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夏侯昀被余庆帝罚跪在帝后营帐外,足足两个时辰,当着夏侯曜的面,夏侯旸也被叫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这件事一切都结束以后,余庆帝才走出营帐。
“圣上。”不成想,帐外站着一个衣着稍显质朴的女子,见余庆帝出来便下跪行礼。
“淑妃?”余庆帝的眼神里立刻有些厌恶:“朕不是早便派人传你了,你怎的此刻才来?”
“臣妾一炷香前赶到,听赵公公说圣上和娘娘正在里头,不敢擅自打扰。”淑妃看上去还很年轻,只是打扮得实在不像一个大国的妃子,连身边的宫女都能遮盖住她衣着的光华。
“哼,朕将曜儿交给你看顾,你却连个孩子都护不住!”余庆帝道:“曜儿是自小便养在你身边的,如今他受了伤,是嫡母在塌前关切,你这个养母倒是乐得清闲,一点都不着急!”
“圣上教训的是。”淑妃面无表情,只是磕头谢罪。
“朕的话,你从来都是表面恭顺,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吧?”余庆帝冷哼。
“臣妾不敢。”淑妃的身体伏得更低了。
“不敢?”似乎正是这份波澜不惊引得余庆帝更为光火了:“爱妃最好是真的不敢。”
说罢拂袖而去。淑妃在身后道:“恭送圣上。”
直到余庆帝走远了,淑妃身旁的侍女才去扶她:“娘娘,圣上已经走了。”
“去看曜儿吧。”淑妃似乎连半个眼神都不想给余庆帝,盯着地上。
“唉,您又何必如此?”侍女叹道。
淑妃一言不发,携侍女走入帐内,先是恭敬地给皇后磕头:“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哟,是妹妹啊,快请起。”皇后笑眯眯地迎上去:“妹妹可算来了,曜儿正念叨着你呢!”
淑妃走上塌前,按住夏侯曜:“不必行礼了。”
“母妃。”夏侯曜撅起嘴:“儿子今日差点便见不着母妃了,母妃怎么才来,呜呜呜……”
“好孩子,方才不是还和母后保证,男子汉大丈夫,不再轻易哭哭啼啼吗?”皇后用帕子擦去夏侯曜的泪水:“妹妹,都是本宫不好,教养出那逆子来。”
“此事只是小儿们玩闹得有些过了,又何曾能怪娘娘。”淑妃道:“也是曜儿经不住吓,臣妾瞧圣上罚九殿下跪在外面,倒是不好看的。”
“别管他,那是他应当受罚!”皇后说着站起来:“既然妹妹来了,曜儿也已无事,不如妹妹先接曜儿回帐伺候?我这里人多手杂,还是妹妹的人伺候曜儿体贴。”
“皇后娘娘体恤,臣妾感怀不尽。”淑妃嘱咐跟着的几个内侍搀扶起夏侯曜:“那臣妾便带曜儿先回去了,晚些时候自然再来拜见娘娘。”
“好,妹妹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来找本宫。”皇后亲厚地送淑妃一行人至帐外,顺带脚又教训夏侯昀:“你给本宫跪好了!”
淑妃瞧着夏侯昀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顿了顿:“九殿下,近日天气渐凉了,殿下还是多加一件衣裳,免得着了风寒。”
夏侯昀蔫蔫的:“多谢淑妃娘娘关切。”
淑妃一众拜别了皇后,夏侯曜撇撇嘴:“母妃可真关心九弟,都不问问儿臣冷不冷?”
淑妃自见着余庆帝,脸上就没一点笑意,此时才突然淡淡笑起来:“你那身子骨是弱,临走前,母妃不是给你添了衣裳?关切在行动上,不在言语上,况且,你九弟到底还小。”
“母妃是真关心她的儿子,她却并非真切母妃的儿子。”夏侯曜摸摸身上的衣服:“同样都是父皇的妻子,区别怎么就这么大。”
“说什么傻话。”淑妃四下一看,周围都是自己人:“这些话藏在心里便是,有什么委屈和不满也一样,若是放在嘴上,不定何时便顺嘴说出来了,恐惹下大祸。何况,母妃只是妃妾罢了。”
夏侯曜听她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冷若冰霜:“母妃,您还在怪父皇?”
“……母妃岂敢。”淑妃竟然冷笑起来。
“母妃……母妃放心,儿臣定会给娘争气,给母妃争气的。”夏侯曜认真道。
淑妃牵起夏侯曜的手:“你娘就你这一个孩子,母妃只望你能安稳开心地过日子。”
一行人边说边走进淑妃的营帐,夏侯曜不必再装,一边解衣裳,一边拉着淑妃坐在塌上:“若要我开心,那必得替娘报仇!再解了母妃的委屈!”
“……”淑妃见下人们都退到了帐外,里头只剩下自己的亲信,摸了摸夏侯曜的头:“母妃不委屈。曜儿,我瞧那宇文少师倒是真心钟情于你,如若他并非名声不好,你与他……”
“母妃,宇文渊岂是我能驾驭得了之人?母妃还是别作他想了。”夏侯曜立刻打断:“况且,儿臣还有夙愿未了,终身大事……是暂且不想的。”
“母妃不关心什么少师太师,只关心你。”淑妃仔细地看着夏侯曜的脸:“你瞧,你长得真像你娘……若你娘还在……”
夏侯曜见她每每提及此事都要哽咽,眼眶含泪,赶紧劝慰:“母妃,您与娘情同姐妹,儿臣像爱娘那般爱您,有儿臣在。”
“情同姐妹……”淑妃面上动容,似乎就要哭出来了:“你是她唯一的孩儿,今生今世,母妃定要护你无虞,谁若敢欺辱你,母妃便要了他的命,纵使是宇文家的人也一样!”
“母妃。”夏侯曜感念:“儿臣自小便没了娘,是母妃因视娘如手足,拼命护着儿臣,这些年来照顾着儿臣,爱护着儿臣,儿臣才能平安长大,儿臣此生也定会平尽全力地护着母妃!”
说罢站起来,跪在淑妃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淑妃赶忙拭泪,扶起夏侯曜:“母妃不该与你说这些,成大事者,要将事情放在心中,只是这大事,曜儿,自古以来登临帝位者,万中无一,这条路千难万险,有太多荆棘,如若可以,你还是……”
“母妃养育儿臣已有十余载,自然最知儿臣的心性。”夏侯曜神色坚定,说到此处也不免动容:“只是,从今往后的路定会越来越难,更怕……更怕会连累母妃,都是儿臣不肖。”
“不肖……!什么不肖!母妃只恨当年没能护住你娘!只恨不能杀了那个毒妇!只恨不能……”淑妃的泪终于还是落下来了:“若不是情势所逼,阿柔又将你托付给我,我恨不能与她——”
夏侯曜抬起头,满眼心疼:“母妃!!”
“……”淑妃侧过头,用帕子捂住脸,许久才缓过来。这是夏侯曜难得见到的,他的母妃平日里就像湖水一样,最是柔和平静不过的。
“好了,起来,好孩子,快起来。”淑妃平复好情绪:“你也该好好休息,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先睡一会儿,母妃去看看给你煎的补药如何了。”
安顿好夏侯曜,淑妃走出帐外,侍女便递上一封信来,淑妃回头看看帐内:“去,叫人照顾好六殿下,在本宫这里要寸步不离。”
“奴婢已经吩咐过了,还像往常一样,娘娘放心。”侍女扶住淑妃:“娘娘,那霍刀说了,还请娘娘看后,尽快回复少师大人。”
“本宫明白。”淑妃拆开信,仔细读了一遍:“这宇文渊……倒真是事事为曜儿着想。青泺,你说,这年纪轻轻却建功无数的少师究竟在想什么?”
青泺道:“娘娘,少师大人的想法,奴婢怎能猜到?只是,若少师大人真心想向您讨要……”
“看曜儿今日的态度,只怕是不成。”淑妃道:“本宫就怕,怕这宇文渊得不到所要之物,便会心生毁灭之意。这才像宇文家的孩子。”
青泺见淑妃面上显出疲惫之色,道:“娘娘,您实在是太费心了,还是小心点好,若是叫圣上发现您与太师府私下有联系,那可就不好了。”
“我还会怕他不成!大不了便像杀害柔儿那般也杀了我。”淑妃冷声道。
“娘娘,你又说气话了。”青泺安慰道:“您若是不在了,又有谁能护着六殿下呢?”
“……不错。曜儿还在,她的骨血还在。”淑妃利落地将信撕碎:“青泺,替我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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