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烧灼通常存在时差，焰色消失之后才会开始失明，视觉有时候太慢，景色消逝得太快，导致弥补的幻觉太长。

就像眼前开始浮现火苗形状的光斑时，对面的人已经走开一段距离。

“站着。”陈应骁把指令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我送你。”他转身，擦着卫寻的肩膀走过。

回去经过包厢，饭局早已散场，只剩下服务员在打扫卫生，卫寻对于他的提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到了酒楼门口远远看见汽车驶近才反应过来：“算了，我还是走回去吧。”

白炽灯把卫寻烤得萎靡不振，眉心打了个死结似的松不开，好好站在平地上都忍不住趔趄，要扶紧旁边光秃秃的混凝土罗马柱。

这副样子还想走到哪里去？

司机已经走下来拉开车门，陈应骁看着他：“上车。”

卫寻跟他对视几秒，最终还是软下态度为自己解释：“我真的会吐你车里……”

陈应骁不为所动：“那就现在先吐完再上。别让我说第三次。”

卫寻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后槽牙，弯腰坐进车里。

或许是司机听到他们先前对话，从起步到上路都开得极稳，卫寻把车窗打开一个缝隙，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乌黑的一片。陈应骁手机莹白的光成为车里最大光源，他循例看完安的每日报告就按熄屏幕，没有人开口说话，墨黑车身仿佛一尾游鱼在深海穿梭，最后平稳停在别墅前院。

司机先到陈应骁这侧拉开车门，卫寻没有等人服侍，自己下了车，像抹游魂目送车子倒退再转向驶离此地，然后回身跟着陈应骁进门。

陈应骁径直走上二楼，到客卧门前回身，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人用掌心抵着肩膀不轻不重一推，卫寻的脸陡然在眼前放大，唇瓣随之恶狠狠压下来。

他毫无防备，后脑猝不及防要往门上撞，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卫寻掌心垫在他和门之间，舌头带着高度酒的苦味闯入，像在口腔里涌出一片海，温热波浪扑起再退去，寸寸高涨的潮水要逼人长出鳃来才能呼吸。

陈应骁微微皱起眉，捏住他的下巴用了些力拉开距离，缠住的唇艰难分开。

卫寻睫毛颤动起来，仿佛不安的幼蝶，睁开眼时还有些失神，目光散漫无法聚焦。他偏了偏头挣脱陈应骁的手，又再逼近直至呼吸交缠，说话间两双唇若有似无地碰触，却极其克制似的没有切实亲吻。

“是我理解错了吗？”他声音有些哑，“把我带回来，但不让碰？”

语调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陈应骁又要捏他，却被抢先握住手腕，他按下门把手将门打开，陈应骁身后猛地失去依靠，同时腰间一紧，就这么被半搂半推着倒退几步，小腿不知道被什么磕了一下，顿时失去平衡摔进床里。

卫寻俯下身手腕用力压住他肩膀，一只膝盖也压在他腿上，低头又吻住他。

他倒也没有太多非要挣扎到底的念头，跟喝醉的人有什么好斗，顺毛捋捋还比较省力。

只是对方唇舌渡过来那丝苦酒味未免太过阴魂不散。

卫寻或许是察觉到他的默许，攻势从歇斯底里的方向拉回来一点，僵硬的肢体也逐渐放松警惕，软下来趴在他身上轻慢地挑动舌尖，含着他嘴唇吸吮，吻得细嚼慢咽。

陈应骁手掌从他肩胛骨滑到腰间，即使隔了薄卫衣也能感觉到对方偏高的体温，年轻人蘸透酒精不用点都能自燃，摸着甚至烫手。

卫寻湿漉漉地亲他嘴角，腮边，颌角，在他颈间流连，滚烫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暧昧痒意。陈应骁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微凉手背贴上对方脸侧，再探了探额头，问他：“你是不是发烧了？”

卫寻停下动作，似是有些无言地看他一眼，没有回话，偏过头去追着吻他手腕凸出来的那块骨头，袖口随着蜿蜒而下的路线堆起褶皱，露出半截手臂，明明不是什么私密的身体部分，被卫寻亲过一下就本末倒置，变成好似本应羞于暴露的地方。

他正要把手收回来，卫寻却也倏然停下动作，后退几寸去盯方才自己碰过的地方，伸出手去摸那片皮肤，声音喑哑地问：“你手怎么了？”

房间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暗光，薄纱一般蒙在眼前，他指尖小心翼翼滑过那道狰狞的浅色伤疤，似条肉蜈蚣从前臂一路跨过手肘十公分，生平第一次想把丑陋的结缔组织仔细看清楚。

“其他地方呢，也受伤了吗？”卫寻目光在他身上无措地梭巡一个来回，像是钻进什么牛角尖，执拗地要掀开他的衣服下摆看，陈应骁有些烦了，禁锢住他的手腕警告他别再胡闹，可惜收效甚微，卫寻用力拧脱他的掌心，铁了心要撕他衣服。

陈应骁在心里啧一声，稍微用力就把人掀开将彼此位置调换，变成他俯在卫寻身上。

“卫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寻，对方额角冒出细密汗珠，不知道是闹的还是吓的，“想上床不用这么费劲。”

话音刚落，卫寻瞬间静止，满脸苍白近乎呆滞地望他，许久之后才耐不住干涩眨一眨眼，默不作声地侧过一边。

“出去。”他躲得很深，声音沉闷，面庞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一截柔白明晰的下颌线，不愿意再有任何交流的样子。

陈应骁直起身，从另一边下了床，临出门握着门把手停顿一下，“晚上凉，不要开窗。”

“陈应骁，”卫寻背对着他出声道，“羞辱我也不用这么费劲。”

陈应骁没有回话，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就带上门转身走开。

他回到主卧，开灯，径直走进浴室里脱衣冲澡。淋浴头流出的凉水顺着他并不夸张却足够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泻下来，难得被卫寻闹得有些烦躁。

他今天或许可以和卫寻上床，但不想同对方躺在一张床上数已经好透的伤，有些时候性本身最不需要额外的解释也最没有负担。他还当卫寻难得开窍，不料半途又开始走火入魔。

他仰起头，双手压在脸上抹去冲进眼睛里的水流，借此压下身体里的细微躁动——伤害卫寻这件事从以前到现在都易产生成瘾性，对方承受痛苦时那双颤抖的眼珠像儿时手掌一捞握住的从天而降的玻璃珠，是赢来的属于他的筹码。而赢过一次就想要永远不输，拿到手的一刻也不能脱离掌握。

卫寻次次都把筹码兑现给他，然后又不怕死地开下一场。

把把输还把把全押，真是……

烂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