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我踟蹰不前。瞻前顾后。不敢靠近。我那复杂的心态确实很难讲清楚。在来这里的最开始,我或许还可以说我的情绪不被任何期待所支配。现在却不断地发现我不过是一个处于瞬息变化的环境中的匆匆过客而已。我慌里慌张地左顾四盼,想找到和合适借口,去和子爵说点什么。避免自己显出傻乎乎的样子。我想喝点酒,又怕喝酒误事。

这样想着,竟和凯恩格莱撞了个满怀。我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抽空了,只剩下我的狼狈。他看到我心情焦急、神情委顿的样子,仿佛无动于衷。他冷眼打量着我,随口说了句风凉话:“你还在这儿?”

他身上的烟味和薄荷味混杂在一起,对我而言竟然联想到有一种奇妙的性的需求,我不由想起那两个夜晚,因而满脸通红。

我鼓足勇气,低声细气说地说出几个字眼:“能不能别杀查克,那个背叛组织的年轻人?”

子爵从侍从端的盘子上取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片刻之间,似乎有了人情味,因为他正以一种不太生硬的口气建议道:“去阳台说。我们可以在哪里安安静静的聊一会。”

我一面跟着他的脚步朝前走,一边暗自惊奇:也许这个人并不像我原先所想象的那么冷酷无情……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受了点小伤。”

“每次见你,你都受着小伤。”

“那也是拜你所赐。”我从纷扰的思绪里刚一回神,猛然发现自己语气讥诮,没控制住讽刺子爵,同时也发现子爵静静地看着我,不知想从我的内心里看出什么隐秘。片刻之间,他又开始露出冷淡而专横的微笑,之前从他身上感觉到的某种温情,此时全都消失了。

“当首领必须公平,你说对吗?如果我不杀他,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能背叛我,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拍拍屁股走人?我还有任何威信可言?”

“他刚结婚,需要钱,真的是一时糊涂。他也没有来得及通报出去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谁不需要钱?谁的钱都不是天上砸下来了,你不也一样需要吗?你有那么多朋友的家属需要你照顾,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娶了她们得了?”他讲话尖酸刻薄,句句刺到了我的心里。我恍惚间觉得这种尖锐的刻薄好像是针对我本人而讲的,但我不相信子爵大人会为了专门针对我而去费心了解我的背景。肯定的,他全都是在瞎猜。

我站着不动,受他凌辱。战友牺牲后,一直是我独自一人在照顾着他的亲眷,子爵扣住她们,我就不敢反抗。他故意现在提起来,真是莫名其妙。

我本来想反唇相讥,教子爵知道点我的厉害,好让他老实点,但一见身边有人过来,也就算了。来的是位淑女打扮的贵族女子,眉眼精致,手里拿着精致的小扇子,徐徐摇动,美丽而矜持。

“子爵大人,您过来和我们聊几句吧,我父亲想听听您对国家在东方部署军队的想法。”她好像是看到了我也在这里,于是补充了一句:“原来您还有客人,对不起。”

我局促地后退了一步。

“我马上就来,亲爱的朋友。对了,您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吗?”

“毫无印象!”

这番对话是越过我的头顶进行的,我觉得自己被搁置在一边,这两位也不管有第三者在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得热烈。而事情正涉及到第三者,他们谈的就是我!

我思付:不是说凯恩格莱在男女事情上干净无瑕疵吗?我原以为他不擅长应对女人,可眼前这个品格高尚又纯粹的他竟然和女性聊的如此开心热切,这种默契是因为两人都是同一党派吗……难道这两人之间还存在着我所不了解的关系?但我又不是瞎子,当然能看得出来这种关系,可是,这与我有毫不相关。此刻,唯一需要操心的问题,是查克的生死。

这两位贵族无视我的窘态,依旧谈得起劲。

“他就是公爵遇刺那天,替他挡枪的人。”凯恩格莱的语气里透出恶意,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姿态,淡淡一笑。

我和贵族女子都非常吃惊。我不知道,凯恩格莱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他又确实是知道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是恨我破坏他的计划,才对我这么残忍的吗?是我一手破坏了他的宏图霸业?他是一直在针对我,才在晚上那样花样虐我?最重要的是我一点都不知道他居然认出了我。

可是,他为什么今天专门提起这事,这事我已经抛到脑后,都快忘掉了。我不可能整天幻想着公爵对我如何如何报恩吧,没那么寡廉鲜耻,自以为是吧。何况他现在已经名花有主,成为亲王那样的地位。又岂是我再能高攀的。

**被第三者旁若无人地提起,那种被咀嚼烂了果实,把烂烂的渣子吐掉的感觉,很侮辱记忆。侮辱我曾拥有过的美好记忆。

我紧紧皱起眉头,

贵族女子转向我,说:“就是您?您现在不该待在公爵身边吗?怎么来到这里了?这是保守派的会场。”

她的意思是我不该出现在敌对派系的内部会议上。

“亲爱的,他现在已经是我的护卫了。”第一次,凯恩格莱没有赞成女子的看法。他目光放远,似乎在看着天色,但很快就调整目光,毫无波澜地面向我,让我几乎觉得刚才是我的错觉。

“我们知道情人间是怎么回事,对吗?杰。”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值得公主下嫁的,他是善良阳光的,我只是当时刚好在……”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执意辩白呢,我又有什么资格为公爵大人辩白,我这样的小人物,我为什么要形容公爵善良干净,意味着我很了解公爵?意味着我和公爵在一起要好亲密过,没有间隙过?意味着我乐于为公爵挡枪?这倒是事实,意味着我爱着公爵?可是,这可是另一码事了。其实,我现在都不懂得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糊涂了,公爵就那样放弃我,娶了别人。

“那么,你现在应该祝他永远幸福。”凯恩格莱说话的口气变得辛辣而带有嘲讽,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呈现出金属般的光泽。最初那种紧张感,又在我心里出现了。

让我祝福公爵吗,是的我心里祝福过千万次了。我只是不想再听到公爵的名字,那刺痛我的内心。

“我先去我父亲那里,等您过来。”贵族女子临走时还特意凝望了我一会。好像要记住是怎样一个傻瓜用生命护卫自己所谓的情人。

我承认大提琴是件很奇怪的物件,那么笨重,大型,又慎重,却拥有直抵人心的神奇力量,深沉而无华丽,非常流畅。不像我磕磕碰碰,那么艰难求生。我对凯恩格莱的风凉话置之不理,决意只操心查克的安危,我接着问:“能不能放过那个年轻人?给他一个重新生活的机会。”

凯恩格莱耸了耸肩,没作回答。他走到不远处的窗口,站在窗前,仿佛在观赏夜景。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他问我:“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他没有承诺过给你一生的幸福吗?”他有几分难以捉摸的尖刻,且又是经过深思熟虑一样慎重地说。他是被抢走了新娘,我应该和他是同一阵营,我应该能感受到他的屈辱,他是这个意思吗?

我竟然觉得他有点幼稚。爱情这个东西和结婚是两码事。在他们上层社会,更是如此。凯恩格莱爱的只是他的面子而已。但现在,当下,我觉得他也未必是爱面子,他纯粹是恼恨公爵总能死里逃生,开发出一片新天地。这种幸运,真叫人嫉妒。

“今天不是提这个的时候……”我迟疑不决,尴尬而茫然。“我来只是为了另外的事,况且这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吧!你已经知道,实际上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还要盯着这个问个不停。”

“是的,与我无关,行了,我陪着你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如果每个底下人都要我陪那么长时间,那我就不必忙正事了。”凯恩格莱在讲这些难听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我愤然想道:他为什么总能像撵一条狗似的在撵我走,而我还不敢真正地怪罪他呢!他这人真可恨,说话带刺,目中无人,虚伪狡诈,不过……我不明白,有好几次他似乎想对我说点什么,这时,他的态度却完全判若两人。怪人!算了,只要他认真考虑下我的建议就行了。除此之外,我对他别无所求。

我曾听人描述过船张帆启航后,水手害怕再也看不到陆地线的心情。我现在也是如此。在子爵提到那天的挡枪事件后,我不得不承认我心里确实有些慌张无措。

于是,我当即绞尽脑汁去构思某种机智的回答,我希望我要说出来的措词是冷峭而机智的,是可以狠狠打凯恩格莱脸的,能够表现出我的干练和睿智,即使是我已对形势做出错误判断,也依旧是既稳妥又非常理性的。考虑再三后,我说道:“好的,您时间那么宝贵,还心甘情愿地接待了我十分钟,我非常感谢您。”

这一下还真灵验。他抬起头,有点吃惊,随即竟然又低头微笑了。

好吧,如果大提琴是活的,那么现在一切在大提琴眼里都是那么平淡,甚至是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波澜,旋律也很美。但是,我现在特别恼恨大提琴了!他让我像个大傻瓜。即使我真的就是个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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