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那天，姜萤答应了林华正的邀约。

地点在盛泽西北角的一个茶室，暗沉的墙布与古色古香，环境清新素雅，面前摆着一个矮茶几，上面是泡茶的工具，靠近墙壁处摆着竹子。

姜萤拉开门，见林华正坐在那儿，抿着茶，好不悠闲的姿态。

“姜小姐，请坐。”林华正和气地笑着，招呼着姜萤在对面入座。

茶室很寂静，水还是热腾腾的，冒着蒸气。手机上的聊天姜萤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林华正卖着关子，一直没说具体是要谈什么事情。姜萤能答应这场邀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林华正的公司是其中一个甲方。

这本不是她职务范围内的工作，她把包放到一侧，对上林华正的眼睛，说：“林总，现在这儿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林华正吹了吹茶水，缓慢道：“姜小姐，别心急，先喝茶。”说着给她面前的茶杯倒上了茶。

姜萤抿着唇看了面前的人一会儿，随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茶水偏苦。

半晌，她听见林正华开口道：“姜小姐，还记得沙龙那日，坐在你旁边的一位摄影师吗？”

沙龙？是她回国第二天去的那场吗？

姜萤在心里揣摩着这句话，她回想起那晚的事情，是有这么一个人坐在自己身旁，还说了一些无礼的话。林正华一脸云淡风轻，继续说着，“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他抬眉，睨了姜萤一眼，“他叫林澈。”

姜萤很平静，来之前就做了些心里准备，既然是私底下的邀约，林华正必定是有别的目的。她还记得LInda之前的提醒，林华正的公司资金正周转不开，可能会面临撤资。

想必林华正今天找自己过来，与此事有关。

她应了一声，等待着林华正的后话。

“不瞒你说啊，林澈是我儿子，那天的事情确实是他做的不对。”林华正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但姜小姐那天的做法，对他还是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那晚在宴会厅，林澈对姜萤言语上的不当和过界，遭人非议，陷入非议的并非只有林澈，姜萤也是。

如果不是林澈揪着自己不放，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这事也在那晚解决，现在再拿出来细究，姜萤不明白还有什么用意，但她没想到的是，林澈竟然是林华正的儿子。

私下里她听说过圈内人的评价，说林澈家里也挺有钱的，但是心气傲得很，拍他马屁他也不相信。

姜萤扫了林华正一眼，缓缓出了声，“那林总，是想要我怎么做呢？”

周旋来周旋去，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姜萤心底有点预期，她凝视着林华正还带着笑的脸。

“姜小姐，那天的事情给林澈带来的影响可不小的，我也教训过他了，但是他现在在圈内的名声不太好听。你也应该略有耳闻我公司的现状”，李华正的语气一直都很平缓，不紧不慢，似乎就是在等姜萤的一步退让。

“林澈那小子也是不争气，我也很难做，公司支撑不下去就得撤资。姜小姐，可能需要你公开澄清一下，你看如何呢？”

说了大半天，姜萤算是听出来，林正华是需要自己的一个公开道歉和澄清，林澈的事情也一并推到自己身上。

那晚的事情，就算重新拿出来复述一遍，林华正也会站在自己儿子的那一边。

她扯了扯嘴角，觉得有点讽刺，“林总，您公司的问题，难道凭我的一句澄清就可以解决了吗？”

林华正笑了笑，俨然像一个笑面虎，“姜小姐，你可能不太清楚吧，我的公司就是做一些宣传的，也就是给林澈来铺路的，你也知道的，很花钱。”

“他现在名声不好，你说说吧，让他以后怎么混呢，是吧？”

林华正的声音沉稳，一步步逼近，这话模棱两可，里面的水摸不到底。

姜萤面不改色地回话，“林总，如果你只想要我这么做，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热水渐渐变凉，蒸气消散，男人的面容更加清晰，他的神情太过稳当，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

她捏紧一旁的包，保持着体面，“林总，恕不奉陪。”

林华正没留她，似乎这也是他预料到的一步。

姜萤从来不是个软柿子，生活中充斥的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需要她自己一人来抵抗。

从前是一个人，现在也是一个人。

地铁站换乘人很多，她刚坐下，想起和林华正的对话，父与子因血缘关系捆绑到一起，即使林澈是做错的那一方，作为父亲也是站在他的那一方。

姜蔓那时候也找过她，只不过不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只是为了要钱，为了给她现在的孩子，而自己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拖油瓶罢了。

人来人往，在眼前仿佛出现了幻影，变得模糊不堪。

她推门进了一家咖啡厅，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的生椰拿铁。

眼瞧着快要入冬，冰块融化的速度减慢，姜萤很享受冰饮料的口感，抽空自己，缓缓放松。

——

难得周末，姜萤睡了很久，她坐在桌前研究了一下第三十三场戏，听到了门铃声。第一反应是不是手机上有消息未读，一看消息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其他私人消息。

门铃声急促，外头那人似乎变得着急起来。

她透过监控看了看，是姜蔓。

姜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监控里，姜蔓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焦急，时不时看看手机。

姜萤拿了手机，给姜蔓发了消息，“有事吗？”

结果对方一个电话打来，语气温柔，“萤萤，给妈妈开一下门，妈妈有事找你。”

姜萤顿了顿，“什么事？”

“萤萤，你现在连妈妈都要防了吗？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就来找你了，顺道来看看你。”

姜萤不禁皱眉，最终还是开了门。

姜蔓脸上挂着笑，“萤萤，杵在这儿干嘛，让妈妈进去呀！”

她让了道，姜蔓则是拉着她坐到沙发上。

“怎么换房子了都不告诉妈妈啊？”姜蔓的手还在握着姜萤的手，她的肢体僵硬了两秒，煞有介事地抽了出来。

“有必要吗？”上次她就跟姜蔓说过，早就跟姜蔓没关系了。

姜蔓扯了扯嘴角，“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好歹……”

“你有什么事情？”姜萤直接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妈跟你聊聊天嘛，太久没见了。”姜蔓环顾了一眼房子。房子的格局很好，两室一厅，装修简约但摆满了姜萤生活的痕迹，一旁的矮桌子叠着厚厚的唱片和一桶海报。

毫不掩饰的打量让姜萤有些微微不适，她有点后悔让姜蔓进来，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她摆脱很久的禁地。

姜蔓柔声说道：“萤萤，这房子很大啊，应该要不少钱吧？！”

姜萤睨了她一眼，没接话。

姜蔓向来心思素质很好，她弯了弯唇，“萤萤，妈妈知道当年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给你道歉好不好？”

“其实妈妈也有自己的苦衷，这是没告诉你而已。”

姜萤转头看着姜蔓，“什么苦衷？”

“你爸走后妈妈养你，也是需要钱的，妈妈也很不容易，你爸爸也没有留多少钱给我们啊。”提到李东升，姜蔓的声音轻了一些。

原来的那房子，是李东升留给姜萤的，一直没写姜蔓的名字。对于李东升留下来的东西，那时候她才九岁，到底是个小孩，她并不是很清楚。

她轻轻应了一声。

姜蔓见她有所松动，继续说，“萤萤，那时候妈妈要出去工作，没有办法陪你，这点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

姜萤没吭声。

这张亲情牌，姜蔓一直都打的很好，她在外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很多年没有出入过职场，但她的生活一直都过得不差。

姜萤站起身，问：“你，想喝什么？”

至于“妈妈”这个称呼，姜萤喊不出口。

“不用不用，妈妈就坐会儿，跟你聊聊天。”姜萤还是走进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水。

这话半真半假。

姜蔓脸上满是欣慰，她放下水杯，问道：“萤萤，最近在忙什么啊？”

姜萤没跟姜蔓透露过自己的事情，就连这个房子的地址，她都不知道姜蔓是怎么知道，“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姜蔓抿唇笑着，敷衍了过去，“萤萤，妈妈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事情，你考虑地怎么样了？我知道你事业现在起步也不容易，但是妈妈这儿现在手头紧张…你看……”

姜蔓说得缓慢，时不时停下来留意着姜萤的表情，她听见姜萤问：“你那儿子，叫什么名字？”

关于姜蔓重组的家庭，她一概不知。

但姜蔓这番说辞，明显话里有话，给她敲了警钟。作为自己的母亲，本该不用这么算计，现在却要费劲心思，警惕姜蔓的每一步。她盯着姜蔓的脸庞，还是跟上次一样，温婉动人，岁月的痕迹并不明显，那颗心似乎也没有变过。

姜蔓还是利用了她。

有时候姜萤真的想开口问她，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女的，所以姜蔓才这么不待见自己。

姜蔓的脸上迟疑了一下，“萤萤，是妈妈没考虑周到，没带你见见你的哥哥和继父，你哥哥的名字叫林澈，我听他说起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