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暮离开院子,对着跟上来的平安,冷声:“去将暗卫唤来。”
谢朝朝了解沈辞暮,沈辞暮也对谢朝朝的性子了如指掌,即便是这一世她多了些小心思,也不难看穿,今日这一出,定然有缘由,只消是关于谢朝朝的事情,沈辞暮不会当做未曾发生。
这半个月,为了营造出沈辞暮在大华寺清修的假象,平安没有跟着一起去岭南,而是呆在大华寺,直到今天白日沈辞暮去了大华寺方才跟着一起下山回到府中。
对于府里头这十几日发生了什么,平安也还未来的及去细问,只刚刚远远看了眼身形消瘦了许多的谢朝朝,心底大抵明白了他们不在这府中的这十几日发生了何事。
心中有几分猜测,平安此时却并未多嘴多舌,按照沈辞暮的吩咐将院子里的暗卫召去书房。
书房的灯火通明,沈辞暮坐在高位上,听着立在下方的暗卫所说的话,面色越来越沉。
平安也是越听越是心惊,他早就料到谢朝朝多少会吃些苦头,袖手旁观放任自流便是为了让她长一些记性,却不料府里头的人这般大胆,竟然敢这般对待欺辱谢朝朝。
用余光瞟了眼面色黑沉的沈辞暮,平安噤了声,元娘子的行为沈辞暮往日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着是府里面的旧人,多有纵容,可这一回这府里头,可能要换天了。
这一夜,除了幽兰苑,没有一个人睡着,先是林嬷嬷被唤来,她被侍卫叫醒的时候不明所以,听闻是主子问话忙的穿好衣服,待到了听平安的话方才知晓是为了什么事情。
林嬷嬷没有敢含糊,这些时日谢朝朝在府里头过的什么日子林嬷嬷知晓几分,但是因为不想插手元娘子的事情,只要没有闹得太过难看,并未多家干涉,没曾想沈辞暮回来会追究此事。
到底是未曾在沈辞暮离府的日子管好府上的事情,林嬷嬷跪在地上受了沈辞暮的责问,但在听闻要清理国公府这些年的账本之时,到底还是有些吃惊。
国公府前些年府里头没有正儿八经的主子,下人便也疲懒了许多,暗中投靠元娘子的下人都在府上谋了不错的差事,然后又揽了银子孝敬元娘子,这样的情形直到沈辞暮从大华寺回来开始点了林嬷嬷管事方才有所好转。
若是要查这些个陈年旧账,府里头许多管事都不干净,且重要的是,这番举动打了元娘子的脸面,日后怕是在府里头带着便尴尬了。
林嬷嬷心中思忖,见上首的主子主意定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手底下的丫鬟搬来国公府这些年的账本,在沈辞暮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些账本一本一本捋清楚。
这样的动静惊动了国公府上下,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婆子胆战心惊,而景和园中本该安眠的元玉娘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眸子捻动手上的佛珠,只是翕动的眼皮暴露了她此时心中并不平静。
而跪在她面前的小丫鬟更是瑟瑟发抖,采红被连夜遣送回景院,而将人送回来的侍卫,只冷声传达沈辞暮的意思,没有沈辞暮的允许,采红要一直跪着。
虽然采红是得了谢朝朝的话才被送到沈辞暮的房中,但是采红是元玉娘的人众所周知,这一些列的动作无不是在打元玉娘的脸。
素日来以沈辞暮长辈自居的元玉娘白了脸,她看着被拎回来吓得六神无主的采红,心中闪过不安,可今夜,本是在平日里被吹捧着当主子伺候的元玉娘,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同她透露今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终于在东方鱼肚白之际,林嬷嬷同账房算完了近些年国公府的账目呈给沈辞暮,沈辞暮随意翻过几本,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冷,他声音沉沉:“将这些人一一带过来。”而。
还在侥幸的周婆子与钱婆子被侍卫带来前院,她们在看清楚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奴仆,面上终于闪过害怕,跪在地上不住发抖。
待到人来齐了,在平安的授意下,林嬷嬷一一说完跪在地上的人这些年从附上贪墨的银钱,从外头拿到的好处,周婆子与钱婆子听着面如死灰,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府里头这么多人都贪了银子,许是法不责众。
林嬷嬷依着平安交代的章程,对贪墨银子的奴仆一一下了处罚,主谋将银子退回来罚了月俸,被胁迫不得不同流合污的只将银子退了回来。
听闻林嬷嬷对跪在她们前面奴才的发落,周婆子与钱婆子肉疼不已,这些年贪墨的银子,几乎要吐出来半数,可虽是心疼,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是罚的重,却比预料的好上许多,不至于伤筋动骨,且还能留在国公府,这些银子日后还能再想法子赚回来。
终于轮到了周婆子与钱婆子,林嬷嬷的步子挪到周婆子与钱婆子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心中叹息二人放着国公府的好差事不满足贪心不足蛇吞象,还要去巴结元娘子欺辱谢朝朝,此番算是撞到了枪口上,免不得要被拿来杀鸡儆猴。
还不待林嬷嬷开口说话,以为没什么大的责罚的周婆子与钱婆子磕头请罪主动说定会将贪墨的银子吐出来。
却在说完之后迟迟没有等来林嬷嬷开口,良久的沉默令二人心头打鼓,终于林嬷嬷开口:“其余人出去,周嬷嬷与钱嬷嬷留下。”
听闻她们被单独留下,二人的心又高高悬起,待到其余人离去,胆子大一些的周婆子抬首望向林嬷嬷开口试探道:“嬷嬷,为何我们要留下,贪墨的银子我们会交还回来,你若是刻意为难我们,不怕得罪了元玉娘子吗?”
眼见她们此时还敢提起元玉娘,林嬷嬷面上一沉,站在屏风后头的平安也觉得二人实在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紧,回头看了眼坐在太师椅上的沈辞暮,果然见他漆黑的眸底下怒意已经压制不住。
到底在府**事多年,若说刚刚还有几分怜悯,听闻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威胁自己的二人,林嬷嬷的心彻底冷下来,用宛如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二人,冷声:“老奴不是个怕事儿的,有什么要说的等元玉娘子来了直说说便是,犯不着此时威胁老奴。”
林嬷嬷这番话算不得轻,说话的两人也自知失言,嘴上嗫嚅着说不出来话。
***
元玉娘到的时候院子里静的针落可闻,她手中仍旧拿着那一串佛珠,只看到跪在院子里的周婆子与钱婆子之时眼皮微微跳动,而后从容不迫的走进去,她直直越过周婆子与钱婆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面对林嬷嬷语气淡淡:“林管事这般早唤我来所为何事?”
瞧着直到这时候还端着架子的元玉娘,林嬷嬷不知她是当真对昨夜的事情一无所觉未曾听到半分消息,还是觉得这国公府上没有人能拿她如何。
而跪在地上的周婆子与钱婆子,见到元玉娘目光亮了亮,钱婆子激动开口:“元娘子,你可算来了。”
看着以为元玉娘来了,她们便不需怕了的周婆子与钱婆子,林嬷嬷淡淡扫了一眼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朝着屏风后头恭敬的行了一礼:“世子爷,元娘子来了,人到齐了。”
话音一落,元玉娘的手抖了抖从椅子上站起身,在侍卫撤掉屏风之后面看清楚后面坐着的人,面上终于闪过一缕害怕,却又很快被压下去。
元玉娘朝着沈辞暮行了一礼,脸上挂起一抹浅笑:“不知世子爷也在,老奴失礼了。”
元玉娘此时尚且算得上从容不迫,但是刚刚在林嬷嬷面前大放厥词的周婆子与钱婆子此时得知刚刚沈辞暮自始至终都在屏风后面,这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被他听的一清二楚,登时面色惨白跌坐在地,只觉今日谁也救不了她们了。
元玉娘尚且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对着沈辞暮虽是行礼,却仍旧自视甚高,端着长辈的架子。
元玉娘与沈辞暮的母亲本就是远亲有两份相似,加之元玉娘对落玉衡的熟悉与刻意模仿,这一抹浅笑与落玉衡有五六分相似,元玉娘笃定沈辞暮见到这样的笑容,定然不会忍心责罚她。
这个小算盘若是放在往日,几乎是屡试不爽,只今日的沈辞暮始终无动于衷,他只对着元玉娘声音淡淡,吐出的话毫不留情面:“跪下。”
元玉娘听到“跪下”二字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迟迟没有动作,平安上前两步呵斥:“竟敢忤逆主子的命令?”
元玉娘回过神来,她环视了一周,压下脸上的难堪,不情不愿的跪在地上,语气不满:“世子爷,老奴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竟让世子爷这般羞辱老奴!”
沈辞暮今日听了这些时日府中发生的事情,心中已经满是杀意,只觉他往日给这个刁奴的体面太过,竟然纵的一个奴才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抬眸,眼底尽是冷意,看着元玉娘如同看蝼蚁一般:“这般元娘子便觉得是羞辱,那元娘子对本世子的爱妾所作所为该称之为什么呢?”
压在心底良久的猜测被证实,元玉娘满眼不可置信,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世子爷谢姨娘太过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她那样的身份有辱国公府的门楣,老奴不过是替已故的夫人出手教教她规矩,何错之有!”
这边是元玉娘的心底话,在说出来这一刻她便暗暗生了悔意,却又强撑镇定不愿退让,昂着脖子不肯低头。
眼见元玉娘仍旧振振有词,平安心底划过了一个念头,这些年元玉娘在府里头日子太好过了,竟然让她这样不知轻重,转眼看去,果然沈辞暮眼底的怒意已经压不住,他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冰冷:“是否是本世子太过宽容,让你忘了你的身份,不过是本世子母亲身边的一个丫鬟,竟然敢这般在本世子面前拿乔。”
这样的话砸在地上,元玉娘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她的体面,也真切的意识到,沈辞暮不愿意再顾念以前她伺候落玉衡的情分,本是不服气跪的挺直的身躯,手腕上的珠子线断裂,佛珠洒了一地,她低声喃喃:“世子爷,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忘了尊卑,本世子便让你重新记起来。”沈辞暮不顾元玉娘的服软求饶,冷声“即日起,元玉娘搬出景和院,身边不许再有奴仆伺候,日后便去浆洗房当差!”
说罢他又冷冷扫过早已经下的面如纸色的周婆子与钱婆子二人,声音冰冷无情:“欺下瞒上,仗势欺人的奴才,打二十大板发卖了出去。”
话落,原本一直跪着的周婆子与钱婆子身子如同一滩烂泥跌坐在地上,嘴中念叨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她们最大的依仗便是元玉娘,可是如今元玉娘都受了这样重的责罚,二人心中的侥幸彻底破灭,犹如五雷轰顶。
院内的求饶声连成一片,可惜二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打压许多人,没有人为他们可怜,只觉大快人心。
书房之中,数日未眠的沈辞暮脸上未见半分疲态,他眼底的冷意却挥之不去,他如此聪明的人,又这般了解谢朝朝,如何未曾想到今日这一切是她有意为之的,她故意受了委屈不告诉林嬷嬷,便是为了将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让他看见,故意半夜同他置气,不肯说半句软话,便是为了激怒他。
她想要处置下人,沈辞暮不会阻拦分毫,甚至愿意充当那一把刀,恼的是她宁愿这样伤害自己算计,却不愿意同他说一句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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