眼眯合了一阵。

漆黑中,马蹄疾骤,密如擂鼓。

顾居延迫不及待,双目圆睁,待眼中阴影重新恢复白亮,南华门内已新涌入了一批红衣。

一波汹涌尚未看清,那持刀的左卫率已被人从后架了脖子,僵持着未动。

一时间沉默,转回身的窦浠,看着红袍飞鱼,玄铁遮面,心内沉重。

少倾,徐徐缓缓的两列仪仗,拥着中间一路马车,碾着圆木轱辘,扎扎地顿停在窦浠与莘常春面前。

窦浠凝目朝车厢内一探,旋即转变了脸色。

北衙飞骑八月初护送宣德帝亲封的一众功勋,去了南边的文华庙吃斋打蘸,偏偏今日回了京,实在是过于赶巧了!

为首马车里的人,笑望着莘常春,温声懒懒道:“常春,这门口的路怎么堵住了?”

莘常春抱拳惭愧笑道:“国公爷,下官奉中书大人之命,接小陈大人回府,行李太多,占了半边道……”

护国公龚梵盛闻言,淡淡地“哦”了一声,语气一转,又冷冷询问道:“那窦小侯爷在忙什么呢?”

龚梵盛面上不耐,窦浠不敢造次,立马客客气气笑回道:“东宫接到密令,几个敌国奸细混入京内,例行搜查!”

窦浠刚刚还振振有词着“逾假未归”,稍稍,就扭转了话锋缘由,空口白牙说的煞有介事。

张聪鞥、陈默然暗暗挑起眼皮,盯着马车里的动静。

护国公龚梵盛揉了揉肩膀,也乐意卖东宫这厢一个面子,装个糊涂。

他没有驳斥,顺着声关切道:“那查到人没有?”

窦浠十分惋惜地摇摇头:“虚惊一场,还差点冲撞了小陈大人,下官正赔着不是,要请小陈大人去东宫坐坐呢!”

“行了!”

龚梵盛见窦浠还要糊弄下去,大为光火,他打断了话,借着事由发作道,“转眼就是万寿节了,奸细这事要慎重,你领着人再四处巡一巡,免得有疏漏的地方。”

窦浠瞟着红袍飞鱼,沉沉咬牙,心有不甘地应了一声“是”,他摆了摆袖做了个收的手势,怏怏地策马带着东宫卫率散去。

尘土渐消,莘常春上前拱手道谢。

龚梵盛看着陈默然手上的绷带,大感欣慰,他顿了一顿,缓缓唠叨道:“常春,你接了人,就赶紧回去,把路让出来,后半晌好多人要出城呢,你们堵在这儿像个什么事儿。”

说完,龚梵盛拍了拍窗棱,左右两侧的仪仗旗子再次迎风招展,一行人朝着宫门方向徐徐行进。

过眼烟云,三楼的顾居延看得是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一场事,本想由玉京公子苏小楼,挑拨陈玄与张聪鞥的关系。

这没见到苏小楼不说,关系挑的也艰难,计划空落。不想,转而撞见了陈玄的孙子陈默然,借着御史台邱、何的两张嘴发挥,顺水推舟拉踩了中书令一回……

御史台的一走,太子的将拦了中书令的兵,两军争持的当口,禁军的飞骑恍恍惚惚杀了重围,护国公龚梵胜又介入其中。

一趟水,一波赶着一波上,山水轮转,变了又变。

顾居延哈哈一笑,满怀期待地站脚等了又等,等着南华门里再钻出一位人物、再生一场变故,轩一场风波。

全然忘了这接二连三的事故里头,他自己也坠入其中,在这才将将开幕的后半场局,充当着棋盘内的一颗小棋子。

小茶棚前,莘常春甩了甩满头的汗,作别了张、贾二人,匆匆瞥过站在一旁与世无争的道袍脸,对着陈默然语气严肃道:“小舅子,你这一回该回府里住了吧?”

“姐夫,你说笑呢!”

陈默然瞪大了眼,一本正经道,“各地官员入京,朝廷安排了落脚的地方,你回家告诉中书大人,不劳他老人家费心,我还是去那进奏院里住着自在!”

陈默然当着外人扭捏着劲,莘常春又好气又好笑。

他揉着额头,无奈道:“行!小祖宗,你去哪儿住都行,住狗窝我都没意见!但祖父说了,你手里抓的那些,我今天必须带回去!”

陈默然袖子一拂,冷声一笑,猜着陈玄便会如此。

那夜状子病案,字字啼血,满纸凄然。

陈默然越看越是气恼,一时亢奋,红了眼。

他提笔修书,按着苏小楼的说法,省去个中曲折,只将自己查案遇劫之事呈于纸上,派人加急送回了陈家老院。

信刚送出半日,陈默然结交完丹彤县衙那处的人,两下议论好主意,定好了说辞,穿着道袍的成峪县县令庄宜就匆匆前来拜会,这陈、庄二人,一州一县,一串一对,察觉出了不对。

这长州盐务的一纸弹劾递到了京里,无波无澜,显然是上边有人故意摁了下去。

陈默然下意识就觉得,自家那位“难得糊涂”的中书令脱不了干系,苏小楼苦口婆心地劝他知会陈玄,究竟是为保他,还是借机敲打中书令,意图暂时不明。

但自家祖父将成峪县令庄宜的弹劾压下,连他这处都没透露半点消息,明显是在默许章达等人的作为,不愿意将事情翻扯出来。

那送出去的信,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陈默然是故意慢下了行程,一番严刑逼供将吕材、马竺等人的口供录了七七八八,稳当当地攥在自己手里,这才稳下心,快马加鞭进了京。

安静一时,陈默然忽地转了恭敬的态度。

他指着道袍,笑着介绍道:“姐夫,这位是成峪县的庄大人,这次的事帮了我不少,你替我引荐给祖父,我就不回去了。”

莘常春忙又对着庄宜一礼,寒暄了几句,陈默然就吩咐梅知之,十分果断地将丹彤的人,连同捆着的那一堆交了出去。

待交接完毕,莘常春又分出一波家将,护送着陈默然一行人去了那进奏院。

流云分散,两处人马各行其道,南华门前,熙熙攘攘一片,进进出出又恢复了先时热闹的光景。

聚仙楼三楼里的小奸佞,兴尽悲来,开始想入非非,咂摸着各处的关联,全然未曾察觉身后静坐多时的墨掌柜,拿着算盘等着人分账。

聚仙楼外,最后落单的言恪,却是被按压在小茶棚里,杀得片甲不留,乏困地陪人下了整整一晌午的象棋。

而那离散开的众人,坐堂的,修书的,重回衙门当值的……

各奔东西,纷纷扰扰,又都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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