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误会你自己不知道！说你两句你就乱吼，那你朝我胡说八道的时候呢？我可向你计较过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四五岁孩子都知晓的道理，你返老还童么？”

她的语气异常坚决，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虽然手中无器，那一张利嘴却成了最有力的武器。

毕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余淮飞被她说中心窝，虽是气急败坏，脑袋却刹那宕机，还没抢到驳斥的先机，蒋汐滔滔不绝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这一次，她表现得格外凶狠。

蒋汐像看犯人一样死死地盯着余淮飞，伸出左手食指，厉声警告：“外面有人在找你，可不是找我们。再当疯狗乱咬人，我立马把你扔出去！”

这霸道蛮横的话音落下，四周默契地陷入沉静。

须臾后，路无渊瞧着蒋汐通红又决绝的脸，心觉可爱，温柔地勾起唇角。

宋芷薇倒不掩饰，轻笑出声，对这蒋汐一幕反扑胡搅蛮缠的行为表示赞赏。

余淮飞的眼神冷至冰点，身体一抖，蒋汐同时松开他，没受他任何撒气的力。

路无渊见蒋汐转回，上前递出水囊，她自然地接过，咕噜咕噜喝了两口，随后朝他嘟囔：

“我们什么时候走，不想看到他。”

“再一会，”路无渊收好水囊，“宋姑娘刚醒来，还需要歇息。”

蒋汐看向宋芷薇，女孩朝她微微点头，随后开始运功调息。

蒋汐不再说话，就地而坐，向路无渊展开身旁的空地，男子落到她身边。

就着他凑近的肩膀，她放松地朝他倾身，把脑袋贴在他的后肩背，双手不住地敲着双腿。

看来是走累了。

路无渊知她动静，没有多言，沉默地坐在原地，给她依靠。

半炷香后，余淮飞冷冷开口：“你就是路无渊？”

路无渊瞥向他，眼神又淡又冷。

余淮飞沉声，“她嫁过赵烨、嫁过袁伍寒，你背负江湖骂名这么多年，倒是不介意继续——”

“阁下若不介意，我现在就可以割了你的舌头。”路无渊目光极寒，丝毫不像开玩笑。

余淮飞凝功，内力才只恢复三成，思忖着打不过此人。

路无渊微舒一口气，再次瞥向余淮飞的眼神多了几分狠辣，那从上而下的压迫感自带窒息。

他不想吓到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对余淮飞怎样。毕竟那人此刻，连他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但他可听不得什么冷嘲热讽的话。

若余淮飞再敢妄动，他定不会让其好过。

洞口风止，余淮飞傲然不屑地瞥了三人一眼，踮脚即起，轻功跃出山洞，那利落的背影毫不停留。

蒋汐察觉动静抬头，“他怎么突然跑了？就不怕被抓？”

宋芷微收功睁眼，淡淡一笑，“遇到一张让他无处可怼的嘴巴，再留下，只会让他更尴尬。何况，他一直在想方设法逼出毒素，内力恢复些了，差不多也能保命。”

蒋汐抿嘴，想去搀扶宋芷薇，女子却自己站起来了。

路无渊有所警惕，“这附近已算无魔地界，你堂堂护法，为何愿意重伤于此？分明只需一个信号，随时就能有人接应。”

宋芷薇收敛了笑容，声音泠冽了些。

“路领主，你既未身亡，逃在远方也就罢了。如今临近无魔，却不回山领命，这是叛了山规，将处极刑！”

蒋汐微恐，下意识拉路无渊的手掌，他轻柔地回握，看向宋芷薇。

“我掉下悬崖无人相救，捡回性命却要我做事，这算哪门子规矩？”

“我们先走。”蒋汐赔笑一下，着急拉人往外。

她竟忘了无魔山规这一出。

叛山者逃到天涯海角都难免一死，这可是她自己写的规矩，好死不死被她忘了。

路无渊也真是，还说什么陪她一起，没做点准备怎么陪？

“暗楼外有颗苏铁，朝茎叶最密的方向走十步，脚下有密道开关。那儿可以通往无魔殿。”宋芷薇见她模样，不再玩笑，“此去无魔殿，如果山主答应与你合作，路少侠便还是在为无魔山做事，不算叛逃。”

“你不骗我？”蒋汐焦额相询，路无渊却默不作声。

“想必路少侠答应陪你进山，也是早有完全之策。”宋芷微点到为止，“那条密道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到你。”

蒋汐听懂了意思，朝她感激地点头，“芷薇姑娘，保重。”

“二位保重。”宋芷薇抱拳相送。

*

湿风淋淋的树丛中，搅乱视线的箭矢横七竖八，追踪余淮飞的黑衣人被混了感官，搜捕之力受削，面面相觑，很快就撤走了。

隐于树梢的人朝下方微微点头，深草丛中的弓箭手知道目的达成，轻松地抖了抖身上沾的垢物，“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落摘下面巾，再收起弓箭，沈沥落地，让无魔弟子回去禀报。

“接下来，该我出场了。”云落笑着拍沈沥，“沈大人，待会见。”

高马尾的女子不戴面具，朝东方走去，沈沥却轻声唤住了她。

“公主。”

云落回头，“嗯？”

沈沥有些支吾，云落皱眉，“你沈大人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沈沥微顿，拿出怀中的黑白人像画，上面是一个珠钗满头、面色雍华的年轻女子。

“公主可曾见过这画中——”

“你在哪见过她？”云落的声音变急，“为何会有她的画像？”

沈沥迟疑，云落脱口而出，“她是安庐的姐姐！”

*

林间冷风渐小，奇形怪状的灌枝不约而同收敛了末梢，尘泥地表的植被都缩了脖子。

蒋汐望向毫无人烟的四周，惑道：“是这里？”

她朝前走了一步，路无渊却反扣她手腕，以树木掩身。

“兴许是个局。”他打量周边，“我从不知道暗楼附近有密道，宋姑娘所言，有些蹊跷。”

“林中的黑衣人撤得很快，但我不认为是因为他们抓走了余淮飞。毕竟宋芷薇同他一道受伤。”

路无渊眸色沉了些，“汐儿，我总觉得，无魔山早就想跟你谈这笔交易了。”

蒋汐踮脚，松开他拧紧的眉头，调皮笑，“你担心我啊？”

路无渊一臂勾紧，揽她入怀，“其实我想带你远走高飞，那样的话，至少不必如此刻般奔波涉险。但事情没有亲自解决，你不会安心。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能抛下我，独自面对。”

他的动作很轻，紧张中带着怜惜，蒋汐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感。

她喜欢被他抱，因为他的怀抱舒服又温暖，她扬起了嘴角，凑到他耳边，“好啊。”

“若我做到了，有什么奖励吗？”

她呼出的热息漾在他耳根，路无渊身子热了些，却也习惯了她偶尔的恶作剧，便微微松开她，温柔地敲她脑门，“别说空话，做到了才算。”

蒋汐傲娇一哼，“那你先带我去。”

路无渊只得顺着她，牵紧了她的手，步伐沉稳地往前走，蒋汐笑着跟上。

直到穿过树林，路无渊才停下脚步。

蒋汐疑惑时，立马看到远处的高马尾女子朝他们走来。

路无渊条件反射，把蒋汐护在身后，云落却没有防备，也没有露出半点杀气。

但她久久盯着蒋汐，女孩却只回她以陌生的眼神。云落略显诧异，“南兮，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蒋汐欲往前，路无渊的右臂却没放下。

云落看向路无渊，“我见过你。你在无魔殿处置那个......看上去就贼眉鼠眼的......”

她顿了顿，想起来什么，“你是路无渊？没想到，你竟还活着。”

“姑娘认识我们？”蒋汐稍稍思索，“姑娘是无魔山护法？”

“传闻果然不假，你都记不得了。”

“所以姑娘认识我？”蒋汐默了默，“你......也认识赵瑾然？”

云落闻声轻笑，“没想到我也能从你嘴巴里听到如此冷冰冰的三个字。想当年，你对赵瑾然可是痴心一片，甚至宁死都要与他相守。”

“姑娘来此，所为何事？”路无渊沉声问。

云落挑眉，“入我无魔山地盘，难道不该我先问问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事？”

“我要跟你们山主谈生意，他答应过我，查到了墓穴之后的秘密，就会给我机会。”蒋汐自信答。

云落知悉点头，“我可以带你们去。但在此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姑娘请讲。”

云落抬眸，对上了蒋汐的目光。“你、到底是谁？”

蒋汐先是疑惑，随后立直身体，面色平和：“我叫蒋汐，这是醒来后的名字。虽然你们都叫我南兮，但我一点也记不得从前。不过，若成为南兮能够做一些事，帮助一些人，我接受这个名字。”

“很好。”云落歪了歪头，莞尔一笑，“我也曾大梦初醒，但醒来后，我叫云落，你可以这么叫我。”

高马尾的女子意味深长，蒋汐虽不明白其中深意，还是点了点头。

云落展臂，亮出无魔令，“护法云落奉山主之命，引贵客入无魔殿。二位，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