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赵寻越一脸懵,可当下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而是接着问:“怎么,你介意啊?”
“不不不,绝对没有……”
马全全摇摇头,真诚地说:“我是直男的……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戴有色眼镜的那种人。我觉得喜欢谁都是个人的自由,真的。”
这个观点倒和赵寻越不谋而合。警校里男生多,的确会有一些男男情侣,赵寻越从来不介意或者鄙夷与他们做朋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马全全看他没正面回答,就没再深问,自顾收拾行李去了。这下轮到赵寻越躺倒在床了,他没说自己是或不是,因为他没谈过恋爱,他按世俗标准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女人,但从小到大他又没有真的喜欢过谁。
谁知道呢。赵寻越揉了把脸坐起来,开始往外翻行李,不管他以后喜欢上谁吧,他喜欢的是那个人,与他的性别无关。
晚上六点,卜安齐来接边境中队的人吃饭。他定了招待所附近一家小餐馆,没有什么乡镇领导,就卜安齐和他太太,还有卜家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几个人到餐馆时,卜太太和儿子们已经把菜都点好。赵寻越一走进包间,就瞧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小男孩,他们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很安静,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卜安齐一到就让他们问好,程辛苑笑着说:“哟,都长这么大了,叔叔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小豆丁呢。”
马全全也蹲下身说他们可爱,只有赵寻越心想,程辛苑到底是觉得自己有多老,为什么总爱自称“叔叔”。
卜安齐见赵寻越没什么反应,连忙对儿子们说:“这个叔叔呢,快叫人啊。”
两个小孩齐声一喊,赵寻越眉头微皱,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程辛苑神仙般的领悟了赵寻越不满的点,还在为他入住时对卜安齐没大没小的事情介怀,于是盯着赵寻越,严厉地说:“叫你什么就受着,以为自己在哪呢,这么大架子。”
这话是当着一众人训赵寻越,卜安齐挂着笑容说:“没事没事,快坐吧。为了不耽误你们时间,我让老婆提前点好菜,小程你快尝尝。”
“好嘞卜哥!”
程辛苑叫得干脆,教训过赵寻越也完全不影响他社交的好心情,还跟卜安齐喝开了酒。马全全听话地坐到程辛苑旁边,客气地跟卜太太交流几句,剩下一双安静可爱的小双胞胎,坐在了赵寻越身边。
赵寻越并不是不喜欢小孩,吃饭席间还经常给两个小男孩夹菜,甚至低下头跟他们聊天,卜安齐看见了就说:“哎,这个小伙子很会照顾人啊,是不是儿子们,这位大哥哥好不好?”
这是有意弥补刚才那句“叔叔好”,两个儿子马上点头。赵寻越有点不好意思,称呼的确是小事,是他方才情绪太上脸,他立刻说:“我家里有个妹妹,她小时候我也是这么照顾的。”
“哦,你有妹妹?她多大啊?”
程辛苑想到赵寻越简历上写的母亲和妹妹,以及他之前说的母亲已死。赵寻越没避讳说:“我妹妹比我小挺多的,小我十二岁。”
“那还好,两个人差得多,父母照顾小的那个,大的已经独立懂事了,还能帮帮忙。”
卜安齐望着两个儿子,眼光有些复杂,程辛苑问:“怎么卜哥,觉得两个儿子压力大了?”
卜安齐和太太都笑了,卜安齐说:“是啊,他们刚生下来的时候欢欣鼓舞,这些年明显感觉自己体力不行了。”
“他们要上小学了吧?”程辛苑问,“将来好好读书,长大出人头地,有的是你风光的时候,愁什么啊。”
“哈哈哈,是、是,只要他们出人头地,我拼死拼活也得养。来来来,小程,走一个、走一个。”
程辛苑立刻举杯,两人越喝兴致越高,几瓶下肚,卜安齐已有醉意,程辛苑倒是酒量挺好,只是微醺,但劝卜安齐不要再喝。等吃完了饭,卜安齐酒劲上来没法开车,程辛苑特意让马全全去招待所把他们的车开回来,送卜安齐等人回家。
赵寻越没喝酒,对两个双胞胎小男孩也有好感,主动提出自己去送,程辛苑拒绝了,执意让马全全送。小马开着车来餐馆接卜安齐一家,走的时候程辛苑千叮咛万嘱咐,可以开得慢,但必须安全送达。
等马全全开车走了,程辛苑对赵寻越说:“走吧,咱们溜达回去。”
今晚的月光比较暗淡,天上有云层,乡下这个时间点已经没什么人,两人走在路上落得安静自在。程辛苑忽然问:“……知道为什么没让你送吗?”
“嗯?”赵寻越一愣,他以为程辛苑想吹吹风,散散酒劲,没想到他挑起了话题。
“不知道。”
“嘿。”程辛苑微不可察地笑了下,又转换话题问,“你跟双胞胎聊什么了,又鼓励他们‘从不公平的世界里走出来’吗?”
赵寻越立刻看他。这话是曾经说给崔志的,程辛苑用到这里,赵寻越没明白他是赞许这种勉励方式,还是嘲讽这句话太过中二。赵寻越只好试探着问:“他们又有什么不公平了,你不是还让他们出人头地吗?”
“出人头地,唉……”
程辛苑默默出了口气:“谁不想出人头地啊,可你知道吗,马沟乡这种边境县里的贫困乡,是贫困中的最贫困,二十几年来乡里就出过一个大学生,想出人头地,你以为这么容易呢。”
他们往招待所的方向走,月光照在程辛苑脸上,他语声很柔。
“你是从市区来的,你在左城看到的大世界,他们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所以别对这里的人没礼貌或太苛刻,对比你大的人就叫声‘哥’,小朋友叫你什么,你答应就完了。”
他说到这里停下,赵寻越也跟着停下,程辛苑盯着他,带点酒疯似的质问道:“再说了,你比那双胞胎大二十多岁了,叫你声叔叔还不应该了?啊,你说啊!”
程辛苑今晚的状态不一样,没有往日的咄咄逼人,倒像是冲着相熟的朋友……撒娇?赵寻越确定他的表情、语气真的有点那个意思,一时没能适应,迟钝地点点头。程辛苑教训的内容是对的,赵寻越心想“叔叔”就“叔叔”吧,就算失望也不能绝望,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见赵寻越点头了,程辛苑才满意地说:“嘿,哥今晚喝酒了,不然不会这么苦口婆心地教育你,只会臭骂你,知道吗。”
哦,所以这是程辛苑今晚特殊的温柔?
“听见了吗,问你话呢?”程辛苑又问。
“那……”
“那什么?”
那,这个人的反差还真是挺大的,赵寻越想。
他跟程辛苑不熟,以前觉得这个队长嘴上爱占上风、训起人来没完没了,这段时间倒是能发现他的细腻心思。看来程辛苑不让他去送卜安齐,可能是怕他给别人脸色,也是借机跟他单独谈谈。
喝了酒的程辛苑的确变得好说话一些,至少他推心置腹的语气,自然又舒服。就像那天在警队大门口,他拉赵寻越进院门,跟他说“从今天起,我带你”一样——这些时刻,程辛苑都是善意且没有攻击性的,赵寻越只有在这些时刻,愿意同他多待一会。
“哎、哎、喂!你要说什么啊,那什么啊?”
程辛苑不耐烦地在他面前打响指:“你魔怔了?”
那天在警队大门口也是这样,程辛苑但凡展现出一点点好心,总得伴随着一点点挑衅。那天他就疯狂在赵寻越脸前抖落那张检讨,这会儿他又不停地打响指。响指的“砰砰”声让人心烦,赵寻越抬起胳膊,一把抓住程辛苑不安分的手。
赵寻越那天就想夺过检讨。他此时还是警校未毕业的实习生,表面上不敢反抗一个警队的队长,只有程辛苑示弱时,或者放下架子主动搭理他时,赵寻越才愿意跟他多待一会,或者再逗趣他一下。
所以赵寻越对他说:
“那今晚,可以叫你小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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