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项家庄72

起先,谁也没有留意。只当王家的小女婿同往常一样,同媳妇吵完架,出门赶上一场工,别扭个两三个月,便自己乖乖回了家,拿起门口的搓衣板,负荆请罪。

在过完了漫长的两个月零二十九天,第三个月即将结束,倒数期限的最后一天时间,生下第三个儿子后极其失望,急切盼望着女儿的王小妹,收到了瓦匠小女婿饱含深情的一封信。

那信中,说是一位热心的同乡,荐了处官家修补的大活计,与几位兄弟去了平川府的回澜峡,勿挂勿念……

小女婿字里行间炫耀着挣大钱,一夜暴富云云之类的鬼话。

坐月子的王小妹尚未信服,倒是把与王楫前后脚一道儿从船厂辞退出来,素日最为规矩正道的大女婿,忽悠上了路。

可不久之后,遵循着小女婿步伐前去精益求精、磨炼技艺的王家大女婿,托人送回了几张大额银票,便没头没脑地断掉了音讯。

王家宅子里的失踪人口,一个接着一个,着实古怪!

这一次,王楫信了风水命盘的邪。

他牙一咬,毫不犹豫将三进的富贵小院出售,换了几间朝阳的茅草土屋。剩下的钱还清赌债,待安顿好家中诸事,知会过两姊妹,王楫于冬月二十八从家启程,前往平川府,寻找家里丢掉的两位女婿。

王楫再一次偏离了正常的轨迹。

第三次的转变突如其来,也越发的崎岖艰辛。

水路转了陆路,道路越走越远,越走越窄,中途迷失方向的王楫,被领路的老飘子三言两语一忽悠,就带偏到了这山大王的窝里。

之后,由于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与原由,王楫心甘情愿地被圈养在风雅清闲里,成了一位上得了厨房,下得了田地,哪里需要补哪里的清奇苦力。

拔完鸡毛,王楫踢了一脚灰土地里斩落的鸡头,犹豫着要不要把充血的大红冠子捡回去,齐整整地凑成一锅。

正琢磨,目光不自觉地就偏移到那位蓝衣公子身上。

昨日新进窝的两位清奇,是由老飘子的徒弟引荐过来的。

姓孟的小飘子一进庄子门,撩开家伙的项大当家,威武地吼着那句假把式的“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潦草茂盛的长髯须,还在咿咿呀呀抖落着留下买路钱!坐在骡子上的那一只清奇,双臂就迫不及待向上伸展,高举的双手,做了空投状。

清奇满脸飞闪着亮光,愉悦地道了一声“壮士饶命!”,人未曾有丝毫抵抗,就缴械投了降,入这匪窝简直比回家还要自在舒坦,可喜可乐!

那副天然的欢快表情,一时反将扛着宽刀的大胡子项誉鲲弄的茫然起来,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打劫的一方,还是被打劫的一方。

这被劫持的两人,一刚一柔,行事方式相去甚远。但顺着话音儿语气揣度,应当是一对主仆。

坐在骡子上的主家,人长的分外亮堂。

眉慈目善,端方和雅,两靥微微含笑。那有问必答的爽快脾气,连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靛蓝衣裳,也沾了光似的,干净磊落起来。

而从黑骏马上将将落地,单手牵起两只坐骑缰绳的仆从,穿的甚是亮堂,但却遮掩不住那一副黑脸凶相。

这仆从言语寡默,很是难以相与。

王楫昨儿后晌些微打探了几句外头雇人的市价,黑脸儿语气里抑制不住的冰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莫挨老子的氛围!

而最让王楫气愤的是,这黑脸仆从心胸狭窄,担心饭碗被王楫抢去,自己吃不了独食,居然话里话外编排主家苛刻。说是每日辛苦劳作,粗茶淡饭,只得三文而已,引得王楫一阵同情唏嘘。

偏巧,今日王楫又与主家一道被安排到厨房,他多嘴一问,蓝衣笑吟一回,才知那挨千刀的将每月三两,胡诌成了每日三文。

王楫骗的气不打一处来,好主配刁奴地踹了好一阵门槛,心内还是恼火的不行。

他瞧着蓝衣怯弱,一副逆来顺受的病秧模样,十分的好欺负,一时难受,热心肠的要帮这位自称晕血的翩翩公子抹个鸡脖子。

王楫刚一张嘴,尚未发声,一道黑影飞快,倏然一落,速速再又抬起。

但闻锵锵两下,翩翩手内锈红点儿的柴刀,毫不拖泥带水地将摁在地上扯着嗓子打鸣的两只公鸡,头身分离了出来。

喔喔的鸡鸣,戛然而止。

待王楫反应过来,从鸡脖子里抽搐出来的绯红,尽失在地,再也揽不起来。

浪费掉的鸡血,王楫看得捶着心肝儿脾胃的疼。

再回首看那蓝衣,眼眨也未眨,嘴角依旧微弯,温温和和笑着,不曾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被斩首的两只老 公鸡,咯噔着腿,细尖利儿的爪子无力地抓捕着空气里的单薄,似是回味着对生的渴望。

一旁盯人的小哑巴,揉眼满不在乎地眯了一个哈欠,便趁着热乎劲儿,拎起健壮的四条鸡腿,将尚未凉透的无头鸡朝木桶里一杵,又提了一壶嘴角冒烟的白开水儿浇了下去。

浇完热水,小哑巴无忧无虑蹦跶着脚,按照先前讲好的分工,扯着桶上的绳,晃浪着水,将身后的木桶鸡灰扑扑地拖至王楫跟前,催促人赶紧拔毛。然后,哑巴又不知在哪儿拽了一把长草绿叶,啊啊地将蓝衣拉到树下,黏糊在人身侧殷勤。

放下屠刀的蓝衣公子,掏帕慢慢擦拭掉颊上刚刚飞溅的血红,弯弯的眉眼,依旧好脾气。

他席地而坐,从哑巴那儿和蔼地接过长草绿叶,手间飞快交织的草编,熟练地编着,嘴里还边又嘀咕着什么“管宁割席”的启蒙小故事,试图将哑巴普度感化。

哑巴土匪环抱双膝,美滋滋地坐在蓝衣跟前,听得兢兢业业,耳朵入了迷。

人也甚是上道,摆出一张正气凛然的脸,目光期期艾艾,渴望地是恨不能即刻从良,从这匪窝里改邪归正超度出去。

红色的腥味,吞咽下斑点的铁锈,大朵大朵地弥漫在空气里。

王楫后颈的凉汗发憷发毛,抖着浑身的鸡皮疙瘩,皱鼻,怔了一怔。

他踢腿扬起一股子土,遮掩下满地的鸡血,瞧着石榴树下和和美美的两人,是既惊悚又诡异。

这蓝衣看着病弱,自谦着晕血,一柄钝刀确是果决,耍的比杀猪的还要狠快,十足的戾气,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善茬。

果真,什么仆跟什么主儿,都是一路的清奇,杀伐果断的狠角儿人物。

王楫忐忑地掀起一角眼皮,总觉得下一瞬,这感化的小故事讲着讲着,蓝衣从后出其不意地一挽,用草撩子将哑巴的细脖给勒气了结,跑了路。

但王楫到底是多虑了,在他毫无根据遐想的期间,平静静的,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蓝衣讲完一段故事,又开始了另一段“精忠报国”的刺字传奇,不一会儿,渐渐歇下声,心灵手巧的人,编出了一对活灵活现的尖头草蚂蚱。

童心未泯的小哑巴,啊啊合掌,脚板高兴地在地上踏起了土拍子。

他提起蓝衣掌中的编绳,左手一只尖头,右手一只尖头,乐此不疲地折腾着两只蚂蚱打架。

王楫双手滚烫在鸡皮疙瘩上挣扎,心不在焉揪着五彩斑斓的鸡毛,边又时刻提防着石榴树下两人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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