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夫妇俩发了狠,拎着路田升的脖子,眼神像是要吃人。

“给我拿来!”黄诗怡抢过手机,直播间人数已经过万,但是他们的账号没有开直播的先例,怎么断的时间内不可能积攒这么多的人气。

追溯下去,一万多的看客竟然都是从鲨鱼TV的某个播主那里顺过来的。

她立刻掐断了直播,转身瞪目结舌。

“挨千刀的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林涛先反应过来,紧紧撕扯住路田升的衣领,一手顺过茶餐桌上的擀面杖,眼看着就要打下去——

“砰”一声,门开了,田秀莲泪流满面,呜咽着把儿子拉进怀里。

路田升的父亲更是气到了极点,冲林涛的脸就是一拳,顿时鼻血直流。

警察如期而至,一场闹剧收尾。

陈挚吊起的心终于放下,关掉转播,夫妇二人的种种恶行,已经被系统全部整理好,发在了小号上,连坐高时枫的账号都被冲了个底朝天。

【我升级了!以后你小号上的文章内容可以我帮你写了!】

陈挚眼皮也不掀,无情道:“AI媒体。”

【没品!冒犯!才不是!只有大学生才会做AI的奴隶!】

“切。”他敷衍,手指不停扒拉手机,熟悉的对话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望眼欲穿了都要,别看聊天记录了!快去一查银行卡余额!】

陈挚回神,输入密码。

个、十、百、千、万......五位数,是好久不见的五位数。

【别光顾着感动啊,走,我们去吃顿好的,然后买烤地瓜,回来路上我就想...等等!你在干什么!你转给谁了!】

陈挚一言不发,冰冷的指尖轻轻一点,一万多块没有了。

【啊啊啊啊早知道不给你了,我自己花了啊啊啊啊我的烤地瓜!】

“别吵。”陈挚眉目紧锁,网上关于王明滨的通告已经铺天盖地,严榛还不回他消息,肯定是生气了。

不出十分钟,那边有了动静。

严老师:?

陈挚终于一扫阴霾,快速敲下几个字:还您的钱,快收。

好一会儿,“对方已收款”的提示才弹出来。

此时,他已经输入了一篇小作文,忙不迭又给删了。

老实说,陈挚不太会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关宥龄,明明对他恩情如山,却依旧被他搞得一团糟。

何晓西是个意外,智商有待商榷但情商绝高的人,热情富有感染力,不知不觉就会掉进他的圈子里。

不过严老师...陈挚犹豫了。

严榛绝对是个好人,但太好了,又会显得太远,不会和他这种人建立什么情谊。

无债,也不是一身轻。陈挚纠结几番,还是决定去清大看看黄兴浩。

仅仅过了一夜,清大的和泽大道就铺满了落叶,晚熟的树叶终于完成了今年的使命,拥抱冬天的到来。

刚巧,和泽大道紧挨着宿舍楼,一个绿色行李箱直接被扔下楼梯,轱辘几圈半边滚进了花坛里。

接着,黄兴浩出来了。

和第一面见时没什么不同,却也大不相同。

他弯腰拉起行李箱,还冲身后的室友微微一笑,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陈挚都没有向前。

【他不会做傻事吧?】

“不会。”陈挚说,他再来学校的初衷就是怕黄兴浩想不开,但现在似乎没必要了,黄诗怡的归案带给他更多的是另一个角度上的自由。

他好像听见楼上有人在喊“关系户终于滚蛋了!”

这个学校失去一个黄兴浩,不会有任何变化。

途经剧组拍戏的地方,已经没了人。

一片枯叶“啪”一声落在了他的脚边,轻薄脉络掷地有声。

“陈挚?”

他猛然回头,这条人机稀少的小路站着一个严榛。

他一脚踩过那片落叶,走近:“王明滨的事,对不起...警察没为难你吧?”

总是要道歉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我...太懦弱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是绝对不是要推卸责任的意思!”

他越说,严榛目光越沉重,到最后只是轻轻叹气,像是对他不耐到了极点。

“好了,别说了。”

陈挚立马噤声,“噢。”

空气短暂凝滞几秒,就在他准备再见时,严榛主动挑起话题:“来找高时枫?他今天不在。”

已经快忘了高时枫还欠他工资的陈挚点点头:“那他什么时候在?”

严榛稍稍转头看他一眼,目光波动,微不可察。喉结滚动,少有的冷漠,说:“不会来了,他杀青了。”

陈挚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一瞬间的事,“哦,那就算了。”

已近中午,旁边的教学楼开始骚动,下课了的学生鱼贯而出,直接塞满了这条小道。

陈挚先一步带着人跑了,可没想到那帮学生比他快多了,还都冲一个方向跑,很快就将两人淹没在了人潮中。

他看着身后同期最具影响力的演员满眼担忧,“严老师,你把口罩往上拉一拉。”

怕引起注意,他声音低细,不自觉贴近,肩膀险些相撞。

严榛弓着背,口罩底下传出一声低笑,“放心,他们要去食堂抢饭,注意不到我们,就算认出我,估计也没时间看几眼。”

两人说着话,渐渐退出人潮,又拐进了条更加细小的石子路。

“为什么?”陈挚问,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并且喜欢严榛,但明星出现的地方不都是很多人围观吗?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

“为什么啊...”严榛摘了口罩,“首先我不是爱豆,粉丝本就比较...佛系?即使看到我最多打个招呼要个签名合个影,其次荧幕形象和我本人风格相差甚远,又戴着口罩,没人认出来也正常,最后嘛......”

“最后什么?”陈挚认真听,从前跟着高时枫,那个人一旦出现在公众视野,十次有九次都是失控场面,有回高时枫差点被粉丝拽走。

严榛看他求知若渴,忍不住笑说:“因为现在是大学生的期末月,很忙的,这些精英或者未来的精英们不会关注学校里来了几个明星的。”

“对哦......”陈挚没上过大学,其实不太懂。

“好了,”好在严榛没再接着说,话锋一转:“饿了吗?清大的食堂还不错,要去试试吗?”

“严老师你有这里的饭卡?”

“这么大的学校大概支持手机支付,”严榛虚揽着他的肩往外走,“不过也可以有,我爸妈在这里教书。”

他说着,目光始终停在身边人脸上,将任何一丝情绪变化收进眼底。

果然。

陈挚低下了头,尽量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过现在已经晚了吧?食堂估计被一抢而空了。”他高中食堂就是这样,很多时候等他整理好一切去食堂,便宜的窗口早就关门大吉了。

“也是,”严榛没再强求,与人拉开距离,“大学城这边有家不错的烤鱼店,有兴趣吗?”

“不...”

严榛不等他拒绝,接着说:“文乐不在,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就当陪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家借他多少件衣服,帮你他多少次,这要求太合理了。陈挚:“好。”

“谢谢小陈记者。”

很快严榛就被打脸了。这条路穿过半面树林,本就人迹罕至,然而两人马上要走到岔路口时,窜出来一阵激昂的惊叫声,不远处三男三女,正在小路尽头“埋伏”着,互相推攘。

他们手里没有摄像机,甚至也没有举起手机,只是背着书包,看起来像刚下课。

打头的是个女生,见严榛要走,赶紧跑过去。

“严老师!严榛!孩榛哥!”女生甩着马尾停在两人面前,“我是您粉丝,我们都是您粉丝,听说你来学校拍戏,每天都想着能偶遇,没想到竟然真的让我们遇到了!”

刚说不会有人注意到的严影帝躲开陈记者的眼神,营业姿态满满:“谢谢你们的喜欢,辛苦了。”

女生笑着摇头:“不辛苦的!我们也是刚讨论完小组作业,结果刚一抬头就看到您了!”

她的几个朋友见能说上话,也都壮着胆子过来,七嘴八舌向偶像打招呼、诉衷肠、吐槽。

“哥你新电影什么时候上映啊?”

“还会有路演吗?”

“哥网上有人要黑你,这段时间你一定要注意啊。”

女生问:“哥可以签名吗?”

严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头,低声问陈挚:“可以等一会吗?”

陈挚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自己,受宠若惊,“等多长时间都行。”

严老师这才接过纸笔,丝毫没有包袱,甚至问:“可以,需要写什么话吗?”

女生按捺不住开心,又带着些许羞涩:“可以吗?可以写‘考研上岸’?”

祝福语是最常见的to签方式,遒劲有力的‘上岸’两个字,看起来能量蓬勃。

“明年考研?”严榛挨着给他们写祝福,边写边聊天:“什么专业?”

“我们都是工科!”

严榛点头,又问:“都考研?”

“那倒没有,我还没想好”一个男生谈到这些立马就蔫了:“哥我真的好迷茫......”

“我给你写个‘天天开心’,”严榛不敷衍,划上重重一笔,“这个年纪迷茫很正常,最重要的是不要沦为迷茫的奴隶,保持开心。”

“感觉这个大学越上越难受,哥你当时也这样吗?”

严榛笑着:“是啊,大家都一样。”

“啊——连哥都难逃摧残吗——”

越来越多的学生闻声驻足,见势头不对,严榛道别要走。

“严老师再见!”

“榛哥明年会有对象吗?”

“严哥祝你票房再创新高——”

“严哥你的助理好帅啊——”

陈挚脚尖一磕,差点栽地上,被严榛拉着上了车。

熟悉的香薰,不是熟悉的位置,陈挚被推到了副驾驶,始终看着窗外。

虽然严榛问什么他也回答什么,但很明显,兴致不高。

严榛时刻关注着他的情绪,好在烤鱼端上桌时无意间露出了丁点雀跃。

严榛总是适时地给他夹菜,添水,明明是很舒心的场面,陈挚却不自在。

【大胆!你不会吃让我来!】

陈挚扇苍蝇一样扇走它,很突兀地问:“严老师你当时为什么会那样?”

严榛筷子在半空中滞了几秒,才把剥好的一大块鱼肉放进他的碟子。

“哪样?”

陈挚:“就,刚才那个学生说的,迷茫。”

烤鱼的热气源源不断腾起,几丝白烟将他的面庞变得柔软,往日的戾气全都化作水珠蒸腾,慢慢将最初的那颗心剥开。

严榛感觉自己的心被鱼刺扎了一下,不疼,但也无法立刻拔出来。

他勾了勾嘴角,“这个问题好多年没人问过了。”

“抱歉,我不问......”

“但是我很高兴你能问我。”严榛说,“现在看来也不是大事,不过是初出茅庐,初行社会,都有的一些纠结。”

陈挚认真听,感受着他清润嗓音如冰水般细缓入耳,凉的,痒的,很容易让人卷入其中放下戒备。

“知道我为什么学表演吗?”严榛问。

陈挚摇摇头,他自认很了解对方,比如十五岁上大学,二十岁被提名影帝,二十二岁开始国际大奖大脑手软,但是本人又好像和娱乐圈格格不入。

天才、宠儿、高岭之花。陈挚不会吝啬各种溢美之词来形容他,知道他第一部片子是什么,合作过的第一个女主角是谁,但为什么学表演,这个问题超纲了。

“因为喜欢?”

严榛笑着否认:“不是,因为叛逆。”

“严老师也会叛逆?”陈挚脱口而出。

严榛不置可否:“很难想象吗?”

“还好。”毕竟严老师也是做过学生的。

“我爸妈是老师,完全无法容忍对我的教育出现任何问题,”或许是时间到了,有些东西稀释了,他说起来格外从容,像在讲一个故事,“他们的帮助在高中之前成效显著,让我连跳三级,十二岁顺利读高一。”

陈挚:“太厉害了。”

“但是物极必反,高压力、高追求的教育让我们一起陷入了一种互相拉扯的境地,他们开始发生分歧,我的自我意识也开始觉醒,那段时间家里总是小吵不断,我们开始看彼此不顺眼,我更甚。”

陈挚:“然后呢?”

看他被吸引,严榛心情好了点,继续说:“然后我就将他们辛苦十几年为我铺下的路全部推翻,偷着瞒着报了表演。”

竟然是这样。

有点荒唐的理由,但陈挚又觉得很新奇,好像看到了十几岁的严榛,一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眼榛。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做决定,对为何产生这种叛逆情感无从得知。

“只是因为那是他们最不看好、甚至不会去想的一条路,那一年我把所有能气人的事都干了,抽烟、喝酒,去酒吧唱歌,去剧组跑群演,我以为他们的怒火积攒到一定程度一定会爆发,可是在我拍戏受伤之后,他们却来跟我道歉,开始服软,我没有任何成就感,反而失去了所有的激情,遇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岔路口,好像怎么选择都不对...”

陈挚听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榛忽然停住,看着他,问:“对我的滤镜是不是该拿走了?”

话题转移过快,但他目光直白,眼底明显波动,似乎这才是重点。

陈挚放下筷子,摇头,桌子下的手轻轻握成拳,低声但干脆,说:“没有,没有滤镜,你就是那样的。”

“是你对我要求太低,”严榛又点了份鱼肉粥,给他盛了一碗,“除了跳级这件看起来有点厉害的事之外,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可是你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出名了不是吗?”陈挚看起来很抵触他的‘辟谣’,一副不愿听的样子,低头吃粥。

严榛气极反笑,索性放弃这个问题。

等瓷碗见底,陈挚才直起身,讨好似地给严榛夹了块…呃,洋葱?

他冷冰冰的小脸没有没有任何表情,发现之后更是拽得二五八万,利落将其扒拉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给他换了块......

...又是洋葱?

靠,陈挚放弃了,完全不看严榛一眼,好像刚才的洋葱从不曾出现。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宿主你在干什么!脑袋要被挤成一个窘字了!】

“窘”字还没写完系统睁大了根本不存在的眼睛——严榛非常自然地夹起那块被烤得黑乎乎的洋葱,从容地吃下去。

火气由内外,陈挚的脸“腾”一下热了。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服务生退了出去,严榛吃得极少,之后就在座位上等他。

包间安静得只剩下筷子与瓷器的碰撞声。

一下一下,像是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流逝。

陈挚忽然就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来问出点什么。

“严老师,大学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毕竟那么大的岔路口。

陈挚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耳朵有多红。

严榛眯了眯眼,觉得青年想问的其实不止这些,但他必须慢慢地,按照陈挚的节奏回答,不能催促,不能干扰。

“大学带给我有成长,但更多的是迷茫......在表演之前,我更爱物理。”他很认真地说给他听。

“物理?”陈挚惊道,这跨度可是巨大,他说:“那你会后悔吗?”

为了反抗父母去一个根本不了解甚至连自己是否感兴趣都未知的方向,听起来注定是以悲剧收尾。

这个社会存在太多约定俗成,比如必须要做个好孩子,至少要听话;比如必须要上学,至少要大学毕业;

比如必须选择一个大家都认可的专业或者领域,不然你会错过很多,注定会失败。

然而严榛否认:“倒也不,不能执着于一条没走过的路。”

他时刻关注着陈挚的情绪变化,觉得差不多了,才讲:“我说的重要,是指那几年重要,但如果我没有上大学或者没有学表演,可能会在哪个角落搞物理,可能会开一家书店,可能会读好多书,去好多地方,这些时间对我依旧重要。”

陈挚脸色绷得很紧,有什么东西要断了。

“大学是一条路,工作也是,不是说你会算多少数学题,认识多少单词,而是不间断地学习。”

陈挚猛地抬眼,看着他,像是试图探索更多,也像是在求证。

最后他低声呢喃:“是...我老师也说过...”

但是他怎么忘了呢?他怎么忘了呢......

严榛看他不太对劲,及时止损:“好了,我们今天不说......”

“其实,我没上过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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