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很安静,长春宫到昭阳宫还有一段距离,顾兆泽舍不得放手,加上知道怀中的人受了委屈,就一直抱着往回走。
胸膛的心跳声沉稳又急促,唐念已经不哭了,身子悬空的感觉不太好受,好像全身都在依托这那两个臂膀,她稍微动了动,被一双大手按住了头,顾兆泽把她往胸膛里又塞了塞。
“别动。”声音闷闷的唐念听的有些不太真切。
“妾身自己来走就好了。”唐念继续动,顾兆泽双手箍着她没有松手。
微软的发丝挠过下巴,带来微微痒意,怀中的人一直有些不安分,顾兆泽双臂收拢了些,在唐念看不见的角度,低眸看她,黑沉的眸子闪过无奈的宠溺。
“昨日梦了什么?”顾兆泽主动挑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唐念身子顿了下,惊讶抬头,只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陛下怎么知道臣妾做梦了?”不想把那么幼稚的自己讲出来,她只简单的概括了一下,“妾在梦里变成了一个孩子,在....在和朋友玩乐,还带了吃的给他。”
并且还美化了一通,反正男人又不知道。
顾兆泽身体有一瞬间僵硬后又恢复如初,只是眸色更深了些,“只有这些?”
神色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她做了幼时的梦,是不是记起来什么。
听他语气似是不信,唐念嘟囔嘴,“陛下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臣妾做梦的?”
“昨夜你梦语,哭的呜呜咽咽,边哭边要吃的,朕不过是吃了你一碗云吞,就被你惦记到梦里了,还哭的这么惨,若不是听到你要吃的,朕还以为你梦里死了人。”
唐念没想到她竟然还说了梦话!
一时间尴尬的脸红,扣了扣指甲,顾兆泽手指点了点她眉心的朱砂,淡淡道:“贪吃。”
“迟早要胖的朕也抱不动。”
“臣妾又没求着陛下抱!”唐念有些气了,狠狠一动,跳下来,想到梦里自己被咬了一口,捞过来他的手一口咬了上,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手了,她呆愣着不敢动,眸光闪了闪,脑海里划过梦里小男孩咬她的画面,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孩渐渐与眼前成熟稳重的人重叠,那个男孩眼中的戾气化为了凌厉柔软的眸。
一旁杵着的康安看贵妃这般大胆竟敢咬陛下,心中直呼‘乖乖!这...这可真是要命啊!’
顾兆泽周身的气势堪称平和,眉梢挑了挑在那冷峻的脸上略显风流,“气不过就咬,脾气真是不小,也就是朕宠着你,任你闹了。”说着另一只手刮了下她挺翘的琼鼻,轻佻的动作在他做出来说不出的亲昵。
一旦知道眼前人就是他要找的心中人,这样调皮任性的唐念,相处起来也是别有一番趣味,顾兆泽甚至乐在其中。
唐念的力道很轻,那贝齿轻轻落上,根本就没咬下去,跟挠痒痒似的,顾兆泽没动,他还怕自己的皮太厚了硌到她的牙。
男人这么配合倒让唐念羞耻了起来,舌尖一抵,吐出他的手,手帕胡乱的给他擦了一下,“臣妾先回去了!”
手帕一扔,自己跑了。
顾兆泽看着连红痕都没有的牙印笑了,甚至觉得这排小巧的牙印甚是可爱。
跑远了,唐念才捂着有些凌乱的心跳叹气,眼底神色逐渐变冷,这一世的男主当真是要命。
灵魂残缺对他的影响这么大,这戏做的她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顾兆泽负手,不疾不徐的走,速度却把握的很好,那不远处的身影,不管跑到哪儿都在他视线里。
唐念走的远了,身子缩的小小的,顾兆泽的目光悠长,恍惚间,那活泼的背影好似变成了一个三岁稚童,年幼时,他曾躲在门后,一次次看着她远去,高墙红院退色,绿柳变成白雪,直到再也看不见。
没人知道顾兆泽在襁褓之时就有了记忆,他是个正常的孩童自然饿了会哭,冷了会闹。
可皇后不耐烦这个孩子,不高兴时会用尖锐的指甲刺破他的皮肉,拧的满身黑青,次数多了婴儿的身躯已经记下了,哭闹会带来更大的痛苦,对外界渐渐没了反应,像个木头人一样。
只除了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偶尔动一动,证明人还活着。
一个温热的躯体却不会哭闹,任人打骂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婴儿在有时候会带来的幻想更令人恐惧。皇后几次都想要了他的命,却每次都有意外发生,婴儿活了下来,皇后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神怕了,她骂他是怪物,是天煞孤星,克死了自己的生母,连累她不受宠,把他扔到偏殿再没有管过他。
宫里的人一向看碟下菜,一开始碍于顾兆泽是皇子,还勉强应付着,后来他身上发生了邪事越发多了,无论如何都死不了后,宫人都开始怕他,奶娘抱着他的手是抖的,渐渐的就再也没有抱起过他了,人也消失在了宫中。
攀爬、寻找、掠夺、打骂,五岁之前他活的像个畜生。
直到有一天,他饿了很久,眼前的世界都变成模糊的了,深秋的冷风刮的他骨缝里都透着凉意,幼童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他那一刻甚至想着也许这次真的可以死了,死了就不用日复一日的寻找吃的,不用忍受腹中饥饿的绞痛,不用躲起来看太监宫女们看他仿佛是脏东西的眼神。
然后他的世界出现了一抹白,纯洁无暇像天上落下的雪一样,小姑娘生的精致可爱,小脸笑的温暖,从没有人这样对他笑过。她送来了一盒糕点,手无意中碰到他,软滑白嫩,比他曾捉到带着稚鸟的容貌还要柔软,没人教过他要感激,那时他所想的是把她据为己有,就像那个被他抓到的鸟。
只是那只鸟死了,他的女孩儿也不见了,像是一个没有终点的轮回,他又一次的开始无休止的寻找,等待,然后再次失去。
想到这里,顾兆泽心脏蓦地一阵揪疼。
上辈子他以为早就死的人,其实又一次的回到了他的身边,只是记忆全无、神态性格也全然变了个模样,可他是个懦夫,自欺欺人不敢确认,用冷漠和距离来维持住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心跳。
曾经,明明有那么多次的机会摆在眼前.....
顾兆泽锐利的眸直直锁住被他一箭射中心脏的男人,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他问:“为什么不躲。”
这一箭以他的能力避开要害轻而易举。
“我只是在为曾经的自己忏悔。”唐怀瑾目光远眺,穿过层层宫墙,似乎看到了深宫中住着的人儿,他咳了一口血,无力的撑在地上。
忏悔?忏悔自己毁了军粮差点葬送十万大军,忏悔亲手杀了他的心中之人,还是忏悔自己不该逼宫!
不过是一个失败者死前的软弱,于是他讥讽道:“呵,懦夫!”
唐怀瑾目光挪向他,嘴角扯了扯,那笑容仿佛看透一切的感觉直觉令男人不喜,他道:“顾兆泽,你会后悔的....唐念...她不是.....你心念之人..她快死了..好好...待..她。”
鲜血梗在喉间,他吐字不甚清晰,顾兆泽不想猜他话中的深意,他当然知道唐念不是那个人,他歆慕之人早就死了。
接着人彻底倒下,黄昏结束,黑夜才刚刚开始。
...
唐念觉得顾兆泽简直是有病!
整日装的情深不悔也就罢了,只要顾兆泽不碰她,唐念乐得跟着装傻,但是你整日不务正业,天天跑她这儿做什么,说好的政务繁忙,一连半个月都不能见呢?这尼玛外头都开始传妖妃祸国了!
唐念摊开一本奏折,满篇抨击美色误国,并引经据典,从妲己褒姒到先帝那叫一个用词辛辣,最后言辞恳切提出重点,皇上,您该雨露均沾啊!
唐念手覆上正在男人的大手上,顾兆泽提笔的动作停住,沉思被打断,掀了掀眼皮问,“怎么了?”
也不知道这男人是抽的什么风,上辈子连崇政殿都没让她进过几次,这一世,竟然把怎么重要的奏折都搬到了她的昭阳宫批阅,他疯了吗?不怕她看了什么重要的消息然后传出去?
唐念摸了一本奏折本是有意要惹男人生气,谁知男人直专注手中的笔,似是完全没有看到她的动作,没法子,唐念只好做出些动静来吸引他。
见男人终于看向她了,唐念瞬间拾起前世的演技,姿态端着,表情又高又傲,甚至还拿捏了唐璐的几分神态,眼神三分不屑三分委屈还有四分漫不经心,纤纤玉指捏起奏折拍在他的案上,“陛下~你看看这都是写的什么啊,妾身哪里有日日缠着你,这指槐骂桑的话,就差把人家说成祸国妖妃了!”
呕,我好恶心,唐念忍住了难受,没有崩了脸皮。
只是那细微的不自在还是暴露了出来,顾兆泽眼神上下打量了下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低沉清冽道:“确实有几分祸国的资本。”
唐念:你为什么不生气!
你的反复无常呢!你的暴虐狠辣呢!
唐念心一横,捡起那本奏折砸他身上,“哼!”
你放过我吧,你不累我都演累了,演员也需要休息啊。
“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你若实在气,朕就罚崔侍郎一年俸禄,青州地苦,匪寇众多,送他去那里剿匪你看怎么样?”
什么我看怎么样!你就是以我的名义来贬官,唐念一副看透了他的表情,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抿唇笑,“妾又不通政务。”
多说多错,她怕她再说两句,男主就要把朝堂一半官员都贬了。
唐念的乖觉让顾兆泽心中失笑,想着她应是无聊了才会闹一闹,便往她手中塞了一块墨,“既然爱妃这么精神,那就来替朕研墨吧。”
没能气走男主的唐念内心捶胸顿足,丧如考妣。
如果我有罪,请让大启律法来制裁我,而不是日日伺候着皇帝还要被大臣百姓们唾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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