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季天漾绝大部分的害怕,是来自于他的父亲季予。

在他父亲眼中,季天漾做什么都不够好,考试竞赛没有稳拿第一就是头脑不够,钢琴弹错一个音就是音乐天赋不够,而如果结果很好名次很好,换来的也不是夸奖,而是一句轻飘飘的——“这就满足了,以后都打算止步不前了吗?”

抛开学习上的种种,季予对这个儿子的本身也满是挑剔。

他觉得季天漾个子太高,长相又不够英气,季天漾不说话时显得冷淡,季予就觉得他没礼貌。和公司里的那些叔叔们见面时但凡一次没有主动打招呼,季予就觉得他现在心气儿高了浮躁了,仗着自己的身份就目中无人。

季天漾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分裂,一方面他对自己各种看不惯,失望到好像随时都会把这个儿子踢出家门,但另方面他对季天漾又是严格要求,把他按季家接班人的标准一丝不苟的培养。

季予是分裂式培养,而原林则是撒手不管,季天漾不知道父母的感情是何时变淡的,反正他的记忆里没有父母恩爱这一环,而他也是自然被分配到完全被老爸管教,爷爷有时看不下去会插手,结果往往是一场无意义的争吵。

“接下来要说到程源了。”季天漾看了陆尘一眼,还特意提醒他。

“嗯,说呗。”陆尘给他杯子里添了一点酒。

季天漾不想用年少无知来概括那段初恋,但不可否认,那时候的自己真的不够成熟,他答应程源的告白,交了个男朋友,是抱了很多和父亲赌气的成分。

最开始意识到喜欢男生,季天漾是害怕的,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变态吧,被一个如此专.制的老爸打压这么多年,对自己都足够厌恶了,居然还去喜欢男生。之后季天漾才明白,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就算有外界的力量。也可能是父亲的教育起了反效果。

而和父亲赌气,是因为季天漾已经受不了被打压,已经开始到了叛逆的年纪,就专挑季予最看下去的事情干。

想是这么想的,但季天漾也没真正做好和父亲出柜的准备,赌气也是暗戳戳。

而且他没料到季予会看到那么多。

讲到这儿的时候季天漾开始结巴了,“当时,当时我们在房间,我说我和程源,我们在,呃,最开始在听音乐,本来还挺好的,然后听着听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记不太清了,就那什么······”

他猛灌了一口酒,才继续道:“就快做的时候,我爸进来了。”

陆尘惊讶的瞪大眼睛,“这,这样被发现的啊。”

“嗯。”

季天漾沉重的一点头,平时他带程源回来总会锁门的,但那天,大概是忘记了,而季予推门的动作也显得怒气冲冲。

发现屋内的景象后季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眼神,让季天漾多年之后都忘不掉的眼神。

失望到了极点,心寒,冷淡,再到完全陌生。

季天漾真的以为季予打算完全放弃他了,他本以为自己会很轻松的,结果却是心空的厉害。

也许他始终不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和季予反抗,太幼稚,也太不体面。

最终的结果是程源主动说了分手,拿着季予给他的钱去了国外,短暂的初恋戛然而止,而季天漾被季予“发配”到另一所高中。

按理说这种拆散感情的事儿,一方走了也就够了,自家的孩子是完全可以不动的。

但在季予这里,季天漾做的这件错事,只有一重惩罚是不够的,季予已经感觉到儿子的叛逆和不可控,这时候如果轻飘飘一笔带过,季天漾永远不会长记性。

但是连季予本人也没想到,季天漾拎着包离家的那一天,会是他们父子最后一次见面。

等到季天漾再回来时,已经是天人永隔。

-

陆尘没料到季天漾是因为这样的方式转学,怪不得当初许三木让他别去问季转学的原因。

万一多嘴问了,估计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陆尘刚要出声安慰,没曾想还没完呢,季天漾长长的叹口气,说:“季予是被人杀害的。”

陆尘心里一咯噔。

“不是他的仇家,也不是被误杀,是······他在外边养的女人。”季天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又茫然的点点头,说:“对,就是他的情妇。”

当时季天漾接到了原林的电话,妈妈只告诉他爸爸去世这件噩耗,季天漾匆匆赶回去,来机场接他的司机却告诉他,爷爷和妈妈都在医院,警察在家里等着。

季天漾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过一会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有警察,但司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他硬逼着才把真实的情况问出来。

家里有两位警察等着,一位年长一位较年轻,老警察看到季天漾身上的校服,似乎有些不忍心,“要不我们改日再来吧,等你家长从医院回来的时候。”

他们起身准备离开,季天漾却伸手拦住他们,“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而且也不一定有我知道的多。”

案件不复杂,甚至已经清晰明了,但警察该做的调查还是要做。何况季予也不是普通的人,这次事件已经惹来好多记者堵着了。

-

警方宣布结案很久之后,季天漾才有勇气上网,而这件事的热度早已经过去,又有各种新奇古怪的事件吸引人们的眼球。

当初那些添油加醋五花八门的报道还能查到,季天漾翻了好久,才看到一篇相对中规中矩的。

凶手吴某,被害人季某。

季天漾就是在这样的称呼里,想象自己是毫无关系的路人,默默接收着这次事件的信息。

凶手和被害人维持了三年多的交往,疑似发生了感情纠纷,凶器是家里的水果刀。

凶手在结束被害人生命的时候,也用水果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凶手以前的身份是某机构的英语老师,据机构的同事反应,吴某平日的性格······

“我居然见过她,她来家里给我补习过两回英语,之后就没来过。”季天漾脸上浮现嘲弄的笑,“不知道他们怎么闹掰的,季予在金钱方面向来大方,就是少了点人情味。”

陆尘没想到季天漾的毫无保留会包含这么多炸裂信息,听他讲的时候,心脏会突突的跳,但陆尘的接受能力也很强,很快就平静下来。

陆尘轻轻拿掉季天漾手里的酒杯,往后挪了挪,让季天漾可以靠着他。

说出这样的事情不容易,陆尘感觉自己是被信任的,同时又觉得心疼。

“季予是最爱面子的,可他的死却成了他最不体面的一件事。在他的葬礼上,那些来看他的朋友们,背后都在偷偷的取笑他。”

季天漾伸手抹了下眼睛,没什么想哭的感觉,只是单纯的感觉疲倦,“我很,我很困惑。你知道季予离开之后,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这样。死去的那个季予和我印象中的季予,完全是两种人,我搞不懂哪一个是真实的。”

“困惑的时候又感觉愤怒,莽撞的去选择做模特,进演艺圈,也是心里憋着气的,因为季予生前最讨厌这种,靠脸吃饭的工作,我就偏要跟他对着干。连我都搞不明白,那段时间为什么非要拧着那股劲。”

“但做了一段时间后,我又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也不喜欢,”季天漾苦笑了下,“折腾来折腾去,又回来帮了一段时间爷爷的忙,结果发现自己最感兴趣的还是做生意。”

连季天漾自己也觉得讽刺。

他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心结永远没办法解开了,索性就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公司去,渐渐地,他很少再去想这件事。

偶然想到,那个结还是会哽得他不舒服,但已经影响不了他了。

忙起来的季总也顾不上什么感情生活了,那段初恋也渐渐被淡忘,程源并没有伤害他对感情的期待,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也渐渐懂了程源的选择,要说唯一遗憾的,是他始终还没有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

陆尘对他来说,太温暖也太鲜活了,每次和他相处时,季天漾都能感觉到真正的放松和快乐,就像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可能久别重逢的见面,季天漾就有了别样的心思,但他不懂,也没去深究,只以为是陆尘本身就让人放松,而陆尘周围太多人的喜欢,让他很不爽,感觉这份美好被瓜分了。

他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只想着独占,于是耍心眼把人带回了家,可惜带回家后又没有珍惜,季天漾自小接受的教育让他习惯把所谓“重要”的事情放在前面,公司面临重大危机,要让公司度过难关,要做好,要拼尽全力做到最好,自小被锻炼的好胜心像是刻在骨子里了。

所以一次次忽视了已经蒙尘的珍宝。

知道陆尘喜欢他,还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季天漾一晚上没睡着。

季天漾觉得自己也是很分裂的,一方面他非常自信,自信到讨人厌的地步,但某些时刻,他又是深刻自卑的,面对一份纯粹的感情,一颗完全交付的心,他胆怯,觉得这是自己不配拥有的。

他喜欢我什么呢?

季天漾把自己从里到外摘个干净,还是没找出原因来。

可比起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更不愿意接受那是假的。

陆尘是不会说谎的,他说喜欢了,就是喜欢。

正好,季天漾也发现自己喜欢他。

那天晚上,季天漾就靠在陆尘的肩上,沉沉的睡去。他是一座安全的小岛,自己可以完全的交付。

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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