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入城之后，早已是日上竿头了。

顾昭把李旋送回去之后，又把倪云送到了大皇子府。

一路上他们都没说几句话。

大概是顾昭还在生闷气，倪云也决心不提这件事了，她还有事拜托顾昭，现在泼他冷水免不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走到大皇子府门口，她回头看了看顾昭，转过身，却见他心不在焉的。

顾昭靠在赤红的柱旁，向她慵懒的抬了抬眼皮。

她恰好望见他棕色的瞳仁，里面夹杂着她看不出的情绪。

她知道，他现在没耐心。

“多谢三皇子护送，还有定身符和步摇，我都很喜欢。”

她侧眸，看他反应。

顾昭似有似无地扯了下嘴角。

“不，能护送倪二小姐是我的荣幸。”

他话里带着辛辣讽刺的意味。

倪云抿了抿唇，再次向他道了谢，便加快脚步进了府。

她走得快，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似乎也不想与他有太多交集。

“倪云。”

她听见有人喊她。

倪云回头，看见顾承德从藏书阁走出，微风把他的发拨到耳后，丝丝缕缕。

“大皇子。”她行礼。

顾承德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头上的步摇上。

和她意外的搭。

“回来了？”他问。

“是。”

她笑了笑，觉得他问的多余。

“过几日立夏，你知晓吗。”

倪云愣了愣。

“知晓的。”她点头。

“应是会在此举办立夏宴，倪云，你是回倪府，还是在这。”

“立夏宴的话，我还是搭把手的好。”她想了想“我那日晚上再回好了。”

“也好。”

顾承德没追问，他看出她心不在焉。

倪云从他身边擦过，步摇轻响，在发丝间摇曳。

“倪云。”

顾承德又叫住她。

她诧然回头，微微皱起了眉，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

“大皇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他顿了几秒，垂下眼眸。

“去问苏溯吧，看看你为立夏宴准备什么。”

倪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她知道顾承德刚刚叫住她不是因为立夏宴的事。

她应允了，转身进了下房。

顾承德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就是把倪云放走。

倪迎这几天忙着收拾探亲日要带的东西，忙来忙去。

竹子提着裙摆跑进来，说舒贵妃要来。

倪迎愣了愣“何时。”

“已到府门了。”

倪迎简单整理了下梳妆，踏了出去。

平日永安宫也没什么人来，倒是习惯这冷清了。

她刚走了十几步，便看见舒贵妃坐在石椅上歇息。

她今天穿了一件艳丽的裙子，显得与这院中的花红柳绿融为一体。

倪迎细看，还是能看出她小腹已有些凸起的。

“舒贵妃。”她上次察觉到舒贵妃的不友善，便加上了戒备。

“华妃，快来快来！”她招呼着她，拍了拍旁边的石凳“迎儿，我带了上等的桂花糕。”

倪迎坐下，有些不自在。

“迎儿。”

舒贵妃倒是也发现了。

“我前几日刚怀上子嗣，气态不好，似是冷落你了，你不在意吧。”

倪迎抬头对上她明媚的微笑，心情也好些了“怎会。过几日探亲日你回吗。”

“探亲日前便是立夏宴了，我在宫中陪陪皇上。”

“听闻宫外各个皇子也有立夏宴呢，不过定是没这宫中热闹了。”

倪迎也笑笑。

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白侍卫。

“舒贵妃，你可否从皇上那里听到什么消息？”

舒贵妃抬眼看看她，轻笑了一下“怎么，迎儿莫不是要叛乱。”

倪迎摆摆手“怎敢。”

“没有……也罢。”她笑。

自从璞江回来之后，顾昭就没来找过倪云。

倪迎也忙着为立夏宴做准备，没多问，只是偶尔失眠想起。

她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

但站在顾昭这边，错的倒像是她。

转眼也到了立夏宴了，顾承德一早便把政务处理好了。

他今天穿了黑金色的长褂，纹理像是一片一片没有规律的浪花，穿在他身上倒是有条不紊。

在向里，是灰金的内衬，层层叠加，随意的掩上了他雪白的肌肤。腰襟也松垮地搭在身上，却不失礼节，随他走动。

唇红齿白，他更偏女相。

和顾昭是相反的，他浑身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邪气。

过了一个时辰，会场也大概布置好了，倪云有些疲倦，却也不是困意。

她坐在凉亭内歇息。

顾承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直到倪云歇够了，她才发现。

“大皇子？”她见他这幅做派，还有些吃惊“……你今天的装扮，很合适。”

顾承德也笑了，递给她一件衣服“换上吧，今日立夏宴，你随我一起。”

倪云刚要接过，指尖却一顿。

“可这不合……”

“以我挚友的身份。”

她诧异，抬起头对上顾承德的目光。

是。

他目光不移。

“不是要盗秘书吗，多好的机会。”

他说，更像是在调侃。

倪云扬了扬嘴角“那小女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借过他手中的衣服，搭在胳膊上，回了小房。

他挑的衣服是合适她的。

嫩绿的，和她的步摇意外的搭。

半透的丝绸袖子，凉凉的，穿着很是舒服。

倪云走出去，将发丝绾在耳后，冲顾承德笑了笑。

嫩绿的长襦勾勒出她脖颈鲜明优美的线条，她锁骨间垂着家中带来的璎珞，再向上，是她明艳的笑容。

小姐终是小姐，与那些下人还是有别的。

她的仪态，体德，都是与他人不同的。

“大皇子不知是心大，还是笃定这皇位一定是自己的。竟如此这般松懈。”

她走上前，裙子略长，险些踩到纱缕。

顾承德没回答，只是冲她笑了笑。

“三弟他们许是到了，出去迎见吧。”

倪云点头，跟在他身后。

大门敞着，迎的是初夏的风。

她看见风里走来几队人马，风光无限。

她又见走在最前面的少年，只身一人，将头发高高梳起，如同她第一次见他一般。

顾昭走过她身边，眉眼未乱。

她心猛的一颤。

他还是一样。

桀骜不驯。

满不在乎。

倪云向后靠了靠，为他们让出一条道。

好巧不巧，她和顾明澄对上了眼。

顾明澄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一介小舞女，怎会出现在大皇子府。”

这一声说的大，直接把顾昭的脚步叫停了。

倪云避开他的目光“六皇子如是不愿见小女，小女退去便是。”

顾明澄不屑地笑了一声“摘了面纱果真有几分姿色，我前几日刚纳了个妾，要不……”

“六弟。”顾承德制止。

顾明澄没兴趣，讪讪地走了。

倪云松了口气，冲顾承德感激地笑了笑。

顾昭眯了眯眼，朝她走去。

倪云看见了，眸子轻颤了颤，刚要开口，顾昭便将视线转向顾承德。

她一愣，有些窘迫，闪到一边。

“顾承德。”他开口“你管的挺多啊。”

顾承德皱眉“顾昭，现在不适合吵架。”

顾昭嗤笑了下“行。”

他想到了什么“在璞江，我看见二哥了。”

顾承德神色刹变“二弟？顾陵？当真？”

他默不作声，点点头。

“你怎不将他带回。”

“二哥他……记不得以前的事了。”顾昭轻轻开口。

“……”顾承德没说话。

“顾承德，你是不是怕顾陵回来以后这个皇位就不是你的了。”他脸色有些沉重。“顾承德，你最好立刻派人把这件事处理了。”

他知道棘手，他偏要把这个担子挑给顾承德。

“顾昭，我知道你和二弟亲近，但我从没想过，这皇位若是他更合适，便让他登好了。”

顾承德态度认真，毫无被他激怒之意，倒让顾昭更不爽了。

“行。”他转头，掩下眼底的情绪“你看着办。”

“你，过来。”顾昭看向倪云，冲她说了一句。

倪云垂眸，走向他。

顾昭盯着她，金丝玉袖，打扮的倒是好看。

“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舒服。”

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说完便有些心虚。

“舒服？”他语气中还加了点笑“倪云，你挺会享受啊。”

“顾昭，你今天哪来这么大火气啊。”

她有些气恼，想从他身边绕过。

手腕却被人拉住，往回猛地一拽，她险些没站稳，摔在他身上。

“顾昭，这不是三皇子府。”

她压低了声音，示意他做事把握分寸。

“你昨天那话什么意思。”

倪云听着，揉了揉手腕。

“没什么意思，你当我从未说过便是。”她皱眉，想跟他谈谈，却又害怕他不帮自己查案了。

“倪云，你面子怎么这么大啊，还要我求着你说？”

倪云被他堵在墙角，有些不自在，一抬头却又是他的神情。

她知道他没耐心在她这耗。

“顾昭，我昨晚说的够清楚的了，我没必要在重复一遍，你也没必要在气一次。”

她咬紧牙根，大不了就自己查案，她是绝不会认错的。

“倪云，你真行。”他的鼻息不紧不慢的打在她发丝上，又轻轻划过那步摇。

“这皇位，我夺定了，这秘书，你也必须给我盗了。”

他说，到更像是威胁。

“昭儿哥哥！”姚蝶的声音传来。

倪云松了口气，从他身边闪开。

她一袭紫衣，更衬肤白貌美，和倪云显得不一。

倪云盯着她的发，她披散头发，耳后的发丝辫成麻花，窝在头上，镶了两个簪子。玉色紫水晶坠这，美得很。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是草草的绾在脑后，别了个步摇。

她不知道，她随意绾的发，被风吹动之时，倒更吸睛。

他早已看惯皇家小姐的大做派了。

倒是更喜欢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