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迎躺在有些发硬的床上,侧眸看向窗外的月亮。
她唯一的欣慰就是至少还有月亮陪着她。
算来算去,她在这冷宫里也呆了快一个月了,自从竹子走后,她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处理,一点也不像一个娘娘。
一想到竹子,她的鼻尖又有些酸涩。
她有时想让倪云将她救出去,但是她觉得倪云已经很尽力了,况且她那么多事要处理,可她又坚信倪云一定挂念着自己,她今日吃的那口月饼,和倪云往年包的一样。
“……”
倪迎坐起来,想出门透口气,可活动范围也只有那一小个院子而已。
冷宫的院子荒草丛生,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凄凉。
倪迎蹲下身,伸出手薅下一缕枯草,哪知那草扎根深厚,倒是将她的手心划出了一道鲜红的血迹。
“嘶……”
倪迎吃痛,摊开手心,果然有一道鲜红的血痕。
她那指尖触碰了下,钻心地疼叫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白秋辰皱起眉,指尖一抖,还未吃完的月饼掉了下去。
“怎么了?”富察玉衡觉得他有些奇怪。
白秋辰摇摇头:“没拿稳。”
“月饼都拿不稳,以后上战场刀剑怎么拿稳。”
不知怎的,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一会跟我去个地方。”富察玉衡看着他。
“哪?”
“见一个人。”
他觉得,眼前这个皇宫里来的侍卫,到和他的过去有几分相像。
白秋辰不再过问。
将血迹拭干,倪迎走到院门前,鬼使神差地推了一下,门竟然没锁。
她心跳剧烈起来,她好久没出去过了。
兴许是中秋的缘故,人都走光了。
倪迎从门中挤出,看着这个好久没见过的宫中,她竟眼眶有些热。
可她也知道,她怀念的根本不是这宫中,而是宫中的人。
倪迎沿着宫墙走,宫里宫外都热闹得很,只有她这一脉宫墙,是冰冷的。
这时候要是有个狗洞就好了。
她心想。
若是这样,她一定不顾身段地钻出去。
她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白秋辰,听过他的消息了。
那个奔赴战场的,她的少年,现在平安吗?
怎么又想起他了……
她责怪自己。
不知不觉,月已高升。
“华妃娘娘?”
倪迎背后一冷,想要跑开,却被人挡住去路。
她回头,看着面前的人,浑身都冷了。
她先看见的是舒贵妃身旁的月菊,没有之前那么有锋芒了,兴许是背负了一条人命的原因,她有些怯懦了,尤其是对她。
“诶呀,早就不该叫你娘娘了。”舒贵人笑到。
她倒是一点没收敛。
舒贵妃腹部早已隆起,撑的衣衫饱满,更显贵态。
差不多有五个月了?
倪迎不想理她,绕过她想走。
舒贵妃没追,只是站在原地,提高了音量:“私自出逃冷宫,可是大罪!”
“你想说什么。”倪迎停下,回头看着她。
舒贵妃愣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姿态,看着她,暗暗一笑。
“华妃娘娘与侍卫白秋辰私通,怕是要受刑吧……”
倪迎觉得脚下灌了铅,浑身都凉透了,耳膜一阵阵地嗡鸣,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不知何时,她已攥紧了裙摆,手心都掐出了血。
“这件事若是告诉了皇上,你觉得会……”
“啪!!!”
舒贵妃还没反应过来,倪迎就冲过来将她抽倒在地。
她捂着肚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倪迎“你……”
她手还停在半空,眸子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舒贵妃大概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她这副模样,竟一时不敢有所为。
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倪迎的喘息声,她蹲下,盯着舒贵妃的眼睛:“都抽你了,怎么还没把那贱种摔死?上次不是柔弱得很吗?怎么现在一声不吭?”
舒贵妃吓得不敢说话,可是她还一直盯着她,那眸子深沉如一滩墨水,红的红,黑的黑。
“娘娘……”月菊四处搜寻,终于看见几个侍卫“救救……救救娘娘!”
舒贵妃见有人来,急忙喊到“在这!华妃娘娘疯了!疯了!!!”
她踉跄着想爬起来,倪迎还是没动,直直地听着她,好像要把她的骨子看透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带到冷宫的,只记得舒贵妃那张仿佛看见鬼的脸。
舒贵妃缓过来,扶着月菊的手站起来,咬咬牙“我刚刚说的,你就当没听见。”
“为何不告诉皇上!”月菊问。
舒贵妃撇过去一眼,隐忍道:“我要亲自让她……生不如死……”
地面潮潮的,草芽上结着一层露水,马儿踏过皮毛都回被染湿。
富察玉衡将刚刚采的野花放在墓前。
白秋辰看见,那墓前还有许多枯枝,大多是富察玉衡以前放在这的。
墓碑上没有刻字,只是一块打磨过的,还算规则的灰石。
“阿莲,我来看你了。”
白秋辰只知富察玉衡从军是因为他的母亲,却从没听说过有人提起过阿莲这个名字。
“白侍卫,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富察玉衡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歉疚。
“我不想让你成为第二个我。”
他还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少时匈奴入侵,带走了一个人的生命。我从此再也没见过她。”
他眼眸低垂,含情脉脉,伸手抚去墓碑上冰凉的露水。
“她没有名字,我们叫她阿莲,是捡回来养在我娘身边的孩子。”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狩猎,看过草原的星星和溪流,她一头黑发,眸子澄澈的很,我敢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阿衡,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怎么喜欢我,你可没说过。”
富察玉衡笑了笑,要是她还活着,肯定会这么说。
“我知道你在宫中有牵挂的人,打了这次仗,你就回去吧,别像我一样,到时候,没有时间弥补。”
窗外鸟声稀稀落落,倪云睡够了才缓缓睁开眼。
果然是入秋了,天气都凉爽了很多。
她翻了个身,却看见床边正坐着一个人。
她一下子清醒了:“顾昭?!”
顾昭看着她,轻挑了下眉“怎么了?”
倪云慌忙坐起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我爹没看到吧!”
“翻进来的。”他显得无所谓。
倪云冒了一身冷汗“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看看我未来的三皇子妃啊。”
“……”倪云眯着眼回头看他。
“你怎么像看傻子一样。”顾昭揣测着她。
“你就是傻子。”
她撂下一句话,确认外面没动静,又回头盯着他:“别出声啊,我把饭端进来。”
倪云转头,打开门,刚想迈脚,却发现倪向晚正直直地站在她门前。
视线的碰撞好像都有了声音,震耳欲聋。
“……”
空气都凝固了。
“咦!”倪云像见了鬼,急忙把门关上,拿背顶上门,大气不敢出。
顾昭也有些吓到,正襟危坐起来。
“怎……怎么回事?!你不是说……”
“云儿,出来吃饭。”
倪向晚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三皇子也出来吃吧。”
“走啊。”顾昭见状,拉过她的手腕,却怎么也拉不动她。
倪云想起昨夜倪向晚说的话,虽知他已不再计较,可一定还身有抵触,如今这般,倒是让倪云不知所措了。
“怎么,我还没怕,你倒是先怕了?”顾昭笑她。
“我怎么怕?”倪云回过神来,气呼呼地瞪着他,“这次是你运气好,以后要是再随便过来找我,小心不留你全尸。”
吃过早饭,白秋辰将香囊里的红豆倒出,一粒粒地数着。
他若能回去,一定把她接出宫。
然后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家。
“不好了!将军!匈奴……匈奴他们打过来了!”
“什么?!”富察玉衡停下手中的事,披上铠甲,拿着佩剑“都上马!”
草原不远处以肉眼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敌军袭来,密密麻麻。
白秋辰闻令,率军上前。
“将军,昨夜刚是中秋,不少将士们都饮酒作乐,怕是……”
“怕是什么?”富察玉衡回头,那副神情是他从未有过的:“你难道忘了我们昨天说的了吗?若是想回汴京,就给我打起精神来!还有你们也是一样!”
“是!”将士们回应道。
那是白秋辰第一次体会到,这些将士们内心深处的,无穷的力量。
“皇上,匈奴……匈奴打过来了!”
顾诘眯了眯眼“玉衡那边怎么样了?”
“还未开战,不过以四皇子百战不殆的战绩,应是没什么问题。”
他点点头,眉头却仍紧锁:“这匈奴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是想着赏月和白事一起办吗?!”
“是呢皇上……”
倪迎昨夜一晚没睡,今早也不想动,平日里竹子都会劝她吃几口饭的,但自从竹子去世后,这个又冷又破的地方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而且昨天被抓回来之后,她再想逃出去就难了。
倪迎叹了口气,还是得活。
她难得挪了下位置,加了口饭菜,就上一口清水,她觉得有些力量了,只是嗓子有些干痒。
倪迎咳了咳,却发现咳不出声。
不对劲的感觉涌上心头,倪迎开口喊了两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有些害怕,冷汗冒了一身,慌忙推开木门,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帮她。
新的守卫闻声低头,看见倪迎掩着一条门缝,指着自己的脖子,神色有点焦急。
那守卫眯了眯眼:“娘娘,您好好呆着吧。”
她还想做些什么,那侍卫却把门关上了。
“哪来的疯子……”
还不忘唾弃一口。
强烈的无助感袭来,倪迎蹲在门前,无声地掉着眼泪。
她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了还有什么用。
突然,一束光射进来,门被打开。
倪迎赶忙走去。
开门的是舒贵妃。
“华妃娘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