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言家房间的灯都已熄灭，只余一盏夜灯还亮着。

言之在卧室床边的地毯上曲起腿靠坐，旁边还零散地躺了几张谱子。

她手上拿着支白色电容笔，时不时对着面前的平板涂画几下，又用双指放大，细绘。

事情太多时，她总喜欢坐在飘窗或者地毯上画画，有助于她放松思维，这是从小时就有的习惯。

譬如现在，练了两小时声乐后，她发现还有几张学校发下来的卷子没做。

但高三的卷子一般不要求交上去，因为老师喜欢在第二天的课堂上直接做讲评。

言之偶尔也允许自己偷个懒。

毕竟她文化课成绩一直都还不错，尤其英语这门课还有先天基因的加持，就没下过148分，常年稳居年段第一。也就物理和化学差点，不过她并没有选这两门科目。

屏幕上是两个依偎在黄昏下的少女，身上穿着蓝白色的夏季校服。站在右边的要稍微高一些，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戳左边女孩的脸蛋。左边的女孩与她相视，两个人笑得十分开心。

而再往下，是两人紧牵着的手。左边的人因为常年练琴，所以没有佩戴首饰，指甲也修剪得很短。厚厚的指腹间隐约还有琴弦留下的黑色痕迹。

右边人的手倒是白嫩修长，左手上还戴着一根旧旧的红绳。而最为相似的就是同样修剪干净的甲面，因为平时她有在学钢琴和吉他。

言之还记得，这根红绳是四五年前的冬天，云思雨给她系上的。那时打的五个死结还在。

没想到一戴就戴了这么久。

手指轻轻抚摸了下手腕上的红绳，言之莞尔。

也不知道她送给云思雨的那条红绳还在不在呢？

她轻触屏幕的左上角，从画中退出，APP桌面上显现很多个文件的缩略图：有站在舞台上拉小提琴的云思雨，有在老榕树下朝她挥手的云思雨，有挂在她身上看山顶日出的云思雨，还有坐在沙发上枕着她腿睡着的云思雨……

全都是有关于她的画面。

只是好像，她们很少有在舞台上的合作，因为小提琴和声乐在各自的表演上总是以“主角”的方式出现，唯一的几次同台还是云思雨用钢琴给她弹伴奏。

要是能再和她一起谢幕就好了。

今天和她在一起好久，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梦见她呢？

言之将东西收拾整齐躺上了床。她阖上眼，指腹在被子上慢慢地画圈。

午后牵着手漫步在街上、校园的画面浮现。

她的手，软软的，湿漉漉的，就好像握了一团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答应要给她录的儿歌好像还没录呢。

明天就录给她吧。

呼吸渐渐放慢，言之在疲惫又欣悦之中结束了这一天。

夜晚的繁星点点，闪烁着，与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一起进入了梦乡。

……

早上六点，言之下楼开嗓、锻炼，却凑巧遇见了云澜。

老师平时好像不是这个点练晨功吧？

“老师早。”

“又喊老师，都跟你说了下了课就喊云妈嗦。”云澜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亲呢地搂过自己的爱徒还顺便拍了两下肩。

言之还没有转换过来，因为昨天刚上过课。

“云妈跟你打听个事啊，”云澜神神秘秘地，“小雨有没有向你说过，自己有什么喜欢的人没有？”

言之摇摇头，“没有。”

“那她最近有没有跟什么女生走得比较近的？”

“嗯……”言之认真想了一圈，“徐来？”

“哎哟，来来那一看就是不阔能滴。”

“阿姨，那再近就只剩我了。”言之无奈摊手。

“那要是你就好了，云小雨又不肯说。”云澜小声模糊着。

言之没太听清，但她大概猜出了点过程：小雨点跟家里出柜了。

她是真的有喜欢的人吧？

“哎之之啊，你在学校帮云妈多看着点哈，别让坏小孩给小雨拐走了！”

“好的云妈，您放心吧。”

您放心吧，我绝对会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的！

云澜女士又和言之闲唠了几句，临走前又交代了言之一遍，才放心上楼去了。

7点。

云思雨打开门，言之依旧站在门口等她。

今天她又双叒叕起晚了。

可是，床真的太舒服了。

云思雨左手提着牛奶，右手提着鸡蛋和面包，小脚一勾将门带上。

然后她发现，言之也提着一盒牛奶，和一块面包和鸡蛋。

“欸嘿，周阿姨和齐阿姨真该去结拜。”

“去哪里，也穿着古装去榕树下吗？”言之笑着看她。

云思雨拉着言之快步走进电梯，“哎呀，快走啦！你烦死了！”

这人怎么还记得那档子事。

果然，一起长大的意义就是永远抹不掉的黑历史。

下了电梯，云思雨熟练地拿走言之手里的牛奶，“你平时不是在家里吃完早饭才出门吗？难道是因为今天有牛奶，所以特意带出来给我喝啊？”

言之把云思雨袋子中的鸡蛋拿出来，“嗯，你猜对了。”

其实是因为今天和云澜女士多聊了几句，导致她后面跑步的时候没有注意好时间，回来得有些迟。

“你也太讨厌牛奶了。”云思雨边咬着吸管边说。

言之揉搓了几圈鸡蛋，把蛋壳剥下放到空出来的塑料袋里，“你也太讨厌蛋黄了。”说着用手轻轻一捏把里面的蛋黄取出塞在嘴里，然后又把掰下来的蛋白小心喂给云思雨。

云思雨满足地嚼嚼嘴里的蛋白，又配一口手上的面包。她看着言之又在剥下一颗蛋了，但嘴里的蛋黄显然还没咽下去。

“你噎不噎啊，都没喝的配，要不喝口牛奶吧？”云思雨把手里的牛奶递过去。

言之犹豫两秒，然后低头就着云思雨的手喝了几口。

嘿嘿，我们这样算间接接吻吗？欸，那我们岂不是已经亲过很多很多次了～

云思雨眼角都弯了起来，又吃下言之手中递来的一小片蛋白。

言之眉头微微皱着，她嘴里还残留着纯牛奶的味道。

还是不太喜欢牛奶。

言之回想起好几年前为了长高而猛灌牛奶的自己。

现在看来还真有点傻。

云思雨吃掉她手中那片蛋白的时候，一股软软、痒痒的触感掠过她的指头。言之手都颤了一下，脖颈后微微起了一层小栗子。

然而下一秒她看见云思雨微弯的眼角，神情又变得柔和。

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真像一颗喜欢在玻璃上到处乱蹦的小雨点。

不过大概喝牛奶真能长高吧，言之在发现自己长到171cm的时候，决定原谅无辜被她嫌弃的牛奶酱。

真是久违的感觉。

这个有点小幼稚的习俗，就像她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一样。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之下再度“复苏”。

言之：果然。

云思雨：果然。

言之：还是云家的蛋黄，最好吃。

云思雨：还是言家的牛奶，最好喝。

……

七点十五，两人踩点到达各自的教室。

早晨七点的教室依旧死气沉沉，并没有因为新学期新气象就有所改变。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徐来用手肘顶了下云思雨，云思雨停下手中的笔看过来，“咋了来来？”

“云云啊，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看起来有点，特别精神的感觉？”

“我不是每天都这样吗？”云思雨小嘴一抿，嘴角往上扬。

“胡说。你明明每天早上都一副，半夜偷溜出去和大爷大妈们跳了一晚上广场舞的表情。”

徐来看了一圈教室，“你看你现在不读了，教室声音都少一大半。”

“哼哼，那说明我非常的勤学上进。说不定还很有声乐天赋。”云思雨小爪子往桌上一搭，“你应该多学学我。”

“你吃错药了？”徐来露出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云思雨晃悠着脑袋又接着读，手上还一顿一顿写着什么。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徐来把脑袋凑过来，“你写这么多‘1’干什么？”

“你不觉得‘1’这个数字，有一种学习特别好的感觉吗？”

“？”

“有……吗？”

“有哇。”

言之的座位号就是1号。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1”这个数字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好像它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幸运数字吧。

云思雨在课本上写下第十二个“1”。

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早上多喝了一罐“魔法牛奶”。

……

早晨七八点的太阳，刺眼却不晒人。

第一节课是数学，讲评的依旧是昨天的试卷。

她看着昨日无意写下的“言之”嘴角不断上扬。

怎么有人的名字可以这么好听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言之的名字这么好听？

她提笔写下第二个“言之”，就好像上了瘾，紧接着又写下了第二个、第三个。

这大概是青春期所有小孩都会做的事情，在试卷上写自己爱豆的名字，只不过云思雨写的是言之。

下课铃声响起，云思雨将试卷折好，夹进数学书里。

她和徐来一起绕过书桌，走去卫生间。

熙熙攘攘的课间，人来人往。

那天的阳光正好，照在了书的封皮上，微微反光，让生活都变得亮堂起来。

书本的封皮因为常年翻开而有些翘边，风轻轻吹过，就将内里翻腾起巨浪。

夹在课本中的试卷显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言之”。

课文是**的《沁园春·长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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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