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几人带着长木板跳进河里，游向河中央的木板。

钱思泉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爬上木板已经是精疲力尽：

“终于……终于要出去了。”

“一、二、三……八，少了一个人。”小卫数了一圈。

“谁没上来？”钱思泉抬起头看到河岸上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岸边。

陈胜男顿时红了眼大喊：“月涵，别愣着了！快游过来！”

“我不准备走了——”吴月涵扯着嗓子回应，“我真的好累，我不想这样无休止地进入副本，每天都要担惊受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没命，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别说傻话！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呢？”钱思泉也顾不上划船了，声音不自觉的颤抖。

“谁又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进副本呢？”吴月涵低下了头。

瘦弱的身影在岸上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胜男一直以来的照顾，也谢谢泉姐和梓萌这几天的关照。我就算是勉强出去，进入下一个副本也只会拖累大家。”

“反正我早晚都要死，倒不如现在就走，这也是我这么多天来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这是我唯一一次任性，也是最后一次，我的生命该怎么结束，该由我自己决定。”

陈胜男扔下手中的木板就要往河里跳，一只有力的大手牵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一时间甩不开。

“松手！”陈胜男咬牙切齿，“我不想说第二遍！”

“你看看河里有什么！你也不要命了吗！”楚澈吼道，手上也不自觉收紧力度。

大家这才注意到，河面上浮着一层白雾，河面下是一张张人脸在木板周围聚集，人脸围在陈胜男身前的区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月涵——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月涵——”

陈胜男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没有换回吴月涵一个回头。

陈胜男眼睁睁的看着吴月涵逃离岸边，消失在四处逃窜的恶鬼中。她顿时被抽了筋骨，跪坐在木板上，双眼空洞盯着瘦弱身影消失的方向。

“轰——”的一声，地面震颤，尘土飞扬。

两位神明立在岸上，双眼的血流如注，面朝八人所在的方向低下了头。

黑洞洞的两双眼睛留着血泪，看得众人心里发毛。

神荼单手举起金色长戟瞄准众人，钱思泉顿感不妙，大喊道：

“快划船！”

众人恍若从睡梦中惊醒，除了双眼空洞无神的陈胜男，其余人不遗余力的滑动船桨。

离山洞不到五米，一阵逆流把船推十米开外。

“怎么回事？”小薛又惊又怕。

钱思泉手中动作不停，抬起头看向前方。

只见前方一阵阵白色的波涛拍向洞口，又涌了回来，白色的浪不断把木板往回推。

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白色的波浪，而是水中的恶鬼不断地冲击着洞口，试图从洞口逃出生天。

只是不大的洞口似乎有一面看不到的墙拦住了他们，任凭他们不断地冲击，结果只有被弹回来。

姜世杰划桨的动作不敢停，嘴里忍不住骂了出来：“他大爷的！这样下去我们根本出不去，还是说这里不是出口？”

“那可怎么办？我们不会在这里全军覆没吧？”小冯颤抖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小薛慌张抬头：“难道真正的出口是大桃树下的石门？”

“不可能，按照神话来说，哪里应该就是鬼门，只能通往地府。”小卫反驳道。

钱思泉提高音量：“这里绝对是出口！故意在门口给我们找不痛快，让我们产生怀疑，很多恐怖游戏和密室逃脱都会用的套路。”

“那现在该怎么办？”姜世杰看向钱思泉。

“泉姐，你肯定又招的吧？”陆梓萌嘴唇颤抖，就连声音也克制不住地颤抖。

钱思泉低头看向身下摇摇晃晃的木板，心下有了主意：

“我们要和水里的恶鬼们齐心协力。恶鬼往前冲的时候，我们可以借着他们的力跟着快速划船，以我们现在的距离，差不多正好可以到达洞口。”

众人看着钱思泉镇定的神情，也跟着冷静下来。

“月涵还在上面，我不能丢下她……”陈胜男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卫从身后一个手刀劈昏。

钱思泉眼疾手快接住陈胜男，把她安置在木板正中央，防止她不慎滑入水中。

“放心，我知道轻重。”小卫抬抬眉。

“大家做好准备，”钱思泉低头观察水中恶鬼的流向，“就是现在！”

所有人铆足劲开划，伴随着姜世杰口中“一二一”的口号，木板乘着恶鬼掀起的浪潮冲向洞口。

已经快到洞口了，最先撞到洞口的恶鬼被弹了回来，化作前进的阻力把木板往回推。

也是这时，众人才发现木板太宽了，根本无法挤出洞口。现在的水中全是恶鬼，跳下去游泳必死无疑。

“嗖——”似乎有什么利器破空而来。

还来不及回头，一道金光冲众人砸下。

“胜男姐！”陆梓萌惊叫一声。

金光乍现，身下的木板顿时四分五裂，一股巨大的浪潮推着众人涌向出口。

钱思泉沉入水中，冰凉的河水灌入鼻腔，小腿毫无预兆开始抽筋，低下头就对上了一张被泡发的惨白人脸，恶鬼注意到众人落水迅速围了过来。

不远处的小薛在挣扎的过程中，兜里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掉了下来。

“轰隆——轰——”一阵地动山摇，碎石从上方掉落，洞穴开始坍塌。

眼看着头顶的巨石松动，钱思泉也顾不上自己抽筋的小腿，使出浑身力气往前划动。

巨石落下的瞬间，她只感觉自己被拉了一把。巨石堵住了洞口，也堵住了身后穷追不舍的恶鬼。

众人被巨石掀起的浪送出了山洞，视线从明到暗，又从暗复明。

钱思泉腿上的抽筋稍缓，靠踩水稳住身形，身上冰凉的触感告诉她——现在还没有离开副本。

怎么回事？按理说离开了封闭环境副本就算是结束了，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数了一圈，还是八个人，没有少人。陈胜男被楚澈扶着，两人趴在最大的木板碎片上。

“看来还没有结束，有点意思。”小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给，扶着，省点劲吧。”

小卫游到钱思泉身边，让开一部分木板给钱思泉。

生死关头，钱思泉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扒上木板警惕环视四周。

陆梓萌激动地大叫：“终于出来了！”

“怎么还没结束？”楚澈看向钱思泉，眼神里满是疑惑。

空气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突如其来的不确定让众人不知所措。

钱思泉注意到身为初次参赛的小冯，竟然没有丝毫慌张，只是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上岸！快！”钱思泉察觉异常，立刻做出判断。

众人反应过来，向离自己最近的岸边游去。

钱思泉眼看着一个个人从自己身边游过，而自己只会最基础的蛙泳，慢慢落在最后，只能看着众人的背影。

她默默下定决心，出去以后一定要给自己报个游泳班。

小冯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一脸茫然地看着逃向岸边的众人，目光有一瞬的失神，又迅速锁定目标，整个人消失在水面。

离岸边不到三米的距离，钱思泉看到前方的小薛毫无预兆地沉入水底，冒出一连串气泡。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钱思泉一个刚学会蛙泳没多久的人，实在没有余力去救人。

“轰——”山洞再次爆发出巨响，水面跟着颤抖。

回头看到带着钩子的绳索冲破层层碎石向众人袭来，那钩子像是长了眼睛般钻入水中，似乎是勾住了什么，水面泛起层次浪花，红色的鲜血从水下扩散。

直到钩子再次带着想要的东西出来，众人才看清钩子上挂着一个人——小冯。小冯还抱着一个干瘪的人干，正是小薛。

“啊啊啊啊——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啊啊啊啊——”小冯的的嘴里发出尖利刺耳的惨叫。

小冯被钩子穿破胸口，整个人像是一个濒死的鱼，抽搐着、挣扎着却也逃不过被钓上来的结局。

一声虎啸，地动山摇。

小冯被钩子拖回发着金光的山洞，被郁垒取下甩进白虎口中，山洞里的神明搬来巨石再次封上洞口。

姜世杰看到这一幕大惊，向小薛的方向游去，把飘在水面上的小薛拖上岸：“坚持住，马上就要出去了！”

“呵——呵——”小薛的嗓子如同破烂的风箱，“姐夫……不用管我了……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你走了，我怎么和你姐交代？你挺住，我背你。”姜世杰把小薛背在肩上往前走。

“对我姐好点……我姐就交给你了……”

小薛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句话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众人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眼看着姜世杰背上的躯体瘫软下来，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步伐沉重走向白雾。

钱思泉和陆梓萌从两边架着陈胜男的胳膊，闷着头往前走。

“啪——”一个东西从陈胜男的兜里掉下，钱思泉让陆梓萌扶着她，自己回头捡起，擦去上面附着的泥土，才发现手里的东西正是自己给吴月涵用来防身的御守。

她沉默地把御守放回陈胜男的口袋，搀着陈胜男继续往前走，走向白雾。

被水浸透的衣服和头发黏在皮肤上，微风拂过，寒意从毛孔钻入骨髓。

白光笼罩在身上，钱思泉却没有感到丝毫温暖，只是麻木地往前走。

耳边传来小卫的轻笑声：“直觉告诉我，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