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二，早上10点半。

姜逸来到怡乐福利院，看到门口挂满了横幅，道路两旁还停满了车子，里面甚至有好几辆豪车，院子里更是热闹无比，这才想起今天是福利院成立的60周年，如今正在举办周年庆。

操场两旁摆满了义卖的小摊子——这是周年庆必备项目之一，今天福利院对外开放，来参观的人可以在这些小摊子上买到孩子们自制的手工艺品、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姜逸随手买了两幅画，然后前往行政楼。

他今天是来开证明的，因为二次分化，他的Beta身份证失效了，但如果要换新的，必须要回来让福利院开个身份证明。

姜逸在行政处递交了申请，却被告知证明还要提交上去等院长签字，让他过两天再来拿。

出了行政楼，姜逸给姜橙发了信息，说自己事情办完了。

姜橙的学校就在这附近，昨天得知姜逸要来办事，就说自己今早没课也要过来。

今天早上才八点多，姜橙发消息来说到福利院了，说是提前来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帮忙，让姜逸等会儿办完事务必跟她联系。

可姜逸的消息发过去十来分钟，姜橙那边都还没回，打电话也不接，他看到姜橙的朋友圈显示半个小时前她还在康复楼那边帮忙，于是就往那边走。

还没到康复楼，远远就看到姜橙了，她正站在门口旁的阶梯上跟人讲话，和她说话的是福利院的生活老师，姓梁，姜逸也认识。

姜逸走近了，才发现姜橙状态不对，她眼眶红红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水泽，明显就是刚哭过，梁老师则是表情严肃地在跟姜橙说着什么。

姜逸加快脚步走过去，叫了姜橙的名字。

姜橙闻言转头，眼睛一亮，几步跑过来扯住他的衣袖，嗫喏着喊了声“哥”。

“姜逸？”梁老师也跟着过来了，“你怎么来了？”

姜逸礼貌地打过招呼，然后问：“发生什么事了？”

梁老师刚要说话，姜橙却小声抢答：“刚刚有个Alpha欺负我。”

“怎么就欺负了呢？”梁老师不赞同地说：“你个Omega说话也不知道分寸，人家刚刚都说了，是担心你摔倒才抱了你一下。”

“才不是！”姜橙反驳道：“我都说了，他刚刚故意绊倒我的，还对我放信息素，捏、捏我胸了。”

姜逸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真的吗梁老师？”

梁老师赶忙解释：“可能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是姜橙想太多了。那个Alpha才14岁，比姜橙还小两岁，还是个孩子呢，能懂什么？”

“孩子？”姜逸气笑了，“一个知道释放信息素的Alpha，还企图对Omega进行性骚扰，你说他什么都不懂？那怎样才叫懂？难道要等他强行标记吗？！”

梁老师脸色有些不好，还想开口，姜逸却懒得跟她继续废话，打断说：“他人呢？让他来一起去看监控，看看地到底是不是‘不小心’碰到。”

姜橙：“他是跟家长来做活动的，刚才已经走了。”

姜逸拿出手机：“那报警吧。”

“等一下！”梁老师慌忙阻止：“何必闹那么大呢？姜橙也没被怎样不是吗，而且你知道那家人是谁吗？你以为报警就有用了？”

姜逸：“有没有用和要不要做，这是两码事。”

梁老师见姜逸油盐不进，于是对更好说话的姜橙劝道：“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过去就算了，再说你也没吃什么亏，对方才14岁，如果真报警了，那孩子未来怎么办？姜橙你忍心毁掉一个孩子的未来吗？”

姜橙听了，果然有些犹豫地搓着衣角。

姜逸却气得不行，冷笑道：“老师你这话我不认同，做错事是的那个Alpah，那么就算真的因为报警受影响，毁掉他未来的也是他自己，怎么就赖到姜橙头上？这完全就是颠倒黑白！”

“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反而要为施害者隐瞒？为他们名声考虑？”

“就因为姜橙是Omega，是弱势方，所以她就要退让，要委曲求全？连维护自己的权益都是不懂事？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一连几个反问，让姜橙听得瞪大了双眼，眼中全是动摇。

梁老师没出声，却表情惊恐地看向姜逸后方。

姜逸也察觉到了，顺着她的目光转身，这才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乌泱泱十几个人，皆是西装革履，此时都在往这边看，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听多久了。

福利院的院长崔顺也在其中，他脸色铁青，盯着梁老师的眼神都要冒出火来了。

单瑾就站在崔顺侧后方，不远处的争执早就听了大概。

他今天原是来跟周氏搞慈善活动的，周氏的负责人是周承旻，这是单老爷子有意为之，让两人以这种方式接触，有点变相相亲的意思。

单瑾虽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跟周承旻合作互动，心情说不上美妙，于是从头至尾神情都很冷淡。

周承旻却是爱惨了他这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动作越发殷勤小意。

崔顺作为院长本来计划带他们参观福利院，但看这情态，也非常有眼色地不再多言，退居二线，做做样子带两人闲逛。

他们一行人刚从康复楼出来，单瑾眼角余光就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惊讶地停下了脚步——居然是会所遇到的那个Beta服务员。

褪去了板正的服务员制服，那人少了几分夜色下的暧昧成熟，显现出年轻人特有的青涩来。他愤怒地与人对峙，尖刻的话语如同利刃，笔直的身形却又似坚不可摧的盾牌，紧密地护着身旁那位身材娇小、长相甜美的女性Omega。

两人气氛娴融，姿态亲密，看样子就知道关系不一般。

单瑾心中有些动容，但并不是因为男人保护者的姿态，而是他那几句愤怒摄人的质问——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算太好的回忆，一时间有些怔忪。

周承旻心思都放在单瑾身上，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出神，他朝姜逸那边望了一眼，玩味地挑挑眉，侧头问道：“单哥，怎么了？是你熟人？”

“……不认识。”

单瑾收敛神色，看向神情紧张的崔顺：“崔院长，看来你们有事情要处理，今天就先这样吧。”

临走前，他似无意提了一句：“等您处理完这件事，我们再来重新评估今年福利院的注资。”

崔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赶忙过去了解姜逸那边的情况。

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崔顺严肃批评了梁老师，问姜橙想怎么处理，如果想报警也配合。

院长亲自出面这样说，姜橙到底有些心软，考虑到今天还是周年庆，也不想在福利院闹得太难看，她终究还是退让了。

姜逸当然不赞同，但姜橙态度坚决，他也不好逼迫。

崔顺解决完事情，好不容易松口气，正想打电话跟单瑾那边交待一下情况，却看到手机有一条行政处发来的加急信息，说的正是姜逸二次分化需要开证明的事。

崔顺神色变了变，看了眼刚才姜逸兄妹离开的方向，然后拨通了手机里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

……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胆小又没用？”姜橙挨着姜逸，一只手轻轻地晃着他的衣袖。

姜逸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眼神，不由得叹气：“怎么会？”

姜橙开心了一些，说：“崔院长以前挺照顾我们的，我就是不想他为难。”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而且如果闹大了，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想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姜逸闻言，心情非常复杂，他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妹妹姜晴。

高中的时候，姜晴被学校的男老师猥亵，报警后事情暴露，男老师是被辞退了，但姜晴却从此陷入更深的绝望里。

学校里的同学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有人说她“脏了”，还有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她先勾引的老师”，姜晴因此抑郁，最后不得不退学回家。

而那个老师虽然离开了学校，却不见他有任何愧疚悔恨，另谋出路后照样混的不错。

姜晴作为无辜的受害者，却要承受无端指责，成为隐形的“罪人”，而真正的犯罪者却似轻舟已过，抛下一切，清清白白地重新生活。

姜逸叹了口气，对姜橙说：“这件事你是受害者，你没有错。就算真的报警了，别人在背后议论，那也错不在你，而是别人的问题，那是他们病了，是这个社会病了。”

他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担心，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姜橙眼圈微红，忍着泪意拼命点头。

情绪还没平复，她看到姜逸空空如也的耳垂，下意识就问：“哥，我送你的耳钉呢？怎么又没戴？”

姜逸有些尴尬地碰了碰耳垂：“不小心弄不见了。”

那晚下班后，他回汀兰阁找了很久都没找着，大概率是其他人收拾的时候给扔掉了。

“掉了？那正好！”姜橙也不恼，吸了吸鼻子，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满眼期待地递给姜逸：“下个月不是你20岁生日了吗，我提前给你做了生日礼物，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姜逸接过来打开，果然是枚新耳钉，依旧是银质的耳钉托，不过这次做成了六芒星的模样，中间镶嵌着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在阳光下仿佛融化成了星光，闪烁出梦幻的火彩。

“好不好看？这上面镶的是锆石，虽然很便宜，但是跟钻石一样闪，等我以后有钱了，再给你做个镶真钻的！”

姜逸闻言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

他其实不喜欢戴耳钉，但穿过来时原主已经有耳洞了，而姜橙的爱好又是服饰设计，现在的学业也是往这方面发展，如今还成为了一家设计室的学徒，所以经常借着职位之便，用废弃的材料给姜逸做衣服首饰。

他哪里好意思拒绝这番好意，“谢谢，很好看，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来，我帮你戴上试试！”姜橙把盒子抢了过来，扯着姜逸的领口，示意他把头压低些。

……

……

出了福利院，单瑾和周承旻客套地交谈了几句，就打算散场。

单瑾先上了车，周承旻在原地站了会儿，等目送单瑾的车离开后，才坐到车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听到那头传来的清朗柔和嗓音，周承旻神情松快：“霖霖宝贝儿，晚点我过去找你，今晚在外面吃怎样？”

另一边，单瑾坐在车上，烦躁地扯掉领带甩到真皮座椅上。

刚松了口气，余光却扫到了水杯架里放着的白色小盒子。

他略一思索，对司机说：“先绕个路，别让周承旻那群人看到，回一趟福利院。”

坐在副驾的方贺云疑惑：“老大，还有什么事吗？要不要联系崔院长？”

“先不用。”单瑾将手里的盒子打开又合上，发出质感良好的叩击声，“找人还个东西，先回去看看再说。”

回到福利院，单瑾带着方贺云一起朝康复楼的方向走，不过还未到目的地，就在一颗大榕树下，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斑驳的榕树荫下站着一对男女，两人离得很近，姿态亲昵：少女仰着头，抬起的双手在男人耳边动作，男人则是配合地弯着腰侧头。

不一会儿，男人摸着耳朵直起身来，耳垂上赫然多了一点星光，在日光下跳动闪烁，仿佛脸颊畔一滴摇摇欲坠的泪珠。

少女又说了什么，男人抚着耳钉无奈地笑了，这一点情绪的温度出现在他那俊美的脸上，仿佛春风融化冰雪，带着惹人遐想的春情，引得路人纷纷迷醉侧目。

单瑾收回目光，转身招呼方贺云：“走吧，回去了。”

“嗯？不是来还东西么？”

“现在不太方便，”单瑾想了会儿，把手里的小盒子扔给方贺云，“你先拿回去放好，以后再说。”

方贺云心中好奇，趁单瑾不注意偷偷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颗耳钉，上面镶的红色石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材质，他担心东西贵重，回去小心地锁进了单瑾的饰品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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