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罡风中,云尽欢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朝下坠去。
祝烟浔下意识拽住了云尽欢的手腕,将人牢牢固定在了身边。
没了灵力相护,不过瞬息之间,她们的衣衫已然被罡风刮得如同柳絮随气流飘动。
祝烟浔闭着眼,将云尽欢护住,任由罡风撕裂她的皮肉,割碎她的经脉。
常听仙娥们说,被打落凡间的仙家都会承受非人的折磨,痛苦不堪。
原本祝烟浔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得那些仙娥夸大其词,故意唬人罢了,小小罡风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今日,她也算尝试了一番,这滋味当真不好受,好似被人千刀凌迟了后,又在伤口上涂上了辣椒水一般,痛彻心扉。
祝烟浔疼得几乎快晕厥,可偏生在这最艰难的时候,还要护着云尽欢,避免她被罡风刮成碎片。
“云尽欢。”祝烟浔低声唤道,低垂的眸光扫视过怀中人,发丝轻柔滑落到了肩膀上。
只见云尽欢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灰白,额头上布满了密集的汗珠,嘴唇亦是毫无血色,一副重伤在身的模样。
祝烟浔不知云尽欢为何会如此,但眼下也不是深究此事的时机。从这万丈高空坠凡,她尚可依靠不死不灭的躯体生存 ,但云尽欢却不行。
“云尽欢,快醒醒。”祝烟浔语气焦急地喊着,“别睡。”
可唤了几声,怀中人的眸子依旧紧闭着。更坏的是随着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她们周身的空气已然燃起了火焰,透过火光祝烟浔只见地面也越来越近。
她的瞳孔蓦然瞪大,“完了。”
情急之下,祝烟浔紧抿双唇,用尽浑身力气将云尽欢向上一推,她的身体调转而后重新将云尽欢护在怀中。
“砰——”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祝烟浔的背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剧烈的冲击让她浑身骨头全数断掉,喉咙腥甜涌出,顺着嘴角蜿蜒至脖颈,耳鸣不断。
感知到云尽欢缓缓从身上滚落后,祝烟浔勉强侧头去瞧。
云尽欢安静地躺在草地上,似是睡熟了一般,祝烟浔这才放下心。
就在这时,云尽欢眉心处一抹淡淡印记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好奇之下,祝烟浔颤抖地伸出手,轻触间一股极其阴冷的力量,好似在指尖刺了下。随后,她便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兀地传来阵阵嘈杂的声音,似有很多人围拢着她,吵闹喧嚣着。
祝烟浔微蹙双眉,迷茫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陌生的房梁,以及……一群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孩童。
他们看着自己,眼里有震撼,有疑惑,更多的则是怜悯。
“阿姐,你捡来的血人醒了!”
稚嫩软糯的嗓音带着欣喜,仿若清脆甘美的银铃,在房间内荡漾开来。
“嘘。”
温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房间内的热闹,“你们先出去,别吵着病人休息。”
孩童们异常乖巧懂事,一溜烟地跑了个干净。
祝烟浔这才瞧见床榻旁,站着一身麻布粗衣、神色温婉端庄的女子,“你……”
“宋沁莲,我的名字。”女子浅笑说着,将手搭在祝烟浔手腕之上诊起了脉,“他们都是我捡来的孩子,平日里缺少管教,初见你时浑身是血,故此才这般唤你。姑娘莫怪。”
“……无妨。”祝烟浔扯了扯僵硬的唇角。
“恢复得不错。”宋沁莲笑得温暖,“你刚醒,想必饿了。我去给你端碗清粥来。”
话毕,宋沁莲转身欲走。
祝烟浔却突地想起什么,“对了,宋姑娘,那位与我一起的姑娘,她在哪里?”
“姑娘宽心。”宋沁莲微微一笑,“那位姑娘现下正在隔壁歇着,并无大碍。”
“有劳宋姑娘。”
待宋沁莲离开后,祝烟浔环顾四周。
屋内简陋至极,仅摆设了桌椅和木桶等物,连个屏风都没有。
床榻旁有一扇窗户,祝烟浔觉得闷,便想掀开帘子透透气,可奈何浑身骨头尽断不说,还被裹得像个粽子,简直惨不忍睹。
应着她的哀叹声,熟悉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祝烟浔扭头瞧去,只见云尽欢勾着唇角,扬起了一抹灿烂的弧度,像是春季里绽放的花朵绚丽夺目。
看着云尽欢这般笑容,祝烟浔有些不太习惯地蹙了蹙眉,“是啊,醒了。”
“祝烟浔。”云尽欢再次喊道。
“怎么?”祝烟浔挑了挑眉梢。
“是你救了我?”云尽欢虽问,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救?
祝烟浔回想起那一幕的情景,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真心实意的救。
她撇了撇嘴回道:“算是吧。”
云尽欢沉默,许久,“为何?你不是恨我入骨吗?”
“一码归一码。此次若不是我硬拖着你下界,你也不会中途昏厥面临险境。”祝烟浔叹了口气,“我这人啊,虽睚眦必报,但绝非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是非不分之辈。”
闻言,云尽欢噗嗤笑了,引得祝烟浔不解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云尽欢收敛了笑意,“谢谢你救了我。”
祝烟浔怔了一瞬,“谁稀罕你谢我。”继而转过头不再理她。
不一会儿,宋沁莲便端来了清粥温水,以及熬好的药汁。口中还不停地说:“粗茶淡饭,莫嫌弃。”
祝烟浔哪里会嫌弃,她不知此次昏睡了多久,亦或者自己又死了多久,以至于肚子早就饿扁了,瞧见那碗浓白的米粥,也顾不上烫嘴,毫不客气地便下了肚。
吃饱喝足后,又将宋沁莲递来的汤药一并喝了个干净,又在对方的照顾下睡着了。
几日的相处下来,祝烟浔不得不承认,宋沁莲照顾人很有一手。不论是上药还是喂药,做的均很细致周到。
对比之下,云尽欢就有点笨手笨脚的,有几次换药,差点将祝烟浔疼得背过气去。
而且宋沁莲的性子,道一句温柔似水丝毫都不过分。以至于祝烟浔每每与其说话,都不自觉地轻声细语的,好似声大一点都会惊到了对方。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落进了屋中。
祝烟浔瞧着屋外日头正好,便挪动着恢复得差不多的身体下床活动。
刚出门,就瞧见宋沁莲提着篮子,领着几个孩童进了小院,而孩童身后一身粗布衣的云尽欢背着竹篓紧跟着。
云尽欢一瞧祝烟浔下了地,丢下竹篓就跑了过来扶住,“伤没好彻底,怎么就下地了?”
“已经躺了好几天,骨头都快躺酥了。”祝烟浔揉了揉脖颈,望向地上的竹篓,“这是?”
“给你补血的草药。”宋沁莲一边给孩子们安排活计,一边回道,“还有一些山珍野菜。”
祝烟浔恍然,旋即伸出右手握住云尽欢搀扶她的手臂,左手拿起一根藤蔓把玩。
云尽欢看着她的举措,皱了皱眉,却也未阻止,只能将人扶稳当点。
祝烟浔就这样静静地瞧着宋沁莲与孩子们忙碌着。其实,她对宋沁莲一直存着的警惕和戒备的。
毕竟这世间又有何人,在筋脉筋骨尽断,五脏俱碎,皮开肉绽的情况下,不出五日便可下地行走了。
而宋沁莲恰巧又是个医者,纵使医术再不高明,也早该发现了这一点。既然发现了,宋沁莲为何从不过问,甚至连她与云尽欢的名字都未开口问过。
“你为何从不问我们二人的来历?”祝烟浔突然提问。
宋沁莲微微愣了一下,“为何要问?”
这句反问,倒是让祝烟浔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片刻,祝烟浔便释然的笑了。
她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就算关系再密切,皆有防备之心。
就算宋沁莲开口问,她亦想好了一套说辞糊弄过去。只怕宋沁莲也想到了这点,故此选择不问。这点倒是和与她很像。
这时,云尽欢将煮好的鸡蛋剥壳递到了祝烟浔眼前。
祝烟浔接过后,掰了半颗下了肚,随即将剩余的半颗塞进了云尽欢手里。
云尽欢垂眸瞧着掌心的鸡蛋,抿唇一笑。
这一笑仿佛春风化雨,让人生出了满心暖意。
见状,祝烟浔不禁低咳两声掩饰尴尬,同时暗忖:这蛇妖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麻烦两位姑娘先去田里摘点青菜回来,我去村里换点糙米来。”宋沁莲交代了一番后,拎着竹篮往村尾走去。
祝烟浔则是与云尽欢和另外三个孩子去了田里。
田不大,看着也有两三亩。田边有条小河,河流不宽,却很清澈,水波荡漾间泛起阵阵涟漪。
祝烟浔的伤还未痊愈,走起路来,还是有点痛。虽然她已经极力隐忍了,可还是被云尽欢瞧出来了。不,准确来说是因为守护咒,压根瞒不住她。以至于,祝烟浔被云尽欢安排坐在岸边,盯着水面想着该如何在偌大的九州之地寻到风音尘。
这一坐就坐到了太阳升空,阳光刺目。
云尽欢摘完菜回来后,瞧见的便是祝烟浔趴在石头上晒着太阳,神色懒散,模样慵懒。
云尽欢正欲唤她,一个稚嫩的声音却盖过了她,“不好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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