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回学校，远远的，黎见月又看到了方才人群中的那一抹红色。她停住脚步定睛一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抹红色，突然和烧烤店门口地上的鲜艳重合在一起。想到这，黎见月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宿舍门就这么大，她怎么走，都会从昭歌身边路过。抿了抿唇，黎见月走上前去，眼眸低垂，刻意避开对方的眼睛：“你在...等人吗？”

看清来人，昭歌懒懒站直了身体：“来得正好，帮我开个门。”

宿舍大楼有门禁，要刷卡才能进。显然，昭歌还没适应这种生活。她刚才在群里问了，另两位都要晚点才能回来。

“哦，好的。”黎见月先一步走上前，“滴”的一声刷开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门。

身高腿长的，昭歌很快追上黎见月，两人并排前行。可她们之间的距离，还能容纳两人有余。

微侧头，昭歌看向她：“谢了。”

余光捕捉到两人间的距离，她挑了挑眉。而黎见月才触及她眼神的瞬间就缩了回去，像只触角碰到危险信号就立刻藏起来的小蜗牛。

昭歌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好玩。但她没有深究个中原因，只是配合着黎见月的脚步朝寝室走去。

一路无言。

回到寝室，黎见月才悄悄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落到底，身旁忽然有声音响起。

“班级群。”

昭歌这一声，直把黎见月吓得瑟缩了一下。缓了两秒她才抬头：“什么？”

眼神中的惊吓还留有两分，明晃晃的。

她这一连串的反应，昭歌都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又浮现那种觉得好玩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一下。

大抵是怕这只小蜗牛真的藏起来，昭歌压下心里的顽劣因子，正经道：“老师让我们俩去趟办公室。”

后知后觉的，黎见月这才点开消息，等页面加载了一会儿，她才看到那条艾特自己和昭歌的消息。

怎么会这么巧。黎见月握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昭歌已经提前站起来，双手插兜在门口等她了。哪怕心里还有点抗拒，黎见月还是小跑着跟了出去。

时光仿佛倒流，两人再次走在来时的路上，依旧无言。

当昭歌余光瞥见黎见月再次离自己远远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

这位新室友，好像有点怕自己。

她一向不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和态度，但眼下，那种想要吓一吓她的心思再次浮现出来。昭歌忽然勾了勾唇角，一边靠过去，一边把手从兜里拿出来。

她俩身上像装了同极磁铁，黎见月立刻往旁边弹开，速度之快和她本人木讷的性格毫不沾边。

掩嘴轻笑，昭歌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又不动声色地挪回来，右手重新落回兜里。

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黎见月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人看穿。

两人费了一点儿时间才找到办公室，唐雨静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昭歌进去，自报姓名之后，唐雨静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同学，以及她身后瘦小的那位。

眼中双双闪过惊艳，她的班里竟然有两位颜值如此出众的同学。唐雨静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她们坐下。

“你们俩的资料稍微有点问题。要麻烦过来对一下。”

“对了，你们叫我唐老师就好。”

两人一左一右在旁边坐下，唐雨静看着纸上两个上下并排的名字，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句话。

黎明，昭昭也，可见月。

更加顺手的，她把这句话写在了那一双名字旁边。

“唐老师？”

年轻老师回神的瞬间轻咳一声掩饰，同时不忘拿手遮住那句话。她拿过单子仔细核对：“嗯，昭歌你的没问题了。黎见月，你留一下。”

昭歌听出唐雨静的话外音，抬脚便走：“那我先走了。”

等到办公室只剩下黎见月，唐雨静才开口：“我帮你问过了，图书馆是可以勤工俭学的，如果你需要，我帮你申请，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能拿到。”

早在开学前，唐雨静就仔细查看了每个同学的情况。其中，要数黎见月家最为困难。从那样偏远的山区考到申外，她付出的努力，绝对是同期学生的数倍。更别提，她有可能肩上还扛着家里的重担。

如此，她当时便想着，开学后要对这位同学多加关照一些。

这个想法在见到本人之后更加强烈。哦当然不是因为颜值，而是，黎见月看着乖乖巧巧，又一副瘦弱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想多些关心。

小姑娘脸上露出可惜的表情，唐雨静看了有些不忍：“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情况仔细说明，这样领导在审核的时候应该也会多些考量。”

听她这么说，黎见月扬起笑脸，眉眼弯弯似月牙：“谢谢唐老师。”

这一笑的威力可不小，唐雨静眼神愈发柔和，缓声道：“以后像奖学金这些我都会帮你留意。而且你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知道吗？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

想来，她是特意支开昭歌才跟自己交代这些，怕自己在别的同学面前自卑。她字字不提钱这个字，却每句都在替她考虑。黎见月心底涌上感动，深深点了点头：“好的，谢谢唐老师。”

她这副可爱模样，惹得唐雨静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回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稍显低落的心情终于回升。她忍不住想打电话告诉奶奶，她在申城很好，有温和的学姐，有可爱的新同学，还有一位打心底里帮她的老师。

迎着落日余晖走回宿舍，一路都是同行的姑娘们。大家有说有笑的，俨然一副青春靓丽的画卷。

宿舍走廊上也十分热闹，每间寝室里都往外散发着欢声笑语。她的寝室，也不例外。

甫一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夹杂着食物香味的说话声。

“哇塞，这个好好吃，你们快试试。”

只见中间空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外卖盒子跟袋子，她的室友们正席地而坐。

见她进来了，叶桢桢第一个招呼：“黎见月，你快来，一起吃。都是昭歌买的。”

昭歌曲着长腿，抬眼看她。右手晃了晃手里的可乐，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稍愣，黎见月摆了摆手，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谢谢，我刚吃过饭。”

黎见月沿着缝隙穿过，打算趁大家还在吃的时候，先去洗澡。申外的宿舍条件不错，四人一间带浴室和卫生间。

“这么不给面子的嘛。”叶桢桢就着鼓囊囊的腮帮子嘀咕，声音很小，黎见月没有听见。

浴室里水声响起，将内外彻底隔绝开来。

叶桢桢拿着鸡腿看向昭歌：“你的头发，是毕业之后染的还是高中的时候就？”

“高三。”

差点惊掉鸡腿，叶桢桢冲她竖起大拇指：“牛啊姐妹。你们学校不管？”

昭歌只说：“他们管不了我。”

“你哪个学校的？”

昭歌报了学校名字。一听，叶桢桢更惊讶了；“卧槽，你也是本地人啊。你们这个学校很严的啊！”

她对昭歌的膜拜瞬间从60分飙升到120。

咬了口鸡腿，叶桢桢自我介绍道：“我也本地的，郑盈你呢？”

“我是隔壁嘉城的。”

“哎呀那大家都是一家嘛，是不是可以说方言了？”

晃了晃只剩冰块的可乐，昭歌点点头：“我听得懂。”言外之意，你随意。

郑盈跟着说道：“还是讲普通话吧，黎见月好像不是本地的。”

“嗷，也是。”

外卖点的实在有点多，三个人硬塞还是剩了一大半。眼看大家都歇菜了，昭歌蹲下准备收拾：“不吃了吧？”

于是三人开始一起收拾。

洗好澡的黎见月携着一身水汽出来，正巧撞见她们齐齐蹲在地上。那些盒子里，是分明还剩了大半的食物。

好浪费。她皱着眉头想道。既然吃不完，为什么要点这么多呢？

犹豫片刻，她默默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从小就在村里的学校读书，身边都是吃不饱饭的同学们。大家都十分珍惜粮食，因而黎见月心底对这种浪费行为，十分不解，甚至想指责她们。但是，她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呢？

吃得有点多，昭歌靠在窗边和池应发消息。

“下次别点这么多了，三个人根本吃不完。”

池应：“不是有四个人吗？”

昭歌懒得解释：“再来四个都吃不完。”

九月的申城还留了些夏日的尾巴，通完风之后寝室里便开了空调。凉意一点点从脚背往上爬，黎见月显然有些不太适应。对她来说，这个温度有点太冷了。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提前爬上了床。

等到大家都洗漱完，开学的必备环节，寝室茶话会自然开启。打头的，非叶桢桢莫属。

“刚刚我们说了，我和昭歌是申城的，郑盈是嘉城的，黎见月你呢？”

她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到，探出脑袋来：“我是蓉城的。”

叶桢桢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蓉城！听说好吃的很多！火锅、冒菜、麻辣兔头、钵钵鸡！”

只是可惜，作为蓉城人，确切地说，是蓉城山区人。叶桢桢口中的这些，黎见月只吃过火锅，还是家里自己炒的底料。

面对叶桢桢的热情，黎见月有些招架不住。她这头还在思考怎么回答，那头叶桢桢下个问题又抛了出来。

“那你是不是很能吃辣啊？哦！难怪你送我们辣椒酱。”

“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能吃辣。”

黎见月的回答瞬间终结了聊天的节奏。好在，叶桢桢对蓉城美食的热情，很快就转移到女孩子的话题上去了。穿搭、化妆品，还有市中心的网红店。

这些，是黎见月更加无法参与的话题。她心里不是没有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黎见月躺在床上，耳边是室友们不停歇的聊天声，鼻尖萦绕的是挥之不去的食物香味，慢慢睡了过去。

有些人还在为自己的生活费和温饱操心，有些人却在烦恼点多的外卖吃不完只好扔掉。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是天之骄女站在云端。那必然就有人，哪怕手捧玫瑰，也只能立于尘土中。

《楚辞·九歌·云中君》：“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王逸 注：“昭昭，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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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