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搁置着小田取来的米粥与糕点,交谈过久以至米粥上泛起一层米油,口味淡去。
沉昭夜间久久未眠,此时哪来的胃口,同瓷碗中的米粥应付两口便出了门去。
昨日夜里借着那微弱的烛光,未曾将这院子瞧清,只知从鼻间的芳香中来看,这院子定是花满园。
热意席卷而至,步摇晃动轻响,粉嫩的花瓣吹至,更是攀上沉昭鹅黄色襦裙,因风翻卷,形似靓丽的饰品。
沉昭抬头看去微愣。面前虽不见满园春色,却在右侧的庭院内赏过几棵海棠树。海棠花气味微弱,昨日所虽闻的芬香并不是它,而是角落里那两棵槐花。
这儿地方不大,却是个能赏景饮茶、偏僻安静之所。
记忆回笼,昨夜里她跳窗之处好似便有一块月桂树,王府可谓四季皆留香。某人谎言不攻自破。
——
“王妃你身子弱,外头凉,披上吧。”小田取下披风追出,同沉昭披上。
沉昭默许着往外走去。
暮春将尽,今年着实是冷了些。往日里南伯侯中早已摆上了冰鉴,许武早早将她领去闺房中,同着聊她在军营中的趣事。一坐便是一整天,一聊便是一壶酒,何等快活。
怀念倒不至,家仇一日在身,她便无一日能这般肆意,只是景到了,总得动些情。
“王妃,可有想去之处?”小田见自家主子一路向前,途中停下片刻只是为折枝路边的花枝,把弄在手。待到那熟悉的小溪时,她摘下花瓣往小溪中抛去,引得水中的鱼儿相顶,察觉不是吃食便任其飘荡。
待手中只剩一只树干,沉昭将其又抛回了花坛中,接过小田递来手帕擦拭指尖,出声道:“并无目的,想去看看昨日里被烧毁的屋舍罢了。”
“万万不可,”小田将其递回的手帕收入囊中,面露难色,焦急道来:“尘灰四起,您今日一去,明儿咽喉定要受损,来来回回整治便要花上许久,上回可是几日不能言语!”
“无事,”沉昭笑靥如花,对其安抚道:“远处眺望几眼便可,事因我而起,我总得去看看。”
似是觉着有理,小田急忙跟上其脚步,恍然大悟道:“哦!可是为了让旁人不落口舌。”
“不落口舌?”沉昭嗤笑一声,回眸一笑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如何管得了。”她回过头后寒意具现,呢喃道:“割了吗。”
后一句话得轻巧,让追随上前的小田步伐一顿,她未曾听见,只是在为沉昭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意,一瞬的事,她一时不知是否是真。
那楼昨日呈倒塌之势,今日便倒得彻底。残骸中,唯一那几根粗壮的梁木耸立着,飞溅的木屑散落各处,相隔甚远观望的沉昭脚边也不曾避免,踩的嘎吱作响。
空中弥漫着刺鼻的烟熏味及木头烧焦味。
不知何时聘来的工匠,残骸早已用板车从后门运出大半,来来回回忙活的身影,有些甚至在交头接耳些什么。
隔得远听不见,近了人也不会续说。其实也猜得七七八八,无非就是她这王妃及目睹这王府震撼。
沉昭觉着无趣向别处逛去……
“你可听说昨日那刺客是被他人所杀。”
前院回廊处。
日头当空,因那烈日,沉昭便唤其上了回廊乘凉闲逛。这回廊两侧风景极佳,花花草草在王府中随处可见,长在小溪两侧的更是开得艳丽。回廊似毒蛇般蜿蜒在府邸,直通前内院,走的通畅,身侧还有休整的长凳。
两人刚至回廊转角出,这儿忽得冒出两人同她分析昨日的状况,当真是有趣。
沉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贴在唇畔,小田懵懵懂懂理会了其意,点点示意自己知晓。
“嘘!你当真不怕死!”另一位小厮颤声道:“你何处听闻的?怕不是引火烧身!”
“自是在王总管那。”
质疑声道:“他愿道给你听?”
“痴心妄想,他何等的人物愿理我这个低等的花匠。”
“你这是何曾听来。”
“昨日起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我这守夜便巡得晚,便是这回廊之上,他从下方那青石街而过同曲安交谈着,我便听到此事。”
终是耐不住好奇:“怎的杀得?”
“后背一击毙命,听说那烛台中还在他背中,烛台烧得通红,听说抗他那位仁兄还被其烫伤。”
“果真?”
他信誓旦旦说道:“自是。”
他已被绕弯:“会是谁出的手,当真是我们那位王妃?”
“这更是天方夜谭,且不用我之前在外的所听所闻。咱们这位王妃光有将门之后的名号,其可是在因落水**、救命之恩嫁入王府的。要真有能徒手杀死刺客之力,何必还会有这一事,徒增烦恼。”
他洋洋得意,继续道:“你可知南伯侯府的千金?”
“有所耳闻,她与咱们这位王妃好似有些关联。”
“何止是一点,王妃是南伯侯所认义女,两位是从小到大的交情。那许姑娘在军营中成绩显赫,日后是做大将军之人,何等风光。”
“你之意是?”
“你可真得涨涨见识了,何必日日居于这打量着花,它又不曾长脚,难不成还能跑了。”
“……你讲你之事,不要波及于我,不然我是不愿听了。”
“唉唉……”
有拉扯声响起,那聒噪的小厮将人又按了回来,说道着:“我之过,先别走,同我说完,这一人秘密憋得慌。”
“拉个垫背的。”
“自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人处置。”见人顺服,他沾沾自喜道:“若是她有这本事,她为何不去军营中,凭她的本事定不会差于那南伯侯千金的,在这受什么议论与纷争。”
在侧听闻此事沉昭哑然失笑,太过于精彩,她本人都没看得如此的通透。
小田见她这番,方想出声询问,就被另一侧的人打断。
那人冲两人叫唤道:“花都焉了!你两在那处做甚!王总管今日可要来巡视!”
两人一听便快步奔去,木廊板激起的声响遮去了小田询问的声响。
“何事?”沉昭自道心情不错,对事也来了耐心。
“无事……”一朝被断话,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便由此作罢。
沉昭作势走出,途经的便是方才谈尽她人身的小厮处走去,她直勾勾的向两人望去,不闪躲。
引得两人的头都快扎进了花盆中,瓢中的水差些尽数往头上浇来。
身侧的嬷嬷可没“旁观”的兴致,出声呵斥道:“一个个都要扎盆里了!是要同着花卉抢水饮!昨夜灭火当真叫人累着了!困成这般!一个个懒得!当真要人人要淋上桶冰水!”
众人鸦雀无声。
见沉昭的身影从上方掠过,嬷嬷唤着众人行礼:“参见王妃。”
她也适当回应着:“大家辛苦了。”
待沉昭走过,身后的训斥声便又响了起来,此起彼伏。
弯弯绕绕终使她寻到了——书房。
回廊尽头,“书房”两字镶金,牌匾板板正正的在上方,当真是起眼。
在南伯侯府时,那书房还能有个响亮的名字“摘轩”。名字虽也难堪没得评,却整的正式。
沉昭并未打算进去,门外的看守多了些,几个面孔昨日里在火光中算是打了照面。
侍卫集集,这里会是谁一目了然。沉昭兴致缺缺正要往回走去。
书房大门猛然被推开,沉昭侧身便见人直直走到她身侧,不远处站立。
沉昭:“???”
曲安单刀直入道:“王妃且慢,王爷请你进去。”
他一向如此。
“我?”沉昭虽不知这摄政王是作何感想,但她是乐意的,得来全不费工夫。邀虎进穴,当真做得漂亮。
“乐意至极。”沉昭跟随着走入,留小田在外等候着。
待沉昭进入,身后的房门被两侧的守卫拉上,脚边的光影被隔绝断。
屋内窗棂紧闭,两侧锃亮的火光将其照亮,因角度缘故,沉昭只能视见帘子后一角架台,周遭哪有一点书房的模样,能见到一本书籍便是感天动地。
沉昭走上前,正对着台子,不必撩起帘子便能看到,架台左右的柜台上都搁置着各式的器材,好像是刑具,用来逼供人就范。
“……………………”这是要动粗?
仔细端详,架台上平摊着的是那名黑衣刺客,其背部朝上,那血洞在白皙的后背尤为扎眼,大腿处更不用其说,烧伤加贯穿,几乎要断裂。
“………………”这是?
谢之念站在架台一侧,玄色的锦袍上镶嵌的云纹精细,宽肩窄腰。见人走进,谢之念抬头与沉昭相视。其漂亮的眼眸深邃,像掷去一颗石子,这深潭激不起半点波纹,似明镜般,能将人看透。
沉昭喜其美色,却不喜其死气。
一旁的仵作手持着那被熏黑的烛台,方才他似是在仔细端详,摸的满手皆为黑。
见到沉昭走进说道着:“正是府中昨日为婚事新进的烛台。”
回得是身侧之人在此之前所问。
这怕是难逃审问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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