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杀手·念

物理社选拔考试在周六,分上下午两场。

上午是笔试,男女组成绩前两名的同学,可以参加下午复试,也就是闻念一直担心的物理实验。

一般报名物理社招新考试的人都是物理专业的学生,往年几乎没有其他专业的学生会对这种考试感兴趣,就算是来了,也大概率是陪跑。

而报名的这些物理专业的学生里,也大部分都是物竟生。

管小琴是个例外。

宜江大学综合排名并不是国内顶尖,可能也就前十,偶尔几年能排到前五,但物理专业确实当之无愧的全国第一,连京市的那两所都打不过。

所以物理专业的录取条件也随之水涨船高。

管小琴在农村长大,高中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去县里最好的高中读书,哪里知道有物竟生这条路。

以她当年的高考成绩,如果不选择宜江大学的物理学专业,其实可以冲一冲前两所的非热门专业。

但她却凭着自己那股劲儿和对物理学的热爱,以统招生的身份,迈进了宜江大学物理专业的大门。

备战这段时间,闻念经常一有空就去物理实验室,晚上九点多才回寝室。

每当这个时候,管小琴几乎都不在。

后来闻念才知道,她几乎是早上六点就起床出门学习,一直到凌晨才回来,有的时候甚至还在图书馆通宵。

但物理这个专业,想要走到顶尖,刻苦只是门槛。

最绝望的就是,那些和你一样刻苦人,还比你多了点天赋。

所以,中午女生组成绩排名公布,管小琴在十个参加笔试的人中,排第九,还是在最后一名半场退赛的情况下。

闻念有些唏嘘。

她对管小琴这种精神十分钦佩,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想要探知她未来命运的冲动。她暗想,如果结果美好,那么一路上的波折与挑战,大可以看作成功旅途上的花絮。

“067,你可以找到管小琴未来在物理领域的贡献吗?”

闻念记得上次问这个问题,主角还是沈瑜川,067说了一堆她听不懂专业名词,总结为俩字就是,牛逼。

【抱歉,我没有找到相关信息。】

这个答案着实让闻念心脏抽动一瞬。可作为命运旁观者,她无济于事。

闻念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今天下午的物理实验至关重要。

上周她在蒋初曼面前夸下海口,马上就要在战场上真刀真枪一决高下了。

她伸手触摸左臂的进度条,7%。

在闻念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前进了2%。

除了今天下午的物理实验比赛,当务之急,她一定要搞明白这个进度条到底会在什么情况下会有动静。

不然每次关键时刻都要临场发挥,她闻念就算有十个脑子都不够用。

-

下午两点二十五,物理实验室。

考试男女分组,顺序由电脑随机抽取,女生组先。

物理系在宜江大学有两整栋实验楼,他们这个物理社选拔赛只占用了其中一栋楼的一间实验室。

然而已经足够宽敞。

闻念环顾四周,熟悉陌生面孔都有。

不仅物理社的老成员和部分任课老师都在,她甚至看见了物理院的陈院长——陈平良。

据067检索出的记录还有她在网上查阅到信息,陈平良可以算是目前中国物理学界的中流砥柱。他能给物理社选拔出笔试题目已经远远超出闻念的想象。

没想到今天一改往年惯例,亲自到了实验比赛现场。

心中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消化,闻念的目光落在了陈平良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沈瑜川也在。

他正在跟陈平良说话,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看过来。

两人视线越过人群遥遥相撞。

触碰仅一瞬,闻念收回目光。

站在身旁的蒋初曼忽然开口,语气漫不经心:“那天偶然见你在物理实验室挑灯夜战,出于好奇就站在窗户外面看了会。”

她刻意停顿。

“简直是一塌糊涂。”

“都不知道你今天还来干什么,出洋相给大家看吗?”

闻念实在不理解蒋初曼。

起初她以为这人讨厌自己,是因为跟“闻念”有过节,但现在算是发现了,她这人就是没事找事,见到谁都能嘲讽两句,就好像大家都欠她钱似的,坏的很纯粹。

闻念回忆了下蒋初曼说的那个晚上,应该是她第一次在067的指挥下完成实验。确实是因为她对于某些器材的名字和操作不太熟练,才显得兵荒马乱。经过她后来的不懈努力和磨合,她的进步已经很大了。

虽然闻念心里也万全把握,但气势上不能先输,她语气很淡:“谁出洋相还不一定呢。”

然而,当实验比赛正式开始,闻念拿到题目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完蛋了。

闻念从师浩辰那搜刮来了过往五届的物理社招新选拔实验题目,换汤不换药,都是动力学实验。

加上时间紧迫,所以闻念这几天都是按照这个范围进行练习准备。

没想到,今年居然突然换成了她完全没接触过的光学实验。

她小声把要求念出来,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容乐观的回答。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光学实验,步骤复杂繁琐,比往年要难上不少。】

闻念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深呼吸,硬着头皮走向操作台。

这次实践考察的是独立完成一项复杂实验的能力,所以每个实验台周围除了有两个监考官之外,其他人只能在玻璃隔音房,通过摄像头实时转播的画面进行观赛。

在沈瑜川的这个位置,只能透过玻璃,看到闻念身穿白色实验服在台前操作的背影,上方的大屏幕上,则是整个实验台的画面。

“陈老师。”沈瑜川侧过身,看向陈平良,“您为什么要临时把题目换成难度更高的光学实验?”

陈平良突然提出更换实验题目,是在上午初试成绩出了后。

整个物理社乃至参与这次选拔的老师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陈平良已经六十多岁,两鬓斑白,眼角皱纹刻画出岁月的痕迹,但目光依旧明亮如初,仿佛能洞察事物的本质。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试卷,递给沈瑜川:“这是第一名的初试卷子,你看看。”

沈瑜川:“闻念的?”

得到了陈平良肯定的答复,他开始翻阅。

她拿了满分。

这套题沈瑜川也做过,中级竞赛的水平,有难度,但拿满分并非难如登天。他看得仔细,解题过程十分清晰流畅,没看出什么端倪。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陈平良又递过来另外一套。

“蒋初曼?”沈瑜川对这个名字没太大印象。

“她是第二名,也全答对了,但分数没有拿满。”陈平良见他疑惑,补充道。

他笑了下,眼角皱纹更深:“看来第二名确实不如第一名印象深刻,只记得闻念。”

沈瑜川翻动试卷的手指微顿。

“没有,只是今天中午听师浩辰说,今年的第一是她。”

陈平良依旧笑着,没再说话。过了会,他问:“看出来有什么不同了吗?”

要说特别大的不同,沈瑜川确实没看出来,只不过在难度更高的最后一题上,蒋初曼的处理方法略显粗糙,这也是她没有闻念分数高的原因。

这很正常,水平之所以分高低,正是因为人和人的能力有差别。

但陈平良能单独把她俩拿出来问,肯定不是因为这个,沈瑜川摇头。

陈平良拿起两份试卷,声音沉稳儒雅:“大多数人看到这两份试卷都会认为,得分的差距在于最后一题,但远不止于这样。”

她把闻念的卷子随意翻开一页。

“大多时候,物理推演过程都会出错。就像你去到陌生城市,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找一个地方,你可能拐错弯,向路人询问后又绕回来,历尽千辛万苦,才能到达目的地。”

“但闻念的答案,给我一种——”陈平良虚顿片刻,似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完美到虚假的错觉。”

“每一步,都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地方。精准的,从出发地到达目的地。”

陈平良和物理学打了四十多年的交道,他本就站在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向下兼容,所以才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

沈瑜川再次拿起闻念的卷子,比上次看得更投入。他听了陈平良的话,才发觉这其中的不平凡之处。

“我教书快四十年,能遇见一个你这样的苗子已觉得此生无憾,没想到很可能还有第二个。”

“闻念能把题目写成这样,说明这套题,测试不出她的水平,我对她的能力极限很好奇,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屏幕上,转播一直在进行。

说话的功夫,操作台的两位都已经渐渐进入状态。

身后传来观赛人员的窸窣讨论声。

陈平良叹了口气:“但是.....有些失望。”

沈瑜川闻声抬头,屏幕上是实验台的实时画面。

这是闻念第一次接触电光学实验,甚至实验要求里的专业名词她都是第一次听说,只能凭借067的叙述,磕磕绊绊前进,连找一个“微米螺旋测量器”都能卡上十分钟。

闻念心想要不然放弃吧

虽然进物理社是目前她能接触沈瑜川最好的办法,但强扭的瓜不甜,这实验她真是做不来啊。

她忽然记起今天中午,蒋初曼在寝室里讥讽管小琴,嘲笑她努力那么长时间排名还是垫底。

闻念还答应管小琴,今天下午替她“报仇”。

估计蒋初曼要是赢了,回去肯定又是一番耀武扬威。

她偷偷瞥了眼旁边的蒋初曼。

没办法看太仔细,但感觉上进展还挺顺利。

这一看,把闻念的斗志燃气来了。

她挺挺背。

“闻念”之前都没有输给过蒋初曼,她带着一个未来高科技,还能输不成?

低声问:“067,再这么下去,咱们指定要完,还有其他路子没?”

过了会,067的声音响起。

【有。可以采用在2017年还未经证实的方法来完成这个实验,操作会简单许多,有把握让你逆风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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