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楼郑重摸着斗笠,与人小心保证道,“你看,丢不了的!”
陆修远被那表情逗的一笑,正了正右肩歪掉的绳结,注视着人放心道,“丢不了就好!”
二人相安无事静坐片刻,外头就有人高喊着“一万!一万!”,不多时,再度更名“一万”的陆修远被人拿去烧了洗澡水。
苏小楼对影独守,百无聊赖,寻摸到灶头看着王楫炒菜,偶尔的帮忙添添柴。
灶门的火,烧的热汗一颗一颗冒了出来。额上的一片,鼻尖的一片,两颊红彤彤的热。
苏小楼烤的暖烘烘的,浑身通畅的,像是轻烟一般要飘腾起来。
他拭了拭汗,双臂枕在膝上,觉得此处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合眼迷迷糊糊一阵,神思懈怠,朦胧中,咔嚓两声,脚上发沉发重。然后,他半推半就离了温暖的灶门,同王楫一起,被人从厨房带了出去。
月光冷冷的,眼前飘忽过的几支火把也发着寒光,一热一冷,人惊得一阵寒颤。
苏小楼腿脚哆嗦,生冷的空气扑刺入鼻腔,气息开始簌簌的发颤。
他失落地摸了摸鼻子,这会儿真的冻得冷了,反而无人问|津了。
恍恍惚惚,行了几十步,苏小楼又重重叹了一声。
他原本思忖,两人一起进来,必定要一起卖出去。有个陆修远傍身,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二能补上他的短缺就行。一时心安,不曾想,竟是只卖他一人。
自言自语念罢两声失策,心一宽,又无所谓了。
走在前边的几只火把,一抖一抖的,闪烁中好像在说话。
他催促脚步再快些,好前去偷听两句,消遣无聊。可又冷又累,又有一条沉沉的铁链子坠着,腿疲乏地不愿意动,根本快不起来。
实在无法,他抱手哈了哈气,捂了捂发木的耳朵。少倾,一个声音从指缝漏了进来,但隐隐的,听得并不清楚。
侧耳,又等一阵,凄凉中,那声音淡淡交代道:“……这一小包,你们带着路上吃……”
苏小楼思寻着一小包是什么吃的,另一个声音就劈头怒斥道,“不许拿!”
他吓得回魂,彻底醒了过来。他敢肯定,另一个声音的主人应该是王楫。
可王楫的脾气那么好,刚刚陆修远那般无理取闹都能忍下,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苏小楼架不住好奇,脖子下意识向前曲探。
“六子,别理他!”
先前温和的声音高举火把,投在地上扁长的影子把纸包递了出去。
火把强硬道,“我给你的东西,你就好好拿着!”
苏小楼歪头琢磨六子是谁,王楫啪的一下甩过巴掌,毫不留情将影子递来的纸包打下。
开裂的纸包,东西窸窸窣窣散了一地。
僵持在半空等待交接的小手,微顿,稍稍,空空如也,又缩了回去。
火把没有再说话,王楫也没有再说话,而被苏小楼想起来的那个名叫六子的小酒窝,审视着气氛,也没敢说话。
四周安安静静的一片,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火把继续燃烧着,但空气似乎在那瞬之后就凝固住了。当然,如果苏小楼安分些,不乱动的话,这一瞬,或许会被拉的更加长久一些。
暗地里,他无聊地探出脚,把那纸包内散落的东西勾过几颗,踩在鞋底细细碾了一阵子。
圆滚滚的小颗,稍微用力就压碎了。
他眨眨眼,光凭这点触感,猜不出是什么吃的。
前面的火把又开始缓缓移动,苏小楼放松踢着脚,徐徐歪慢的步子,像是寻不见路。
拉在最后的小哑巴,体贴地将明亮朝前照了一照。
苏小楼低眉凝眼,这才看清,那圆滚滚的一颗颗极其寻常,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他愤怒地一脚踢开圆滚滚的花生,撇撇嘴,觉得今日被人耍的无趣极了!从陆修远那儿开始,他就犯了一天的蠢!
苏小楼生气地直起背,可不过转眼功夫,人又冻的抱肩,瑟瑟缩成一团。
这一段的路程很短,不过须臾,便望见尽头。
尽头,黑漆漆的一排,高耸入云,似有万丈,直逼人来。
那屏障,两头尖尖,中间圆圆,横着是对木做的筏,竖着是扇木做的门。
横筏竖门,水陆两用,却也是一件妙物。但不知为何,这大木筏门看着看着,苏小楼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孟二小的那张脸。
昨日进门的时候,孟二小笑得好不灿烂,亏得他之前挖空心思给这少年编了一对大蝴蝶道歉,好心没好报!
苏小楼暗自愤愤一回,王楫已找了一处背风草垛,挥手热络地招呼他过去。
而那几支火把,拢成了大团,聚守在木筏门后,距离草垛不过十余来步。
苏小楼凝视着王楫旁边坐的那对小酒窝。
高高的草垛下,清冷的月光,映照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小酒窝紧搂一怀的草,暖和而又温馨。
苏小楼被那氛围感染了。
他学着样,也乱抽了一堆草揣入怀里,坐在小酒窝旁边一起偎着暖。
六子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挨挤过来的陌生五百两,怯怯地让出了位子。
六子修了一半的房,喂罢鸡鸭,挑完几担水,晚饭还没吃上,就被提到厨房。那空空的腹内,吹了一路风,饥寒交迫,只能抱着干草热乎一会儿。
他可怜兮兮朝王楫边上靠了一靠,牙齿打颤道:“哥,我饿……”
“忍着!”
苛责声划破了夜里的寂静,王楫声音威严,语气不善。
六子晓得人这会生气,他没敢说别的,吸溜着鼻子乖巧的“哦”了一声。
小酒窝失落地低回头。
可面对饥饿,人再听话,也抵挡不住本能。
不时,六子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响。
他扒紧怀里圈住的一窝草,企图填充掉腹中的空余,遮掩下肚内传递出来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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