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回门日。
昨夜闹得太晚,云疏累得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任由陆霄帮着她擦过后就睡下了。
她被外头敲门的素弦叫醒时,才发现身边照例是空无一人。
陆霄不知道去哪了,他一向起得早,哪怕昨夜到三更才躺下,今日也不见他贪睡。
云疏一边坐起来,一边应答外头素弦的问话,含混地说着“起了起了”,接着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没想到刚准备站直的那一瞬,她双腿便不自觉的发软,整个人还没站稳又立即摔进柔软的被子中,吓得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再起身时,云疏才瞥见自己手上和肩膀上深浅交错的红痕。
陆霄似乎很喜欢她的手腕,昨夜吻了一遍又一遍,留下几道暧昧至极的痕迹,哪怕袖子遮掩后,一抬手也能漏出来。
云疏将里衣的袖口向下拉了拉,正巧素弦进来,手里抱着新洗好的外袍——是素雅的淡蓝色,端庄优雅,不失大家风范。
素弦一边抖开衣服,一边对云疏道:“姑娘,今日回门就穿这件吧,我瞧着颜色正好,想必夫人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云疏淡淡扫了一眼,低声道:“行,就这件吧。”
哪怕已经嫁入陆家,可婆家看起来却不会为她撑腰,云疏还没有胆量敢穿红着绿地去沈兰月面前招摇。
洗漱穿戴好后,陆霄如约出现在门口。
他并未进来,只是抱着双臂倚靠的门边上,懒懒地抬眼望向屋内的云疏。
她的衣饰选择了最不惹眼的素色,但所用材质都是极好,因此也不显得小气。只是在百花热闹盛放的夏日里,显得有些单调。
陆霄的视线上抬,发现云疏将他送的步摇插在了发间,正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他微眯起眼,一种难以言说的隐秘感觉忽然从心底升腾而起。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就像有人拿着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一般,轻微的痒意伴着酥麻,席卷心尖。
云疏起身准备出门时,正对上陆霄的目光。
一见到他,昨夜缠绵的种种景象便立即浮上脑海,于是她不自觉移开了视线,却又看见了他脖子上那处明晃晃的牙印。
那是她留下的痕迹,在陆霄的肩膀上还有一个更大更深的,是他们互相撕咬的证明。
“咳,”云疏神情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走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陆霄倒是十分顺手地揽上她的肩膀,侧头问:“娘子怎么没穿颜色鲜艳点的衣服?这件未免太素了些,我怕岳父岳母误会我亏待你。”
“不必,”云疏摇摇头,“这样就很好,母亲不喜欢别人穿得太招摇。”
“可是我怎么记得,二姑娘身上总是那些明艳的颜色,嗯?”他的尾音上扬,带着一丝明显的疑惑。
“你记错了,”云疏云淡风轻地移开话题,“见过父母后,你再和我去看看祖母,她惦记着见你,昨日还差人来提醒我,一定要带你过去。”
“好。”陆霄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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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云疏出嫁后,沈兰月便抱着“泼出去的水”的心思,不想再和她亲近。奈何归宁日的礼数还是要周全,她也不得不做足样子,维护自己的体面。
她与云靖一早便等在琅月阁,出门前还叮嘱不省心的儿子云澈记得谨言慎行,以免行差踏错,惹人口舌。
云疏进门时,见到他们二人满脸的笑容,不自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依然记得,自打她做主定下和陆霄的婚事以后,沈兰月就再没给过她一张好脸,甚至连话都懒得施舍她几句。
可今日为了让外人知道安阳郡主的容人雅量,哪怕自己的女婿是那个“美名”满京城的混小子,沈兰月也装出了一副欢喜模样,拉着陆霄问东问西。
不知真相的陆霄倒是感到很高兴,以为云疏和她的母亲关系亲昵,令人羡慕——毕竟整个京城里,除了云家自己人,没人知道云疏是养女。
在琅月阁坐了片刻后,云疏和陆霄决定去看望盛昭书。
云靖知道云疏或许还在怨恨当初他们逼迫她嫁入陆家,是以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还默许二人一会儿留在盛昭书那边吃午饭。
在他们走后,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沈兰月收回笑脸,斜睨他一眼:“怎么,你为何愁眉苦脸?难不成后悔了?”
“那倒不是,”云靖为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吹着热气,一边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当初会不会对疏儿太狠心了,婚姻大事,或许确实该由她自己……”
“你心里难不成也在怨怪当初的赐婚,害你不能与那个人相守吗?”眼看四下没有外人,沈兰月便不自觉拔高了声音,眉宇间满是愠色。
她也不想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可每每提起云疏的事情,沈兰月便不自主地会想起那些烂事——她心里不痛快了,嘴上也不饶人。
“你瞧你,我们不是在说疏儿的事情吗,你怎么提起这些陈年旧事了?那都过去都少年了,我怎么会因为赐婚而心生怨怼?”云靖不想和她争吵,放下茶杯安抚。
“那你就不该为这个小白眼狼心疼!除非你还惦记着那段旧情,否则就别为她说情!”沈兰月寒声道,“若不是她当初不要面子地跑到前厅上为自己说婚事,或许你我还能为她争到陆家三公子。那陆二是个什么东西,真是白瞎了陆家这门姻缘!”
言罢,她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徒留云靖空坐在屋子里,无奈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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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了琅月阁,云疏整个人放松下来,神情也柔和不少。
陆霄偷摸着向她靠近,低声问:“我瞧岳母倒是挺温柔的,她平日里对你好吗?”
一提起沈兰月,云疏的表情又不自觉紧绷了一点。陆霄敏锐地捕捉到这点细微的变化,心里暗暗有了猜测。
“父亲母亲待我都挺好的。”云疏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这样便好,”陆霄揽上她的肩膀,“我之前在坊间听说云家二姑娘更受宠些,害怕娘子在家里受了冷落,如今我便放心了。”
云疏没有抗拒他的亲密接触,却也没主动往他怀里靠,就保持着还有几分距离的动作,轻声道:“在那些不正经的地方听来的不正经的话,你倒也——”
话音未完便顿住,因为云疏愣在了原地。
陆霄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不远处的抄手游廊里有个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他见过那人——世家公子里最正直克制、温润有礼且从不沾染花草的云家长公子,云澈。
成亲当日陆霄被他好一通为难,费了好半天劲才答上这位兄长那些刁钻的问题,他自然不会忘记云澈的容颜。
三日未见,云疏却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直到那人走近,并与陆霄相互问候过时,她才堪堪回神。
眼神匆忙下落避免与他对视,声音里是尽量压抑、不细听便难以察觉的颤抖:“见过兄长。”
一股难以言喻的暗流在三人之间环绕,陆霄忽然察觉到一抹藏着敌意、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道目光来自于云澈。
他心道云澈倒是十分疼爱自己的亲妹妹,眼见她嫁了自己这么个纨绔膏粱,心底里的厌恶居然是藏也不知道藏一下。
心里的揣测还没结束,陆霄忽然感觉到面前的光影暗了一瞬,接着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阻拦住来自云澈的不善视线。
“兄长,方才在前厅没能拜见你,夫君这里便算失了礼数,还望兄长不要怪罪才是。”云疏说着,微微矮身,准备向冲云澈行礼。
谁料她刚蹲了一半,身前身后的两人同时伸手,要去阻拦她的动作。
只是陆霄离她更近,所以动作也快一步,在云澈还未触及到云疏时,他的手已经稳稳托住了云疏的胳膊,将她还未完成的礼数悉数拦回去。
下一刻,陆霄手上微微用力,将她向后拉了一步。紧接着他上前,嘴角含笑:“是我失了礼数,怎么能让娘子出来道歉?合该我为兄长赔礼才是。”
如今两人的位置颠倒,陆霄挡在云疏身前,拱手冲云澈行礼。
那道几欲克制不住的贪恋目光被高大的陆霄悉数挡了回去,云疏“躲”在他身后,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方才在琅月阁没见到云澈,她心里还松了一口气,生怕他和陆霄碰面以后会出事,却没想到千防万防,最令她担心的场面还是出现了。
她在乎的不是陆霄会不会吃醋,而是担心陆霄看出云澈对她的感情,误会云澈的为人——毕竟在旁人眼里,他们二人是亲生的兄妹。
看见陆霄上前,云澈的目光立即换了颜色,表情和语气虽依旧温和,可那双眸子却分外冰冷。
“陆二公子不必多礼,祖母还在等你们,快些去拜见她吧,切莫让她老人家等急了。”
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称呼,是“陆二公子”,不是“妹夫”。
云疏故作镇定地上前,挽住陆霄的胳膊,轻声对他说:“夫君,走吧。”
陆霄拍了拍她的手,勾唇笑道:“今日多有不便,来日我定要在合春楼摆上最贵的酒菜,好好感谢感谢兄长才是。”
说完,他带着云疏准备离开。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云澈忽然开口:“二公子要感谢我什么?”
陆霄停住脚步,微微侧头,并未与他对视:“感谢兄长将疏儿照顾得如此好,没让她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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