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逃

月光在青石砖上流淌成冰冷的河,白皓轩将我拉到一处假山里面。

“你来做什么?很危险!”我用气息焦急地说。

“我来带你出去!”

“我说了,我不能走。”我别开了脸。

“伯父已经在狱中自裁了。”

“什么!?”我使劲捂住嘴巴。

“伯母得知了你不肯和我走,便去了狱中,她出来后,便.......” 有冰凉的水渍落在我手背,抬头才惊觉这个自幼端方守礼的白小将军竟赤红着眼尾。他颤抖着展开半幅染血的绢帕,母亲簪花小楷已被牢狱潮气晕开,最后半句"勿念"的念字洇成一团墨色的泪。

“你放心,你的母亲和幼弟已被我安置好了。我们去北疆。”少年将军眼神发亮,“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做一对平凡夫妻。”

“你不是……娶了安平公主?”我泪眼朦胧地问。

“昭若,你还不知道我的心?”白皓轩声音发颤,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这里面,是为你跳动的。”

“可是,这里是西朔王宫,守卫森严,该怎么出去?”

“你放心,西朔王死了,这几天王宫很乱,我有办法进来,自有办法带你出去。

刚刚宴会上的种种,让我意识到,我在西朔不过是个任人欺侮的贡品,索奚木喜怒无常,西朔王宫实在危险。既然白皓轩愿意为了我放弃他的一切,我也应该勇敢一次。

看着白皓轩期待的目光,我点点头:“我和你走。”

白皓轩欣喜地抱住了我:“今夜子时,西角门第三棵胡杨树。”

暗卫的梆子声恰在此时掠过墙头,我推了推白皓轩:“我知晓了,你快走,别被人发现了。”

目睹白皓轩乘着黑夜离开后,我将浸透冷汗的宫装理了又理,指尖抹过哭红的眼尾,踏出假山。暮色里的海棠花簌簌落在肩头,远处宫灯如流萤,几个提着琉璃盏的侍女正拨开花丛张望。

"可算寻着公主了!"为首的侍女高喊着往回跑。不过半盏茶光景,游廊尽头便传来金丝软靴碾碎枯枝的声响。玄色蟒纹广袖挟着血腥气卷来,索奚木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我单薄双肩,鎏金护甲生生硌进皮肉。

"昭若,不是让你别走远吗?"他眼底猩红未褪,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我疼得吸气:“轻点,疼……”

我望着他襟前未干的血迹,想起父亲在牢狱中自裁,泪珠终是簌簌落下。索奚木看到了,喉间滚出沙哑的叹息:"是我混账,不该让你瞧见…..."话音未落便将我打横抱起,任我如何推搡,那玄铁般的臂膀纹丝不动。

浴房中水雾氤氲,我想着皓轩要带我出逃之事,思绪混乱。

门外飘来索奚木焦灼的踱步声,混着佩剑与银扣相击的铮鸣。

"昭若?"他又在叩门,震得雕花门棂嗡嗡作响。

我慌忙将身子沉入玫瑰浴汤,溅起的水花惊散了倒映的烛光:“我无事,很快便出去。”

"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云雀绞着帕子轻笑,"多少贵女盼着被王子多看一眼,偏您总躲着。"她将茉莉香膏抹在我发间,却不知此刻我满心都是白皓轩那句"今夜子时,西角门"。

菱花镜映出索奚木执梳的身影,他捏着象牙梳,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染血的剑刃。想到他这双手能随意取下一个人的性命,我禁不住发抖。

"抖什么?"他突然俯身,抵住我潮湿的鬓发,"白日里砍的是叛臣,又不是你的小猫。”

“云雀铺好了床,王上,我想休息了。”我怯生生地看向他。

“两日后我们成婚。”索奚木脱下他的外袍,薄薄的里衣紧紧地贴在精壮的身体上,“今晚开始我宿在你这里。”

我心中一沉,今夜白皓轩要带我出逃,若索奚木睡在这里,我怕是没有机会。

“王上,我还没准备好。”

索奚木的手拂过我鬓间的额发,他身上独有的乌木沉香的味道让我有些害怕:“放心,我知道你们中原的规矩。今天你被吓到了,我留在这里陪你。”

我心中一颤,无法拒绝:“谢谢王上。”

“叫我索奚木。”索奚木俯身直视我,他幽深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我不在乎你叫我什么,只在乎你的心有没有在我这里。”

他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有些摸不到头脑。

索奚木开口:“娜木尔说你那只簪子是你情郎送你的。”

我一惊,刚想开口辩解,索奚木盯着我的眼睛,冷冷地说:“我不管你在中原有没有情郎,如今你到了西朔,就要全心全意的服侍我。”

“昭若遵命。”我低低地应了。

躺在玄金木床上,不知是今夜格外寒冷,还是索奚木躺在我身侧的缘故,我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索奚木给我盖上狼裘,他带着薄茧的掌心贴在我战栗的脊背上:"记着,这双手杀得了千军万马,就护得住你一世周全。"

窗外梆子声隐约传来,我数着他渐沉的呼吸,手掌渐渐握紧——再过一个时辰,白皓轩就要带着我,逃离这金丝笼般的西朔王庭。

看着他的睡颜,他刚刚的话在我脑海中萦绕,他没理由知道白皓轩的存在,没理由知道我们的出逃计划,我在心中安慰自己。

等索奚木睡熟,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

拿起外袍,我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如银纱拂过索奚木沉睡的轮廓。他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暗影,高挺鼻梁宛若雪峰裁出的玉刃,薄唇抿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攥紧手中的青玉簪——这般人物,终究成了困住我的鎏金囚笼。

我隐在暗中小心走着,宫铃轻响惊得我脊背沁汗。用玄色披风裹住雪白襦裙,我终于走到了西角门的第三棵胡杨树下。西角门石狮的獠牙泛着冷光,我蜷在刺柏丛中等待。

漆门忽开,白皓轩身着戍卫铁甲,执夜明珠而来,暖光映得他眉眼如初春化冻的深潭。"昭若。"他伸出手悬在半空,“我带你走。”

黑马踏碎宫墙残影,我听见白皓轩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他双臂环成护我的铜墙,檀香混着药草气息萦绕鼻尖。

"北疆有盐湖可映双影,有雪原能逐苍鹰。"他下颌轻抵我发顶, "昭若,我要你过的,是不用战战兢兢等待天明的日子。"

我侧脸看他,撞进了他闪烁如星辰的眼睛:“皓轩,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风卷起马鞍旁悬着的银铃。东方既白,霞光刺破云层。晨雾中传来商队驼铃,像是从九天垂落的、通往人间烟火的银梯。

在这静谧的氛围下,我竟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天色蒙蒙亮,耳畔骤然炸响的马蹄声已震碎了最后一丝朦胧睡意。

"昭若,抓紧!"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覆上我攥着软垫的指尖,白皓轩喉间滚着压抑的颤音。

西朔人特有的弯刀破风声刺透晨雾。白皓轩将缰绳在掌心多缠了两圈,生生勒出几道血痕。"若是他们追上......"白皓轩不再说下去。

"若是他们追上,我就下马,然后你骑马走……"晨风灌进口中,我忽然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不会再丢下你的。”白皓轩坚决地说。

霞光恰在此时刺破云层,白皓轩侧过脸来,那双总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浸满血色,却比塞外任何星辰都亮:"昭若,你记着。"他单手扯断颈间红绳,将浸着体温的护身符塞进我衣襟,"碧落黄泉,我的魂魄也会化成风护着你。"

身后追兵的呼喝渐渐化作血色背景,我们交握的掌心沁出温热,恍惚间竟像是握住了十年青梅岁月,握住了那些偷埋在杏花树下的女儿红,握住了每次上元节他与我放的天灯。

疾驰一夜的马终究是跑不快了,西朔士兵很快就追了上来。

骑兵就将我们包围,为首骑着赤色宝马的正是索奚木。

索奚木玄铁铠甲折射着血色朝阳,他勒紧缰绳时战马嘶鸣人立,绣着狼图腾的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住我,指节捏得马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昭若。"他喉间滚出压抑的喘息,鎏金护腕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回来。"短短二字裹挟着千军万马的威压。

白皓轩将我护住,冷冷地说:“你休想!。”

索奚木没有理他,只是对我说:“和我回去,明日大婚,你还是王妃,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开口:“索奚木,谢谢你,可我心有所属,请你放我们走。”

索奚木笑了起来,可这笑声镇人心魄,让人心生恐惧:“陆昭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否则别怪我无情。”

白皓轩拔出长剑,剑尖划破黄土:"要带她走,先踏过我的尸首!"

"就凭你?"索奚木嗤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霎时弓弦铮鸣如暴雨将至,数百狼牙箭镞齐刷刷对准我们。

“昭若,敢不敢和我冲出去。”白皓轩问我。

我看着他映着血色朝阳的脸庞,坚定地点点头。

白皓轩大氅一挥,将我护在怀中。外面的兵刃声,马的嘶鸣声,白皓轩受伤的闷哼声,都传入我的我的耳朵。我闻到了血腥味,是白皓轩的血。

外面骑兵众多,我意识到,即使白皓轩战无不胜,可单枪匹马,又带着我,他没有胜算的。

“皓轩,你先走,别管我。”

“我不会丢你一人的。”

“我是和亲公主,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一定要活下来!”说完我拉开大氅,跳下马,后背传来刺痛。

“快走!”我对白皓轩喊。白皓轩却也挥氅下马,用身体为我筑起屏障,将我紧紧护在怀里。

“你怎么不先走......”我带着哭腔。

“我说过,不会留你一人。”白皓轩声音坚决。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骤起。白皓轩瞳孔骤缩,抱着我旋身的刹那,一支金翎箭穿透他肩胛。他吐了一口鲜血,温热液体顺着下颌蜿蜒。他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晨风掀起他染血的发带,空气中血腥味弥漫。

“皓轩!”我急得眼泪流了下来,爬到他的身后张开双臂护住他。

“停止进攻!”索奚木发号施令。他翻身下马,玄色战靴碾碎黄沙,每一步都像踏在我心尖,"陆昭若,现在你满意了?"

我爬到索奚木的脚边,抬头看他,索奚木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太阳,将我笼罩在阴雾中。我只能求他,声音悲痛欲绝:“西朔王,求您,放过白皓轩。”

“昭若,不要求他......”白皓轩忍痛发抖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他,他脸色已变得苍白。

我给索奚木磕头:“西朔王,求您救他,求您。”

不知磕了多久,磕到我浑身发抖的时候,上空传来毫无感情声音:“带王妃回宫,杀了这个男人。”

“不要!”我爬到白皓轩旁边,他的脸和嘴唇都已变得很苍白。

“皓轩,你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下。”我攥住他冰凉的护腕,泪滴到他脸上。

白皓轩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咧嘴笑开,鲜血染红了他皓白的牙齿:“昭若…那年南山寺下初见,我便决定要护你一生,如今…怕是不能如愿了,我只希望,你不要…为了我...求他......”说罢,他晕了过去。

我摸了摸,他还有鼻息,不过我知道,若再不即使救治,他很快就会......

我不敢想象。我爬起,踉跄着跪倒在黄沙里,素白裙裾绽开血莲。

“索奚木!”我声音嘶哑,紧紧抓住他玄色金丝蟒袍的衣角,“我跟你回去!为奴为婢,我甘愿做任何事,只求你救救他。”

索奚木冷冷的哼笑:“你还敢和我谈条件?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远处传来苍鹰悲鸣,我想起昨夜他为我绾发时,铜镜里那双盛满温柔的眼睛——

我摇头哭喊,拼命磕头:“索奚木,我求你……我不要他死,我求你救救他。”

头上的鲜血与泪水混合,模糊了我的双眼,嗓子里传来铁锈味,我开始止不住地咳起来,直到咳出一口鲜血。

听到索奚木说“带他们回宫,找个医师”后,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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