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后,倪云好像有些后悔自己问起这个问题。
顾昭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开心点,到了。”
倪云闻声抬头,看见的是三皇子的府邸:“来这干嘛?”
他看着她略带疑惑的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那怎么,我还把他带到倪府去啊?”
她没再说话,推开了门,雪球就扑过来。
“雪球!你要是敢弄脏她的裙子,我把你皮扒下来!”顾昭一见,挡在倪云面前。
“你别这样...”
突然,雪球似发现了什么,冲着那人就叫。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冷冷地盯着雪球。
倪云拽拽顾昭的袖口:“他怎么这么傲啊,像你一样。”
顾昭眉间一挑:“雪球,过来。”
雪球听话地跑过来,那人似乎也放松了些。
“你怕狗啊。”倪云笑了笑,那人看了她一眼,倪云这才看清,他眼下还横着一道疤。
她愣了愣,顾昭将她揽在身后,看着他,眯了眯眼:“我赐你一个字,勉。”
“共勉的勉。”顾昭启齿,“听懂了吗?周勉。”
周勉一愣,尔后直了直身,“是。”
顾昭点点头,招呼人将他安排了下去。
“那我呢?”倪云绕到他面前。
他微微皱眉:“你?你怎么了?”
她有些气,“这都几时了,天都黑了。”
“哦。”他笑了笑,“你若是要走,我可不送你,都这么晚了。”
“你!”倪云气不打一处来,夺过他的伞,向门口走去。
顾昭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果然没过多久,倪云就气呼呼地推开顾昭寝室的门:“你设结界干什么啊!”
他没回话,坐在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倪云无语:“你家客房呢?”
“给周勉了。”
“其他的呢?堂堂三皇子府不能就一间客房吧?”
顾昭故作无事倒了壶酒:“真不好意思,只有一间。”
倪云懒得理他,坐在他对面,也倒了壶酒。
一饮而下,这酒竟然没那么烈。
几杯下肚,倪云便有些昏昏沉沉往床上倒。
顾昭瞥了一眼:“看清再躺,别睡地上了。”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鞋也没脱就倒在了床上。
顾昭看着,叹了口气。
看来他今天只能打地铺了。
他晃着指间的酒杯,愣了神。
怎么会有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却一点波动也没有呢?
还有,柳神韵怎会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难不成是顾诘编造出的谎言?
他回头看着已经入睡的倪云,起身倚在床边,伸手理好她零乱的头发。
她眼眶的红肿还未消去,就连梦境,也逼她脸上染着一丝苦色。
顾昭心疼地收回手,不再看她。
翠羽轻鸣,扰乱些许碧枝。
倪云恍然睁开眼睛,撑着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角,抹去残余的泪痕。
她梦见阿姐和爹爹了。
可是怎么也记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垂头动了动右肩,传来阵阵疼痛。
应是昨夜下雨入了潮。
倪云刚想抬头唤荷叶过来,却望见了窗外不远不近地两个人影。
“剑锋要侧一些,才能准确地命中敌人的要害。”顾昭倚在一旁,将剑抱在手中,垂下眼帘,默默地注视着他。
周勉也已练得满头是汗,穿上合适的衣服后,整个人显得有力了许多,汗水顺着发丝划过鼻尖,隐现少年俊俏的脸庞。
倪云笑了笑,顾昭几年前,大概也是这副模样吧。
似是有先知,顾昭目光向这边动了动,看见倪云后,愣了一瞬。
“你先自己练着。”顾昭将剑插在腰间,抬脚向这边走来。
周勉看了一眼她,将目光移去。
这个三皇子,到底是有多迁就那个女人。
他推门进来,看着她,久久才发问:“伤……怎么样了?”
倪云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倒是那个周勉,他好像挺听你话的。”
顾昭扯扯嘴角:“嗯,他有股劲。”
他蛮喜欢这个野孩子的,她看得出来。
“你好好教教他,以后说不定能有几分成就。”倪云望向窗外,看着周勉练剑的身影,“你看到他,会不会想到以前的自己?”
他愣了一瞬,眉眼间显出几丝笑意:“兴许吧。”
“咳!咳!咳!”顾诘猛咳几下,血珠迸溅。
“皇上!”纯妃赶忙扶住他,“承德,拿水来!”
“爹!”顾承德赶忙跑来,手中端着的水也洒出些,染湿了这个有些狼狈的大皇子的袖口。
“承德,你近日可是累着了?”纯妃扶住他。
顾承德默然,苦笑了下:“是,爹病成这样,我怎能换得一夜好梦?”
顾诘饮后,看了眼纯妃:“承德,你先退下,我与你娘亲一叙。”
顾承德点点头,让到一边。
他藏在柱后,侧耳倾听。
“承德他...是我最信得过的了。”顾诘仰头,目光不知落向何处,“今日陵儿也找到了,昭儿他也长大了...我如今放不下的,唯是这天下盛世...”
纯妃听着,不觉也红了眼眶。
“皇后,今日我便不瞒你了,我最愧对的,就是昭儿,可他如今大志,可有一番作为...日后待我走后,你定不能亏待他...他的才智,不能荒废了...”
顾承德听后愣了愣,扯动了下嘴角。
顾昭,你怎么什么都要和我抢?
他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我时日已不长,我走后,这天下你先撑着...定要待承德熟悉了这宫中政事后,再叫他登基...”
“是...皇上...”
吃过午饭,倪云便带着荷叶回到了倪府。
“诶,云儿,你...”
顾昭刚想跟上,便有人找过来。
他冷冷瞥了那人一眼:“何事?”
那人在顾昭耳边嘟囔了几句,他脸色刹变:“备马!”
他们赶到的时候,顾诘已经咽了气。
一圈的人,顾明澄和顾慎言是哭得最大声的两个,泪流满面,如丧考妣。
他眉头微皱,叹了口气,走到顾诘旁边,握住他的手,已有些冰凉,不知怎的,他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他起身,不再看他。
顾承德叫住他:“三弟!”
他一顿,回头看见顾承德递给他一串金珠:“这是爹给你的吧,收拾遗物的时候找到的,就由你...给他戴上吧。”
他鼻头一酸,将那串金珠握在手中,走到榻边。
金珠缓缓滑进他的手腕,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打在顾诘的手背上。
“皇上!”淑妃闯入,扑到顾诘床边,脸色有些苍白。
她这一辈子,就像只是为了顾诘的宠爱而活一样,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真正的自己了。
匆匆一生,为了让顾诘多看自己一眼,她做足了坏事,害死了无数条生命,可她明明是最早遇见顾诘的一个。
陪他中举,陪他攻城,陪他登基,可皇后那个位子,却不是她坐的。就连他死前,也没有召见过她。
她早已离不开他,就连死,她也要陪他一起。
淑妃伸手抚上他的脸:“阿诘,别怕,我来找你了...”
语毕,她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往自己颈上划了一刀。
“淑妃娘娘!”纯妃赶忙上前,踉踉跄跄。
“随她去吧!”顾昭拦住纯妃,“皇后娘娘,请将淑妃和皇上葬在一起吧。”
淑妃的性子,他做儿子的最是了解。
如此,就当帮了她一把,偿还了这一世荒唐的母子情谊。
“死了?”舒贵妃擦摸胭脂的手停下,摸了摸隆起的小腹,“我孩子还没生下,他就这么死了?!”
“舒贵妃,您...您小声点...还要守孝呢...”
舒贵妃眸子暗了暗:“死的真不是时候啊...我这才入宫一年,龙子还没诞下...”
想到这,舒贵妃又不住地笑了起来:“不过论最惨的,还是那个枉死的的华妃吧...哈哈哈!”
“三皇子呢?”听见消息,倪云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回来了吗?”
周勉抬了抬下巴,倪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顾昭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月光映得他的背影格外孤独。
倪云移开视线,深深叹了口气。
他费了好大劲才从落了灰的箱子里找到那串金珠。
他是什么时候给自己的呢?
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中间还有几分透亮。
他猛地一愣,在月光下照了又照,这串金珠,他在暮春时...
是摄魂怪。
他记起来了,当时那摄魂怪身上也带着这串金珠。
难不成顾诘当时是被摄魂怪附了体,才变得那样失去理智,如果这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是柳神韵为什么要自己赴死?
等等!
现在那串金珠已经回到顾诘手中了...
怎么会?!难不成...宫里已经有人被摄魂怪附体了?
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那么,到底是谁?!
他扶住额头,满脑子是顾诘死前的一番话。
顾昭轻轻笑了一声,好像他现在才意识到,他已经是无父无母,没有什么依靠的人了。
他突然觉到肩上被盖上一层毛茸茸的布料。
顾昭猛然抬头,对上倪云那双清澈的眼眸。
只是一瞬,顾昭便急忙把脸别开。
可是倪云看清了,漆黑的眸子中,有什么在月色中闪闪发光,他眼眶红的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她坐下来,仰头看着月亮:“顾昭,早就入秋了,应该穿厚一点了。”
“嗯。”他轻轻回了一句。
倪云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睛:“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顾昭一愣,垂眸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嘴唇顿了顿,还是没说出口。
“好。”
倪云缓缓睁开眼,一直陪着他吗?
她其实心里也没底。
可她却祈求这样,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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