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叶铭钰一直都觉得李暻完全没有基础，高考对他来说不现实，然而真听到对面的人“知难而退”了，她又有了恨铁不成钢的心理。

她不死心的劝说道：“你怎么还没试试就放弃了呢。你有不会的我可以教你的呀。”

其实李暻这一个月已经仔仔细细把高考研究了个透彻，最后才得出这个结论：放弃吧。

他谢过她的好意，耐心解释道：“我英语完全没有基础，数学基础也很差，对我来说，如果真想在工地里准备高考，只有每天六点工地收工后的时间，而我现在无法换工作，我每天的时间只有这么多，所以，一年的时间太少，我想，至少要三年，或者更久。”

聪明人的聪明不仅体现在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还体现在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所以李暻清楚的知道，高考这条路对他来说，时间成本太高，不划算。

叶铭钰还是觉得惋惜，可是想想也是，当初泼人家冷水的是自己，现在又要别人不要放弃的还是自己，矛盾不矛盾呐，狂气李暻分析的也有道理。于是她转移话题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李暻想了想，说道：“我本来只是力工，但是这一个月在工地干活，工头发现我泥工的活也可以做的很好，便让我下个月开始跟着泥工师傅干活，如果学的快的话，我打算再试试砌筑工的活。本来开挖掘机塔吊车或者当架子工搭架子工资还要比泥瓦工更高一点，但是需要特种作业证书，我要等工地停工了去办好身份证才能考虑这些。”

叶铭钰一听他的打算都还是围着工地转，急了，“你真的要一辈子当个建筑工人吗？！”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后悔，她补充到：“我不是说建筑工人不好，我只是觉得，你很聪明，应该去做一些更能体现个人价值的工作，只干搬砖的活，可惜了。”

李暻笑着问她，“我们才见过几次面，你怎么就知道我聪明不聪明呢？”

叶铭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感觉吧。”

随即她发现话题被李暻带跑偏了，赶忙拉回来。“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我需要钱，能让我安身立命的钱。没有本钱，不敢多想。”李暻也是这两个月才发现，有些事情，并不像自己当初想的那么简单。

人穷，志短。

恶性循环。

所以他迫切想要尝试工地上那些收益更高的工种，以便他迅速积累够本钱，再考虑其它出路。

“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这个道理。”他苦笑着说道。

叶铭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恍惚觉得，他面临的困境，似乎不是努力就能够突破的，设身处地想的话，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

李暻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叶铭钰也很知趣的岔开了话题。

酣畅淋漓的吃饱喝足之后，李暻想要结账，叶铭钰告诉他，来之前她已经结过了。李暻很诧异的问，就是那个“美团”吗？

“是的。”

李暻本想把钱给叶铭钰，转念一想，如果她会要他的钱，就不会还没吃饭就先结账了，这姑娘是铁了心不想欠自己。

于是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两人存好钱后，又像上次那样把叶铭钰送回楼下，他才掉头回工地。

王佳佳看到叶铭钰刚回卧室，楼下的出租车就开走了，仿佛看出来点什么门道，等叶铭钰一出来，立刻上前揽着她的肩膀，“说，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都看到了。”

叶铭钰笑着打开她的手说到：“什么呀，你看看明天还能不能看到有人送我回来不就知道了嘛。”

王佳佳不死心的说到：“真交男朋友了一定要带回来给姐看看啊。”

叶铭钰独生子女，王佳佳有个妹妹，叶铭钰也确实觉得王佳佳有的时候是真把自己当个妹妹，便开玩笑说到：“姐你还没嫁我急什么呀。”

说完怕王佳佳打她，一溜烟跑进了洗手间。

王佳佳在门外假装生气的喊道：“你个小丫头片子都开始嘲讽你姐了！看我不收拾你！”

叶铭钰愉快的笑了起来。

生活还是美好的时候多一些嘛。就像可以遇到相处和谐的室友，就像好像真的不是坏人的李暻。

当然，如果加班少一点的话就更美好了。

……

回到工地的李暻心情却复杂了许多，他草草的洗漱后就躺回了床上，想着晚间的聊天，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在胸膛里翻滚，晦暗不明的前路让他觉得窒息，最终，他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高考和科举差不多，又想着自己基本的四书五经在家塾里学过一些的，再好好集中学习一下，中个进士应该是问题不大，毕竟也算家学渊源。

直到他翻开童轩给他的五三，再通过手机查询了解，李暻发现这里的高考和自己那个世界的科举，已经完全是不同的东西了。

物理化学生物不熟悉倒是不重要，可以不选这三个，选政治历史地理，这三个学一学感觉还是没问题的。语文也没问题。

问题出在数学和英语上面。

数学，李暻看了几天便看明白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算学。

算筹之学，虽然在正统看来，只能算的上是偏门左道之学，而李暻却一直都有学习，毕竟带兵打仗不通算学，如何测得山坡高度，如何算的行军路程，如何筹谋调度安排。

可是，尽管他在大周算学算是不错的了，但在这里看着一堆f(x)就懵逼了，这里的算学和自己当年学的那些差距太大了，以自己的算学基础，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不能学通了。除非南朝文远公附体吧。

再一看英语，李暻知道高考这条路对他来说彻底是条走不通的路了。

况且，还有更深层次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学习的因素，只是这些，即使说给她听，也没什么意义。

自己可以选择当军人，也可以选择当文人，全看自己兴趣，这背后，是因为家里有累世的积累。都说穷文富武，要是没有家底，哪敢随意选了武将这条路。

好在家里祖上曾出过不少带兵打仗的先人，留下不少兵书，算得上是家学渊源。加之五代世道不稳，可以算是武人的天下，所以当自己表露出想要从武的想法时，虽然母亲略微有些担忧自己的安全，父亲还是很支持的，便顺顺当当的跟着当时天雄军节度使郭威镇守黄河以北。

很快乾佑之乱，之后，他亲眼看着郭威衮服加身，从龙之功，从此前途不可限量。

而这些底层的人不一样，这些人没有资本的原始积累，就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职业，不得不从事低端重复劳动，疲惫不堪的苦力活，又让他们没有力气去思考更多的关于未来的出路，就如现在的他一样。

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思考怎么脱困，怎么让生活回到正轨，仿佛这样的生活，就是他的正轨。

他抓着这个叫手机的东西，在那个叫互联网的空间里搜索着未来该如何，到处充斥着让人看了似乎可以热血沸腾的鸡汤，仿佛光凭一腔热情，就可以实现人生的跨越。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用什么对生活的追求哄骗着你，又用什么对自己的辜负指责着你。

李暻笑了，写这些的人，一定是没有在最底层的生活里苦苦挣扎过吧，光是繁重不堪的工作就足以使人变得麻木呆滞。

即使是自己有过人的意志力，仍然也还要很努力的对抗着这种生活带来的疲惫和无力，才能勉强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陷入这样的生活再无脱身的可能。

李暻按灭手机翻了个身，单薄的铁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工友们的鼾声此起彼伏，即使已经是九月，活动板房里仍然闷热不堪。

他想着晚上吃饭时的餐厅，想着那个叫叶铭钰的姑娘住的地方，肯定也是有空调的吧？那是这个世界里，普通人的生活状态，而他自己，也许是在最底层吧。

原来，那些无力发出声音的人所要面对的生活，比他想象的更难。

而他躺在这里，和这些人一样的无力，甚至也在渐渐失去知觉，开始麻木。

……

中秋节过后，马上就迎来了结婚高峰期——十一。叶铭钰觉得自己这个月工资估计剩不下了。闺蜜小慧和小茜都要在这个十一假期结婚。

好在小茜为了能把婚假和十一假期连起来合理利用，决定十月一号在平北办婚礼，十月三号再回家乡办一场，办完两场婚礼就要和老公去马尔代夫度蜜月了。

闺蜜这边是十月四号才办婚礼，据说是男方家里找人算好的日子。

叶铭钰朋友不多，小慧是她唯一盖章认证了的闺蜜，所以闺蜜要结婚了她还是很开心的，早早就准备了礼物。

并且小慧还邀请叶铭钰为她当伴娘，叶铭钰第一次接到伴娘的活，兴奋了很久，参加完小茜婚礼的当天下午，就匆匆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