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两人的视线就此相碰,前者神情收敛,后者却显得几分坦然无畏。

上一世,萧河并未插手杜家惨案。

关于夏抚澜的死,也只是听他人提起过,并非亲眼所见。

旁人所以为的真死,现下看来恐有蹊跷。

在来找时钊寒的路上,萧河便细细想过了。

如若想从凌渊司的地牢里救走夏抚澜,只能玩一招偷天换日。

而以假换真,他们能动手的地方只有三处。

地牢、赴刑的路,以及执刑的断头台。

其中,他们都清楚的是,只要夏抚澜上了断头台,除了趁乱劫人,否则绝无可能。

在尚未得势之前,时钊寒一直都是谨言慎行。

方长恒确有实才,但也达不到为其冒险的地步。

而萧河,那就更不用说些什么了。

倘若夏抚澜在行刑的过程中有所差池,萧斐也必定受其牵连。

而这也是萧河苦思冥想之后,仍旧觉得不妥的地方。

无论是在地牢还是在赴行的路上,看押夏抚澜的官员都是凌渊司的人,倘若他想动一步,都必须有萧斐的配合。

而这又恰恰是萧河所不愿见到的,他不愿将二哥牵扯其中,也并不打算让萧斐知道此事。

重活一世了,任何人都必须为他的家人让步。

方长恒没用,亦或是不重要吗?

对于萧河来说,方长恒重要,也不重要。

他非皇嗣,以后无争权夺位之忧虑,也更不可能有大逆不道谋乱之心。

他不像时钊寒,自懂事起,就要为自己、为以后铺设埋路。

方长恒是有才干之人,但也须被圣明所领导,才能有所一番实业。

萧河虽自诩不凡,却也知晓自己并非合适的人选。

而之所以答应方长恒,不过是为了进一步验证他心中的猜想罢了。

上一世夏抚澜被救走的可能性极大,必定是时钊寒插手干预了此事。

时钊寒手下有一人名为李怀慈,乃是一名易容术高手。

他所制作的人脸面具,常常以假乱真,即便细看之下也难发现其端倪。

换个身型相仿的女子再带上此假面,即便是和真的夏抚澜站在一处,也难辩真伪。

只不过萧河仍有疑虑,尚且不知时钊寒是用了什么法子将人换下来的。

重来一世,他倒是十分想知道是否能凭借一己之力,更换他人的命运。

时钊寒盯着他的眼眸深不可测,开口问道:

“方长恒和你有何干系?”

他跳过夏抚澜不问,意指所在,疑心自是不一般。

萧河倒是镇定自若,放下茶杯道:

“我与方长恒又不认识,只是听二哥说起杜家惨案一事,倒觉得夏抚澜十分可怜。”

年轻时的萧河善良,且具有很强的怜悯之心,即便在不久的以后,这些看似美好却实在无用的东西,确实难以找回了。

萧河自觉得说的没有问题,时钊寒疑心深重,恐其往深了揣测,自己事小,断了方长恒前程事大。

“身为女子,错信他人也就罢了,薛子舒那良心狗肺、背信弃义的小人却也这般糟践她。”

“杜晚死的不算冤。”

时钊寒盯着他,一言未发。

萧河知道话虽说到这里,时钊寒也难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更何况夏抚澜一案,事关杜晚手中的人员来往名册,牵连不断。

稍有不慎,恐有姓性命之危。

在没有蓄起自己的势力之谦,时钊寒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又或是时钊寒想要动手,却并不愿让萧河猜到一星半点的缘由。

如此一想,萧河觉得今晚是再难说动他了。

“师兄若是觉得我幼稚可笑,大可直接回绝了便是。”

说罢,萧河作势起身。

“你我虽师出同门,但各有各的难处,师兄不帮我也绝无怨言。”

“只可惜那方长恒倒是个痴情种,夏抚澜一无清白名誉,二来在凌渊司受刑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也不如从前好看了…..”

说到这,萧河便凭空生出一些惆怅来,自嘲道:

“即便如此,夏抚澜死后也依旧有人惦念,时刻想着替她报仇,我死后又有谁会挂念着呢?”

听闻此话,时钊寒忍不住皱眉。

“就事论事,你又扯到自己身上做甚。”

萧河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些不该说的,便掩饰一笑。

现在的你当然不会知道,在这之后我会失去所有的至亲所爱,身边仅有一个你。

而战死殁关的那一晚,你又在何处?

是在疾行赶来的路上,还是在凌天殿与他人把酒言欢?

我死后的日子里,是否会有片刻想起,哪怕只是在寂静无人的夜里。

想起有个叫萧河的妻子,想起年少曾并肩而行的师弟。

萧河神情落寞,也不想再说什么,道一声叨扰了就要离去。

时钊寒却在他转身走至门口之时,突然开口道:

“就这般同情夏抚澜?”

萧河回头看向他,万般情绪皆已按了回去,神情平静道:

“师兄是又肯帮了吗?”

时钊寒没有回答,只是问道:

“你想怎么做?”

萧河道:

“来的路上我便细细想过,倘若我要绕开我二哥,不牵连他人,救出夏抚澜可有法子?”

听闻此话,时钊寒微微一顿,冷笑道:

“你倒是心疼你二哥。”

萧河莞尔一笑道:

“我是心疼我二哥,但我更信任师兄你不是吗?”

凌渊司的地牢日夜都有重兵把守,一个时辰交替一回,其中还有金武卫不定时巡逻。

想要完全避开难上加难,时间上过于紧迫,夏抚澜明日午时就要被斩首,赴刑的路上就算是想要调换,也无可下手。

押送死囚犯的囚车虽不坚固,但内里设有机关。

只要有人敢劫囚车,意图救人,插入内里用以控制囚犯行动的八根长木钉,就会死死的插进囚犯的身体里。

而囚犯的手脚也是被铁链重重束缚,没有官员特定的钥匙,短时间内也是无法打开的。

所以,只要夏抚澜被押上囚车,他们便再无机会将人救下了。

眼下只剩下唯一的一条路可走,但萧河又不想牵连萧斐。

即便他们做事再天衣无缝,无人察觉,但谁敢保证以后会不会有人寻到蛛丝马迹,牵扯到萧斐甚至累及性命。

萧河绝不能冒这个险。

时钊寒端起茶杯,仔细端详着其上的涟漪,轻声开口道:

“阿鹤,倘若你真不想借助兄长之力,那就要从别处下手了。”

萧河蹙眉,“师兄,我不知,请您明示。”

时钊寒莞尔一笑,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此事简单。”

“夜也深了,你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眼见临门一脚,时钊寒却故意端着不说。

即便是要走,也不是现在。

萧河蹙着眉,不解的问道::

“师兄,你这是何意?”

时钊寒朝他靠近了几步,萧河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抬头看他,无形之中深感压迫。

“萧少爷,就像你说的那样,即便你我同出师门,我也并无义务帮你。”

时钊寒嘴里冒出来的字,字字冰冷。

“想救夏抚澜,你却又不想以身试险,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听闻此话,萧河却不觉得意外。

时钊寒本性冷血,除非有所图谋,否则绝不会轻易插手。

萧河想到了那铸好的两把剑,其中一把原本就是要送给时钊寒做生的礼物。

如今他不想再送,又因夏抚澜的事必然要欠他的人情。

萧河只好说道:

“此事就算我欠你的,日后你若有求,无所不应。”

时钊寒看向他,“此话当真?”

“我向来说话算话。”萧河回道。

时钊寒这才微微勾起唇角,“子时已过,今夜你便留宿一晚吧。”

萧河点点头,“那夏抚澜的事…..”

时钊寒未急着回他,先是喊过益惟,让其将侧殿收拾出来,这才回答萧河的问题。

“既然你不愿牵连了你二哥,那便只能在赴刑的路上动手。”

“劫车?”萧河迟疑道。

时钊寒摇摇头,“劫车闹的事情太大,到时候你我都不好收场,势必还要牵连他人。”

“你可知明日有一只被贬漠南的队伍正好经过大雁街?”

提起这个萧河隐约有些印象,”可是滇山何家一脉?”

时钊寒道:

“正是,何家嫡亲一脉被贬,何猷谦几个本是要被皇上斩首示众的,有温皇后求情,这才改为贬至漠南。”

“因是从轻发落,但游行示众是免不了了,所以明日这只囚车队伍便也从大雁街经过。”

听到这,萧河哪还能不清楚他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仅十七岁的年纪,时钊寒竟能将凌天都各人各物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萧河将心里的那点异样按了下去,镇定道:

“钊寒师兄是想在那时混淆视听,将夏抚澜的囚车与何家的囚车调换对吗?”

时钊寒并不否认,“此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何人替夏抚澜受砍头之刑,你可安排好了?”

萧河道:“有所人选,但还未想好。”

夏抚澜虽可怜不假,但如若要无辜之人替其受刑,即便是萧河过得去良心那一关,夏抚澜也是不愿的。

所以萧河只是说尚未想好,时钊寒倒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却也未逼着他做抉择。

“时候不早,去歇息。”

萧河点点头,这才跟益惟去了侧殿。

等到四下无人,一切都归于平静之时,时钊寒重新点燃炉香。

甜腻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袅袅白烟升起,令人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时钊寒的眼眸在光影下晦暗不明,目光却落在对桌良久,那曾是萧河坐过的地方。

茶盏已凉,萧河只碰了几口。

此时却被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抓起,一饮而尽,连同苦涩的茶叶也一并嚼碎咽下。

“川摩勒。”

后殿悄无声息的走出一道身影,跪于时钊寒的身后,像一座高且冷硬的雕塑。

“都听见了。”时钊寒靠在椅子上,闭眼养神。

“是。”一道很淡的声音响起。

“他是不是瞧着比以往瘦了许多?”

像是自言,又像是自语,不待人作答,时钊寒淡淡开口道:

“去办。”

“是。”

看到评论里面有宝们问了,时钊寒的重生其实和小鹤不同,不是属于传统意义的重生哈

至于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重生了,我就不提前剧透了,留一个悬念给你们~~爱你们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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