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期间张宜枫不断看向洞口,眉头不曾舒展过,忧虑地看向交战中的二人,谁都不让谁,气氛紧绷。
施弥铁了心的犟在这。他暗想施弥便罢了,随深怎么气性也这般大!
张宜枫看不下去,皱眉:“随深,你个大男人欺负施弥算什么本事,我要是你认输算了。”
“凭什么!随深,你不能认输。”
施棠不忿道。
张宜枫瞪了施棠一眼。
施弥冷冷地盯着随深,一双眼眸闪着锐利的光,随深也正盯着她,一张脸隐在明暗界限里,看不清神色。
她忽而莞尔一笑,道:“宜枫哥哥,我未能完成的你替我做好不好?”
这是要他继续对施棠使禁术。
张宜枫的眼神落向瘫坐在地的施棠身上。
“不要、不要……”施棠的脸色陡然变化,随着张宜枫的逼近,她的脸色愈发慌张,刚才逃跑时她的脚踝扭到了,痛到站都站不稳的程度。
她不清楚张宜枫会不会杀了她,毕竟他手上毒药众多,施棠几乎是哀求地看着随深,“随深,我不想死。”
张宜枫也来到施棠身前。
随深眯起眼眸看着施弥,她一点不怵,还朝他露出挑衅的笑,悠悠道:“随深哥哥,姐姐说她不想死。”
随深沉着脸色拧着她,重重闭眼。再度睁眼时,他收了灵力,施弥持剑逼近他,霎时肩上落下血梅。
他不禁被剑气震得后退两步,压下翻涌的气血。
她利落收剑,收剑时的剑风凌厉到在石壁上留下刻痕。她闪着恶劣的笑:“这是你的惩罚。”
之后看都不看他一眼,提溜起角落里的两人和张宜枫出了山洞,一下子没了影子。
随深靠在石壁上,敛下眼睫,遮住眼中数不清的郁色。
他也没管肩上的伤,任它汩汩流血。
嬷嬷惊恐的眼不断在施棠脑中闪现,施棠朝随深喊话,可他始终不作声,忍着脚踝处尖锐的痛意向随深走去,攥住随深的手,凄婉:“随深,这次她们被带走想再找到就难了,你去救下她们吧,救救她们……”
“你只要拖住她们就好……”
她话里满是颤意。
可随深只是沉默地站着,没有一丝言语,一点都看不出要出手的打算。
尽管施棠一直在哀求他。
从前的随深不是这样的,在他眼中黑白分明,惩恶扬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断不会容许施弥将那两人带走。
“抛开身份,她们只是凡人,你眼睁睁看着施弥带走她们,她枉顾人命,你却连出手相救都万分不愿了?”
他依旧沉默着,若不是空气中极淡的血腥味,施棠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对着一面石壁说话,哼笑出声:“随深,你真让我鄙夷。”
她说他,他竟然一点都不辩驳,不为所动,像脾气好好的老好人。施棠崩溃道:“你为何不辩驳,你就任人说你吗?”
良久,他才出声,声音有些微的哑:“施棠,我无所谓。”
听到这个回答,施棠却笑出声:“你无所谓?从前你可不是这样!随深,你变了!”从前他多骄傲啊,若是有人指着他鼻子骂道,他定会召剑应人比试一番。
随深眼睫颤动,他竟想不太起从前他的样子,周身仿佛被浓重的黑暗笼罩,回身望去也只看得到暗色。
他温和道:“ 施棠,人是会变的。”
“不,我不会变,随深,我鄙夷你的变化。”她仰着头颅,语气似恨似怨,故意骂他。
他没有质疑,点了点头,应好。
“随深,她害我可从不手软啊!”
静寂中,她语气凄婉,眼睛停在他脸上。
随深凝着她模糊的轮廓,好一会儿才说:“施棠,她的性格应与自小经历有关。”
他的眼神如炬,施棠恍若被烫到,别过脸,嗫嚅着唇说道:“她自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苦。”
说罢她背对着随深,往洞口走去。
此时外面声响嘈杂起来,纷乱的脚步声环绕山洞。
悦礼进到山洞时,傻了眼,就两人?
一双闪着精光的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观到随深肩上的伤口没忍住冷笑了声:“师弟,你这是遇到什么难缠的对手了,还能挂彩?”
近段时日他的修为可比从前更甚,他还真有些好奇。
随深冷冷地觑了他一眼,不欲与他开口。
悦礼见随深露出熟悉的漠视的神情,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最烦随深这副高傲姿态,仿佛旁人只是个跳梁小丑。
心里再阴暗,可脸上却伪装的很好,调侃:“师弟,容我猜测一番,我原先接到施棠的消息,她说看到施弥和张宜枫深夜潜进山中。可我却在这竟碰见你了,你说这是巧合吗?”他笑得讳莫如深。
“莫非你早就知晓此地了?只是一直瞒着。”
他不怀好意道。
施棠错愕地看向随深,心头的疑问浮现,她可没告知他,他如何知晓此地?
随深冰冷的视线凝向他,轻声:“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他径直越过他往外走去。
见状,悦礼脸上的笑越发明显,凝向施棠:“师妹,你心中定有定论了吧?随深师弟惯会隐藏。”
施棠瞥了他一眼,冷声:“悦礼师兄,我先走了。”说罢,她就往洞口挪动。
悦礼脸色不明地站在黑暗中。下一瞬,山洞内响起不合时宜的喷嚏,接二连三,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大半日功夫,他算是明白这是着了张宜枫的道了。他素来阴招频出,如今竟算计到他身上了。
想起张宜枫那张嚣张的脸,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张宜枫和施弥另寻了一藏身之处,他将两个人往山洞里面一丢,设下结界便不再管她们。
他对施弥说道:“今后该如何?”
施弥凝着无边夜色,变故一出,她有些没底,轻轻摇头。
“不然杀了她们,一了百了。”他提议道。
今晚一波三折,她没了杀她们的念头,便道:“你看着她们罢,我有些累了,想先走了。”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张宜枫应好。
她回了宗门后,径直回紫藤院。
此时已是深夜,院内寂静一片。
她回到屋中后久久难眠。
心中的不安一直缠绕着她,却又说不出来头。
两日后,客栈里,张宜枫脸色踟躇迟疑,纠结再三后还是选择说出来:“施弥,我要回一趟门派。”
施弥拧起眉心,他要走?
“为何?”
他低下头,语气沉重:“我收到消息,我娘出关了,但是不知为何,她体内周天混乱、灵府动荡,宗门长老特唤我回去,我着实不大放心。”
“宜枫哥哥,你一定要现在走吗?”
他语气为难:“施弥,我许久不曾见我娘,也离开门派好些时日。此番情况特殊,待我处理好会尽快赶来。”
施弥听出他这是非去不可了,垂下眼睫,道:“好,宜枫哥哥,那你就去罢。”
“我会尽快回来的。”
施弥点了点头,没有心思再说些什么。
她蹙着眉望着窗外蔚蓝依旧的天空,只觉心中的那份不安愈发加重了。
她从客栈回了紫藤院,发现木菲挡在她门前,她没心思搭理,不耐烦道:“让开。”
木菲巍然不动,一点都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施弥拧眉看她,没好气:“你不继续为凌源师兄以泪洗面了?”反倒来找她的不是了。
木菲怒视她,气急败坏:“闭嘴!我为不为他哭关你何事。你莫要以为我没听到门派内的传言,你下毒残害同门,我才不要和你住在一间院子里。”
施弥凝眉看她,语气强硬:“谁说我残害同门了?长老都没发话,你竟妄自非议我!污蔑同门之人,罚你去打扫净宅阁!”
“你、”
这番话还真唬住她了,芙蓉脸上神情僵持。
施弥没心情再和她谈些什么,推开她进了屋。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悦礼正带着人在附近的山上满山遍野地翻找,他憋着一股气要先找到侍女下落好去邀功。
经过几日坚持不懈的搜寻还真让他发现了那个布下结界的山洞。
他破开结界后闯进去,只见里头的两人奄奄一息,一双眼愚钝混杂,全无精气神,几乎就凭一口气吊着,。
昏暗中,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施弥接到通知的时候,有些迟疑,她朝门外的弟子试探:“你可知长老唤我所为何事?”
他避开她的眼神:“你去便知了。”
施弥的眼眯起,缓声:“是不好的事吗?”
不知为何,此话一出,那弟子不再逃避她的视线,仰头直视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拒绝:“你去便知了。”
施弥唇抿得很紧,心中思绪万千,却只能随他去往域舒阁。
一进到域舒阁大殿,数道视线凝聚向她,如芒在背。她的视线落在那面色虚弱的二人身上,彩鸳时不时觑她一眼,婆子则晦暗地看向她,眼中含毒。
她敛下了眉,掩住心慌。
她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殿中,自然地行了弟子礼,语气也听不出有何不妥:“长老,唤我来此所为何事?”
连清睨向她,见她脸色平静,越发觉得她心思深沉,冷声:“稍后你便知晓了。”
威压袭来,施弥感受到体内灵力的动荡,但仍强撑着应下:“是。”
连清长老看向老妇,道:“你且将事件经过一一道来。”
婆子连忙应下,瑟缩的眼瞧了施弥一眼,便一副不敢再看的惶恐模样,肩膀抖动,老泪纵横道:“还请仙长宽恕。我、我着实怕她得很。”
“我既在此,无需害怕。”他声若洪钟。
婆子嗫嚅着唇,纠结再三,脱口而出:“二小姐,你可千万别再杀我们了!”
“仙长,前些时日便是她将我二人劫走欲灭口,请仙长做主。”
她控诉道。
连清睨向施弥,脸色隐含沉怒:“施弥,你可有话要说?”
施弥睇了婆子一眼,眼中闪过阴翳之色。上前一步,直挺挺跪下,语气含冤,“长老,她污蔑我。当日我照常去学倚堂,何曾有功夫去抓这二人。”
她腰板挺得笔直,瞧着很是问心无愧。
那婆子脸色怔愣了一瞬,不敢想昔日任她欺压的施弥竟敢在她面前面不改色的扯谎,也更怕那气势逼人的仙长轻信贱蹄子的话。
那她和施棠不就成了胡乱编排的人了!
她尖声:“你撒谎,你和那男子是一伙的,他是你帮凶。”
连清皱眉,怎么还冒出来一个男子,问道:“哪来的男子?”
那婆子说不出张宜枫是谁,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施弥面色怡然:“长老,昔年我在府中时,这婆子就不喜我,这次满口谎话说是我绑了她二人,如今又编出一男子,属实瞎话都没编好。”
“你撒谎!长老,那男子乃是流砂派的张宜枫。”施棠脆声说道,她可见不得施弥是非颠倒。
施弥看向她,满脸疑惑:“姐姐,张宜枫与我是有些交情,但你也不能说是他呀,他既是门派少主,哪有功夫为了我抓人呀,你说个别人倒还可信些。”
“你、”施棠气急,却挤不出话来。
无人注意的一角,婆子眼神像淬了毒地盯着施弥,脸上原本的畏惧神色褪下,嘴向下一撇,细眉高挑,搬出在城主府的做派,尖声斥道:“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竟然敢在仙长面前扯谎,真是活腻歪了,当初就该一道送你去见你……”
说到关头,她一下子停了,瞠着的一双眼诡异地悬在那,心跳如雷,周遭是鬼一样的寂静。
施棠目露惊骇地瞪着她。
殿上的弟子俱疑惑地看向她。
管事婆子知晓她气性上头说错话了,平日里在施弥面前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能忍得她泼脏水,稀里糊涂地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虽说这事她占理,但此地到底不是城主府,寒意和悔意顿时从心中来。
她口中泛苦,僵白着脸,慌乱地伏下身子,头几乎贴着地砖,语气惶恐:“仙长,我并无恶意,只是如今大小姐已被她害得失了灵根,我和彩鸳二人也险些丧命,我实在是乱了脑子口不择言,实在失态。”
施棠也怒道:“嬷嬷,你再气也不能说些胡话啊!”
婆子皱着一张脸,认错道:“小姐,是我不对,我实在是怕极二小姐,听不得她颠倒黑白,乾坤挪移。”
她那张风霜老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旁人也只当她是真的犯糊涂瞎说。
可施弥在这瞬间,如坠冰窖,浑身冰冷。
她知道婆子并非胡言乱语,而是无意中的疏露。她太得意了,在她面前作威作福数十载,得她一朝反抗,恼羞成怒下说漏嘴。
也是,她早该想到的,她娘亲的死必有这毒妇的手笔。
施弥的手攥得极紧。看来这几日的苦,她一点都没记住。
施弥的眼死死盯着她,垂于腿侧的手不自然地抖动,却无人注意到。倏地,她持起剑便朝她冲去,掌风如刀钳制住她的身躯,长剑朝她心口刺去。
她双目惊恐地瞪着眼前的施弥,昔日任她拿捏的小丫头褪去稚嫩,已然有了狠厉的手段。
她盈盈笑道:“你要偿命。”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谁都没反应过来去制止她,这变故惊呆了周遭弟子,无人会想到施弥竟会在域舒阁内杀人。
施弥被强悍的掌风扇飞时,婆子骤然倒地,敦实的一声巨响,随即她吐出大口鲜血,哆嗦着唇艰难的吞吐,在她心口位置俨然一个大窟窿,血流如注。
“嬷嬷!”施棠惊愕喊道,跑到她身边,不敢置信地打量她。
短短片刻,她的脸色已有了日暮西山的虚白,大张着嘴却呼吸不到空气的扭曲,窒息一般的眼神缠住了施棠,她迟迟不敢动弹。
施弥撞到墙壁狼狈倒地,口中溢出痛哼,但她心中畅快无比。
想到这老妇的所作所为,她的眼神一凛,只恨没一开始就杀了她。
连清脸色黑沉地看向施弥,身上威压覆盖大殿,施弥痛到五官扭曲,体内灵力乱蹿叫嚣,仿佛下一刻便要冲破肉身,消散天地。
在场弟子也被这股威压波及,但没有施弥那般痛苦。望着长老紧绷的脸,他们一致默契地噤声,知晓因为施弥在殿上大开杀戒,挑战权威,长老极其愠怒。
他们判断施弥下场好不了。
一时间,场上只有女孩压抑的痛哼,到后来的凄厉喊声,听着都痛。
但也无人敢为她求情。
诡异的氛围中,一道镇静的声音响起:“长老,她还留有一丝气息。”
连清长老往声源望去,随深半蹲在婆子腰侧,手才从她鼻端移开,他睁着一双明净的眼凝向长老,重复一遍:“此人尚有一丝气息,不若由我送去医堂?”
长老凝了他一眼,旋即看向地上的婆子,她的胸腔在微微的起伏。默了一会儿,收回威压,道:“也罢,你自送去医堂,”说完他顿住,视线移向一侧,施弥一动不动地瘫倒在地,七窍涌出鲜血,污了白净的脸,毫无生机。
他嫌恶道:“此女心肠歹毒,心思太重,先关进禁水台,择日废除内丹逐出门派。”下达指令后,他收回视线,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拂袖离开去往内殿。
自他走后,殿上静谧的氛围荡然无存,抽气声和议论声不断,万万没想到长老竟当众宣布施弥的刑罚,还是最惨烈的废除内丹。
她们惋惜地看向地上身形单薄的施弥,众人心思各异。不明白她为何莽撞持剑伤人,有些事私下里做和放到台面上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今日之前,她的前途无限光明。
施弥凄惨的身影落入施棠眼中,那股胸腔积压许久的郁气终于有机会得以抒发,她嘴角挂上笑意。
眼神看向随深,随深正侧着脸,她循着视线望去,眼神一僵。不止是他,大殿上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在施弥身上,或看热闹或感叹,只是他不该。
“随深,我同你一道将嬷嬷送去医堂。”
他不作声,目光还落在那端。
施棠拧眉,加重语气:“随深,长老要你亲自送人去医堂。”
他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说:“施棠,你送她去医堂吧?”
施棠质疑道:“你是要违抗长老的指令?”
随深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挪到躺在地上的婆子脸上,她脸色发白,面容没了起先的咄咄逼人,徒然生了几分违和的安然。
他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近乎漠然:“不送也无妨。”
说罢他就迈动脚步朝另一端走去,施棠想拉住他却错开一步。
他步子迈得很快,施棠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随深制止住两名弟子拖拽施弥的行径,弟子为难道:“师兄,长老让我们将人带去禁水台。”
他沉声:“我带她去。”
“这……”那两名弟子对视一眼,神情纠结。
“若出了事,我担着。”
他既这么说了,那两名弟子便卖他个面子,松开了手,施弥再次瘫倒在地,这一次,她连轻微的哼声都发不出了。
随深瞥了两人一眼,眉头拧得愈发紧,蹲下身,有些不敢动她,她的内伤很重。
轻轻握住她的手,给她输灵力。
期间他的眉心就没舒展过。
弟子们则惊奇地望着这一幕,随深师兄居然这么关照施弥,竟违背长老的指令。平日没见两人有来往,还以为关系不大好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