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发酵得远超想象,第二天去上课,还没出宿舍大门,黎见月便接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这些目光,让她一瞬间回到初中回校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的目光和议论,远比现在更加直白。她也走过了饱受冷眼的年纪,尽管她现在依然不能坦然面对,但至少她可以挺直脊背。
问心无愧。
出了宿舍大门,目光和议论只多不少。昭歌忍了忍,没有骂回去。她靠近黎见月,一把揽上她的肩膀,眼神淡淡扫出去,似在说,谁在多嘴试试。
有关昭歌的传言,知道的人不比这次黎见月的事情要少,大部分人深谙惹不起还躲不起的原则,纷纷绕道避开。
虽然氛围凝重,叶桢桢还是小声玩笑道:“还得是我昭大哥。”
一夜之间,黎见月的处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在她拥有屏蔽这些声音的能力,上课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她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下课的时候,唐雨静等在教室门口,一脸忧心忡忡。
“黎见月,我们可以谈一下吗?”
两人去了隔壁空着的教室。
唐雨静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震惊的,但她相信黎见月并不是这样的学生,在上头让她处理的时候选择先找本人问清楚。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找你,是想了解帖子里发生的那件事。你愿意告诉老师吗?”
幸好,唐雨静没有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不分青红皂白。
“老师,是他突然骚扰我,我和他只是同一个村的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关系。”
虽然她的回答有些避重就轻,但唐雨静选择相信:“好,老师相信你说的,你放心,我会帮你解释清楚。这几天,你自己小心一点,知道吗?”
她得到的,是与当年截然相反的对待。黎见月不由红了眼眶,她低头攥着衣摆:“唐老师,谢谢你。”
唐雨静见不得她哭,上前轻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没事的,别怕。”
她的坚强在流言蜚语面前愈发强硬,可在柔声的安慰下却不堪一击。在唐雨静走后,黎见月心里忽然涌上无限的委屈。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每次都是她来承受这些呢?
昭歌她们就等在门外,黎见月拒绝了和她们一起回去,只说一个人去图书馆静一静就走开了。
“她一个人可以吗?”叶桢桢不无担忧。
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想起外婆曾说过的话,昭歌便没有再追过去,只是沉默着任由心里的担忧蔓延。
迎着夕阳,黎见月一路小跑着从学校走到小吃街旁边的广场上。这个昭歌曾买了气球送给她的广场。
正中央立着圆形的花坛,傍晚时分,四周没什么人,但是那个卖气球的大叔仍站在那儿,举着五彩斑斓的气球。
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忽然就在这刻爆发出来。黎见月捂着嘴巴哭出声来,整个人弓着背陷在臂弯里。
她想起很多。
想起自己刚出生就难产去世的妈妈,想起因为自己而意外去世的爸爸,想起独自留守在山里的奶奶。她想,自己是这样的毫无依靠。生活已经这么难,却总有意外砸落在她身上。
她是坚强没错,但不代表能够一直坚强。
她的坚强,在父母接连去世之后,已经所剩无几。而剩下的那些支持着她走到现在,已经摇摇欲坠。
这个从未如此放肆发泄过自己情绪的姑娘,在夕阳渐渐落山,黑夜降临之际,终于放心地把自己埋进了黑暗中。
而学校那边,寝室里三人左等右等没等来人,终于焦急起来。可一个电话出去,对面传来的却是已关机的提示。
“腾”的,昭歌起身就往外走,叶桢桢在后头大喊,“你干嘛去啊?”
“找人。”
昭歌风风火火地走了,叶桢桢也跟着想要出去,被郑盈一把拉住:“咱们就在这等,月月回来了有人通知昭歌。”
这谁再出个什么事儿,真是晚上觉都不用睡了。
夜色渐浓,寝室里的氛围愈发凝重。大半个小时后,黎见月的身影出现在寝室门口。等着的两人都差点跳起来,叶桢桢跑到她面前,泪都快飚出来:“你去哪了!电话也打不通!”
凑近了,两人才看到她通红的眼睛,郑盈拉了拉叶桢桢,放轻声音:“我们都很担心你,昭歌出去找你了。桢桢你快打电话通知她。”
“好好,我来打。”
眼前的状况让黎见月有些无措,她低了低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昭歌她...”
几秒钟的功夫,叶桢桢挂断电话回来:“她马上就回来。你...你没事吧月月?”
哭完这一通,黎见月低落的心情散去不少:“我没事了。”
眼下,昭歌还没回来,她心难安,频频看向门口。叶桢桢催她去洗漱也不肯,就这么巴巴地等着。
昭歌没走出去太远,接到电话就匆匆地赶了回来。她左脚刚踏进寝室大门,黎见月就站了起来。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却是谁都没有再走近一步。
见到她毫发无损地回来,昭歌悄然松了一口气。
可看到她的那瞬间,真真是五味杂陈。昭歌走到黎见月面前,心里忽而有种异样的情绪涌现,她试着把情绪往下压。
最后只说:“这几天你都跟我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可语气却不容置喙。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可是熬过周五,黎见月不得不出校门去家教的地方。昭歌没有阻拦,只说她会一同前往。
拗不过她,黎见月只好答应,可是却坚持不让昭歌开车,决定坐地铁去。
为了安全,黎见月特地把家教时间改到了上午,她和昭歌走出宿舍大门的时候,学校里还静悄悄的。
四月的天已经没那么冷了,两人并排朝地铁站走去,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人逼近。在经过一个巷口的时候,面前突然多了两个小混混,人手一根铁棍,一点点把她们逼入巷子里。
不管身后是怎样的黑暗,那瞬间,黎见月猛地把昭歌推出去,大喊:“你快跑!”
昭歌踉跄着跌出去几步,打出的电话也正好接通,她对着那头冷冷道:“池应。”
直起身的同时手机滑回裤兜里,她重新走回到黎见月身边,护着她贴到墙边,自己站在前面挡住。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
小混混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调戏,池应带着一群人忽然出现在巷口。
“大哥!我来了。”
这是昭歌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如此顺耳。
巷口忽然传来两声凄惨的尖叫,刚刚拿着铁棍逼近她们的两个小混混突然倒下了。池应路过他们的时候踢了两脚,嗤道:“这么菜。”
他留了两个人守在外头,剩下的全涌进巷子里,贺威身边只剩下两个人,他们还没来得及接近,就被眼前这架势给吓倒了。
池应这范儿起来,一看就是混道上的,不是他们这种普通的小混混能惹的。
他走到昭歌面前,大喇喇的:“没事吧?”
这样的场面昭歌也是见过不少的,她扭头去看身后:“还好吗?”
池应,黎见月还记得他,当初在烧烤店门口把那个人打到满地都是血。虽然是昭歌喊来的救兵,但她下意识往昭歌身边贴了贴。
“没事了,我们已经安全了,剩下的交给我。”
昭歌拍了拍她的肩膀,仰起头冲着对面三人喊道:“那天是哪个动手动脚的,最好先站出来。”
她那一头红发,配上这嚣张的语气,气场也一点儿不比池应弱。打群架的,在人数上取胜的时候,对方的心理防线已经击破。
昭歌喊了这么一声,对面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最讨厌这种欺负女生的胆小鬼,池应扭头问昭歌:“这种玩意儿我上去打一顿,他还有什么吐不出来?”
压抑了几天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昭歌脱下外套塞到黎见月手里,语气嚣张至极:“你别插手,我来解决。”
黎见月回想起游戏厅那一幕,急得立刻拽住昭歌,紧紧攥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别去!昭歌。”
如果因为这件事让昭歌身上留下污点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有些错,在贺威身上已经犯过一次,她已经悔恨终生,如今她说什么也不愿让昭歌插手。
昭歌回身看她,眼神中带着安抚,嘴角微扬:“放心,我会手下留情。”
她抽出手,只以眼神示意池应,保护好她。
来不及上前拉住她,黎见月被池应挡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昭歌冲上前去。她的泪,顷刻便流了下来。
“你哭什么,大哥这身手打五个都没问题。”
事实证明,池应的话一点儿都没有夸张成分。昭歌上去就踹倒了一个,虽然自己也挨了几下,但气势和动作却一点儿不输。
贺威找来的人,哪经过这么狠戾的阵仗,还没打已经先输了气势。没一会儿就全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嗷嗷叫。
“哪个是贺威。”
有两双手同时指向中间那个平头,昭歌就站在他边上,摁着他的脑袋贴在了地面上。
刚才这架没能让昭歌泄愤,她的脑海中浮现那天回到寝室,看到黎见月的模样。禁不住加重手上力气。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忍不住,贺威连连求饶。
收回手,昭歌径直走向黎见月:“想不想直面你的恐惧?”
黎见月仰头盯着她,目露不解:“什么?”
昭歌耐心解释:“你过去打他一拳,他以后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她和贺威之间的仇恨,岂止是“欺负”这两个字能概括的。想起四年前的那天,她的泪比刚才更加汹涌。看向地上那人的目光也渐渐失去了平静。
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黎见月忽然挣脱池应的手,大喊着跑到贺威旁边,她举起早就攥得紧紧的拳头。
“你还我爸爸!”
贺威早已没有还手之力,只好紧闭双眼准备承受。可是久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
他睁开眼,白皙的拳头就落在正前方。
有压抑的哭声一点点传来,昭歌正准备走过去安慰,黎见月却忽然起身跑开了。
她立刻追了出去。
小姑娘只是跑出巷子口便停了下来,正捂着脸呜呜地哭着。这种克制的伤心,比吼叫听起来压抑多了。昭歌走到她身边,难得的有些踟蹰,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刚刚那句大吼,包含的信息太多,昭歌不敢多问,只是在心里猜测贺威或许对黎见月的爸爸做了什么,才会让她反应这么大。
沉默良久,昭歌终于开口:“你放心,害你爸爸的人,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可是下一秒,黎见月却突然情绪失控,大哭着扑进她的怀里。
昭歌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反手搂住她,心疼得要命。
就在她无措之际,黎见月忽然呜咽着说了句。
“昭歌,我才是害死我爸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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