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信她

大理寺狱。

时璎雪身披暗紫色外袍,头戴兜帽,在狱卒的带领下,缓缓地向时英杰的牢房走去。

她观察牢狱的布局和结构,跟影视剧的差不多,左右两侧皆有牢笼,中间有一条漆黑阴湿的过道。牢房内地面铺着稻梗,由于梅雨季节,那稻梗也是湿漉漉的。

每个牢房里都有一个破旧的木板床,多数囚犯都坐在木板床上,盖着千疮百孔的被子,脸上失去了生气,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的躯体。而这些囚犯见到生人已经无动于衷了。

“大人!我是冤枉的啊!”一名囚犯突然激动地冲到栏杆前,伸手欲抓住时璎雪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喊道。

这些是刚进来的犯人,起初,他们会对见到的每个人都哭诉冤情,直到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他们就逐渐变得麻木,即使年纪不大,灵魂已经腐朽。

时璎雪微微皱眉,她的脸上有一丝不忍,低声问道:“你有什么冤情?”

这是第一个会主动回话的人!

那名满脸胡须的男子见她有回应,激动地喊道:“姑娘,我没有偷盗,我真的没有偷盗!我是冤枉的。”说完,两行清泪滴入那茂盛的胡须里。

“你叫什么名字?入狱至今多久?”时璎雪看着那名神情激动的男子,沉声问道。

“我叫石平,我是一个多月前进来的。”石平忙回复道。

“好,我记下了。等我手中这件案子办完了,我会来找你。”时璎雪点了点头,向他保证道。

“请问姑娘是?”见时璎雪如此自信,石平心中有些忐忑,如此年轻的姑娘,当真有把握救出他吗?

“时璎雪。”时璎雪认真地说道,“一名女讼师。”

石平听闻,不由瞪大了双眼,女讼师?平生闻所未闻。

为时璎雪领路的狱卒也十分惊讶,女讼师,在云顺国,当真行得通吗?但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竟然有大理寺少卿的专属令牌,想必二人关系极近,他可不敢轻易得罪这位时小姐。所以,即便时璎雪在此处耽误了些工夫,狱卒也不敢催促她。

“你若不信我,就在这待着吧。”时璎雪没有理会他的错愕,抬脚便想离开。

“姑娘慢走!”石平脸到贴上栏杆了,手拼命地伸着,想要够着时璎雪的胳膊,忙唤道,“我信!我信!”

“等着吧,忙完这桩案子,就来找你。”时璎雪微微皱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天下奇冤何其之多,但她毕竟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无法帮助所有蒙冤之人洗脱冤屈。还是要从源头着手。时璎雪边走边沉思着,若想减少冤假错案,只有从制度上改革,才是最直观的方法。

走着走着,时璎雪跟着狱卒来到了大牢最深处,这里面羁押的都是重型犯。

“时小姐,到了。”狱卒带着时璎雪来到了时英杰的牢房前。

“多谢。”时璎雪礼节性地微笑道。

时璎雪看到时英杰那刻,心里感到十分震惊,时英杰居然长得跟她在现代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模一样……想起那个成天惹是生非的弟弟,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在现代的时候,她光去派出所保释那臭小子,就不知道去了多少回。没想到,在这个时空,她还要给他善后……

难道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不成?时璎雪微微叹了口气。

时英杰头发散乱地披着,双眼无神地坐在木板床上,他身上盖的被褥,却比旁人要精致暖和,想来,陈榕定是在背后打点了许多。

“兄长。”时璎雪回了回神,右手拎着食盒,见狱卒走远后,便摘下兜帽,开口喊道,见他没有反应,又接连喊了几声。

一把熟悉的女声,将游神的时英杰拉回了现实,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他那弱质深闺的妹妹时璎雪。

时英杰惶恐地来到了栏杆前,担心眼前皆是幻象,他张了张口,紧张地问道:“雪儿,你怎会在此处?”时璎雪金枝玉叶,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兄长,我带了你最爱吃的丁子香淋鲙、单笼金乳酥,还有许多点心,你尝尝吧。”时璎雪打开袖珍的食盒,越过栏杆递给时英杰。

时英杰看到那些精致的食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咬了咬下唇问道:“这是我的‘断头饭’吗?”

他听说过,死刑犯的最后一顿“断头饭”都是极好的吃食,但周围的狱友没有一个人想要享受这个待遇,他们宁愿吃隔夜的馊饭,也不愿品尝这“致命的美食”。

时璎雪“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她笑道:“放心吧,你的头暂时断不了。”

时英杰看到妹妹这活泼的笑意,更觉奇异,这样的时璎雪,他从未见过,这时他留意到时璎雪额头上的纱布,忙问道:“雪儿,你怎么受伤了?”

“不碍事,就是撞坏了脑子,以前的记忆都失去了。”时璎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兄长,我来是想跟你聊聊梁康年这个案子。”

时英杰刚想问她怎么撞的,又听到她提到梁康年,于是反问道:“梁康年?你问这个作甚?放心吧,我没事的。你别再来这了,这儿潮湿阴冷的,对你的身子不好。”时英杰感到十分惭愧,他不是一个好哥哥,居然还要让妹妹为自己操心,她为了进大牢里探望自己,肯定费了很多心思。

“兄长,我是来帮你的。”时璎雪一字一顿地说道,“从此刻开始,我就是你这个案件的讼师。”

“讼师?”时英杰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他的妹妹,什么时候当上讼师了。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在那之前,你先将当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时璎雪凝望着他,语气坚硬地说道。

不知怎么的,时英杰觉得妹妹此刻的表情很有说服力,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说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时璎雪认真地他讲述着,与之前陈榕转述的情形不断地比对着,大致都是对得上的,只是关于案件细节,时英杰的回忆显然更加详细,毕竟他就是当事人。

“……这就是全部经过了。”时英杰讲完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时璎雪一眼,不知为何,看到妹妹那副专心致志的神情,自己有些惴惴不安。

“兄长,你觉得当日里,梁康年最反常的行为是什么?”时璎雪挑了挑眉问道。

虽然时璎雪口中喊着他“兄长”,但时英杰怎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兄长”,反而觉得此刻的时璎雪是“姐姐”。他咽了咽喉咙:“好……好像没什么不同。但,梁康年最后的眼神,我始终觉得他是‘故意而为之’。”

“什么意思?”时璎雪快声问道。

“就是觉得他好像不想活了……”时英杰忐忑地说道,“你是不是也不信我?”他跟大理寺的官兵说过,但他们都认为他是“胡编乱造”,久而久之,时英杰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不,我信你。”时璎雪肯定地点点头,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没关系,你大胆地说。”

时英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奇怪,但那天梁康年没有带小厮出门。以往他身边都会跟着个瘦瘦高高的小厮。”

“小厮?”时璎雪眼前一亮,终于有一个值得深挖的点了。

之后,她又多番鼓励时英杰回忆案情的细节,见总结得差不多了,便对时英杰低声说道:“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这两天发生的事,你凑近点。”

而后,时璎雪将一切告知。她之所以选择先让时英杰转述案件过程,便是因为担心当他得知这两天发生的经过,会影响他对案件的记忆,从而影响提取关键线索。

时英杰听闻前因后果,心里有些怆然,没想到,这个案件居然如此复杂。

他知道自己没有触碰过梁康年,并不是杀害梁康年的直接凶手,但毕竟是他将梁康年约至明月楼,要说他一点愧疚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每天夜里,他都在做同一个梦,就是他与梁康年最后那一个照面,但在梦中,他总是拉不住梁康年……这种“我非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内疚感,反复地折磨着他。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时璎雪说真凶另有其人,他心头那沉重的负罪感,终于消去了不少。

“雪儿,谢谢你。”时英杰诚心实意地说道。

时璎雪摇了摇头,她微笑道:“放心吧兄长,清者自清,真相终会大白于天下。”

时英杰点了点头,他勾了勾嘴角道:“我信你。”

时璎雪又跟他寒暄了几句,让他多保重身体,之后便离开了。

而当她经过拐角处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逆天行事祸端生,窥机介因性命倾。”

时璎雪下意识地咀嚼着这两句话,不由慢下了脚步,她转头一看,一个满头花白、瘦骨嶙峋的老人,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

这是一个奇怪的囚犯。时璎雪留意到他身上的囚服已经鹑衣百结,显然他在这里已经待了许久,但他的神情清明,并无半分颓丧之情,眼底还隐隐露出的讥讽笑意。

“姑娘,你不属于这里。”老人直视着时璎雪,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说道。

“不知先生此话何意?”时璎雪眉头微蹙,沉声问道。

“姑娘比我更了解,不是吗?”老人伸了伸懒腰,“多管闲事,只会令姑娘徒然丧命。”

他真的知道?时璎雪心中自是有疑问万千,此刻也不会露出半分惶然,她反问道:“若遇到不公允之事,也要袖手旁观吗?”

“天道不公皆寻常,姑娘能救得了几个?这都是他们的命罢了。你私自介入他人之因果,迟早有一日会受反噬之苦。”老人摇了摇头感叹道,“吾之今日,便是汝之明天。”

“若我有能力,自会倾尽全力,无辜之人,不因受此冤屈。”时璎雪铿锵有力地回应道。

“你不怕下场凄凉?”老人嘲讽道,“死过一回还敢这么大言不惭,你当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成?”

“怕亦不退。”时璎雪垂了垂眸。

“好,你很有志气。也罢,今日我便送你一卦。”老人十指飞快地指点着,口中喃喃自语,双眼逐渐翻白,整个人透露着渗人的气息。

“利好东南,莫去西北。”说完之后,他便背对着时璎雪,不再多看她一眼。

“多谢老先生赠言。”聊到这会子,时璎雪大致猜出,眼前之人多半是个半仙儿,虽然说话神神叨叨的,但可信度却是不低的。

见他没有回话,时璎雪沉吟道:“不知先生为何会在此处?”就凭他那算命的能力,莫非还算不出自己的运势吗?

“遇到白眼狼了,”老人没好气地回答道,“若你今后见到他,不要心慈手软,纵虎归山,得不偿失。不过说了你也不会听,赶紧走吧,别打扰我睡觉。”老人挥了挥手,语气十分不耐烦。

“多谢。”时璎雪此时望向老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她恭敬地行完礼,便离开了。

见她走远,老人转过身来,叹了口气:“玄女飞天终有日,九死一生路漫漫。”

糕点名引用《韦巨源食谱》[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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