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时梗住的柳白茶，肖时光脸上的表情很快又缓和下来。方才眉宇间的冷意消退，又恢复成平时的从容淡然。

他弯眉笑笑，展臂将柳白茶揽入怀中，将脸埋入他的颈窝，鼻尖轻轻蹭着。

“我只是担心你。一想到你因为那种人而受人欺负，我就生气。”他软着声音说。

裹住身体的暖意温柔而有力，让心底划过的微妙不适感被驱散。

肖时光说的也没错。

别想那么多了。

柳白茶轻呼一口气。

还是道声谢，然后结束这个话题吧。

就在这么想着时，耳边再次听到含笑的声音。

“我在京江大学也有一些朋友，如果你想，我可以让更多人知道周宇成做过的事。”

温热柔和的声音飘入耳朵，柳白茶却莫名觉得有点陌生。

他不明白为什么肖时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虽然周宇成确实对得起“背叛朋友”这句话。

周宇成确实卑鄙可憎，可以说，他就是柳白茶高中时期遭受霸凌的导火索。

那时候，柳白茶虽然孤僻冷清，但也从不招惹他人，他对每个人都是疏离而礼貌。而且因为模样清秀白净，班里班外有不少女生喜欢他，对他态度也算亲切。

当然，也有一些男生看不惯他，说他是“小白脸”，但远远没到欺负霸凌他的程度。

一切都是从他和周宇成变成朋友那天开始的。

高一暑假的某天傍晚，他给柳胜送完烟，在麻将馆后的暗巷里遇见了那个满身伤痕的男生。或许是恻隐之心作祟，又或许是家暴受害者之间的惺惺相惜，他第一次主动向他人伸出了手。

他带着伤痕累累的男生回了家，仔细地帮他处理伤口。

与印象中的懦弱沉闷不同，在意识到面前的人可以信任后，男生毫无防备地向他袒露心扉。无论是学校的霸凌还是糟糕的家庭，都对他坦然倾诉。

虽然心里感到意外，但他还是默默地听着。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淡淡的，既看不出同情，也看不出不耐烦。

但其实他心里并不平静。

对方向自己释放出的强烈的需要感与信任感，让长久以来被压抑在心底的情感渐渐萌动。

母亲第一次见寡言的儿子带同学回家，兴高采烈地邀请男生留下来吃饭。

饭桌上，他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一时有些恍惚。

男生的短袖下屈伸的胳膊，母亲卷起的袖口下露出的手腕，上面有着颜色相近的青紫色瘢痕。

年轻青涩的脸，成熟衰疲的脸，上面有着弧度相近的温柔笑意。

那是第一个和朋友一起度过的暑假。

说不上报团取暖，但对于他而言，能互相展露伤口的关系就已足够珍贵。

同甘共苦，共苦同甘。

他以为他们是后一种。两个人互相作伴，就一定可以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这样认为。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其实不仅幸福分位阶，苦难也是。

挣扎在苦难里的人们，与其艳羡那些活得幸福的人，反而更容易嫉妒那些活得稍微比自己好点的人。

如果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向上的梯子，那就把伸手就可以够到的人拉下来，哪怕给自己踮踮脚也是好的。

该说他蠢，还是该说他自私呢？

盲目地信任一个几乎被所有人抛弃的人，无论是对方脸上闪过的异样，还是对方嘴里越来越频繁冒出的“羡慕你”，都没能及时察觉。

所以那句话就这样被说出来了——

“其实那个一直欺负你的人，他身上有股味道。”

那是最后一个与朋友一起度过的暑假。

在那之后，他迎来了第一个被霸凌的学期。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其实就像肖时光说的那样，周宇成的确是背叛了朋友。所以，即便柳白茶知道他的苦衷，也听到了那一声声细若蚊呐的道歉，也并不打算原谅他。

但他也从没想过，要以这种形式对那个人施以报复，甚至还牵连到其他人。

其实从上次“联姻”一事开始，他就隐隐有所察觉，到现在，他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肖时光确实是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的。

在这套标准以内，他能让每个人都感觉如沐春风。然而，一旦他人触碰到那道标准的红线，他就会毫不留情地让对方付出代价。

可是，如果“背叛”就是那道肖时光绝对不能容忍的“红线”，那对于肖时光来说，到底哪种程度才算是踩线呢？

耀和之前提到的“那些事”，也是因为有人“踩线”了才发生的吗？

心情复杂难辨，各种思绪纷乱不休。柳白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垂下眼睫。

察觉到变冷的气氛，肖时光心慌了一瞬。他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了紧，“抱歉，你应该不愿再去想那些事……我不会再提了。”

“肖时光。”过了半晌，柳白茶还是没忍住。

他实在太想知道那道线的位置了，也实在不想再陷入莫名其妙的不安中了。

“……怎么了？”肖时光的声音有点哑。

“对你来说，我做什么算是背叛？”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明显感觉到肖时光的身体一僵。

肖时光将头从他的颈侧移开，神色紧张地注视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白茶怔了怔，也觉出自己那句话似有歧义，连忙想要解释。“我的意思是——”

“你不喜欢我了吗？”

柳白茶愣住。“什么？”

“因为我删了那几个人，所以觉得我冷血，想要和我分开吗？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等一下……”

肖时光根本没给他插话的机会，慌张地急声打断他：“之前在超市的时候，那时候也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丢在那里的。我当时被那个疯子气昏了头，觉得你不向着我说话，就乱发脾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是，我知道……”

“还有……还有那天晚上。”肖时光有点哽咽。“我不该吼你的，不该对你的关心冷嘲热讽。因为打赌那件事……我觉得自己欺骗了你，所以才用那种方式惩罚自己。没想到你看出来了，还直接当面问我……我怕你觉得我是个变态，所以才……”

柳白茶：“……”原来也对自己严格适用那套标准啊……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是确实感觉有点……变态。

看着肖时光还在绞尽脑汁地想那些需要道歉的事，柳白茶不禁心情复杂。

虽然他觉得，像这种一句话就让对方把老底都交出来，感觉好像还不错，但眼前的人看起来已经不安到快要精神崩溃了，他又有点不忍心。

所以他还是心软了。

不能把自己的不安转移到别人身上啊。

“肖时光！”他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打断还在喋喋不休的人。

“你停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肖时光怔怔地看着他，呼吸的频率逐渐加快，瞳孔微颤。

“你不是想要和我分手，然后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吗？”他颤声质问。

柳白茶：“？？？”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因为听到的话太过荒唐，他直接被气笑了：“肖时光，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发癫。”

许是听到他还能开玩笑，肖时光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小心地开口道：“你没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柳白茶没好气地说。“谁和你一样，每天阴晴不定的。让人恨不得把晴雨表焊你脸上。”

“真的？”肖时光没听出来柳白茶在讽刺自己，依然有点紧张地追问道。

“所以你不会和我分手了是吗？也不会和其他男人接吻做.爱对吧？只会和我做——”

“我靠，你瞎说什么啊！”柳白茶脸迅速涨红，用手死死捂住肖时光的嘴。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肖时光终于消停了。他眨着黑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柳白茶。深黑色的碎发散落在耳际，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打下淡青色的阴影。

顺着那小片的阴影向下看，是瓷白颀长的脖颈。靠近锁骨处有一颗小小的痣，就像用黑色圆珠笔点了一下。

每次柳白茶都会被这颗痣吸引着看向那片区域，然后视线像是坐滑梯一样，乘着那段干净利落的锁骨，不自觉地下移。

这次也是。

『真是的，我也要成变态了。』

柳白茶在心里嘲笑着自己。

他不自觉地咬了咬唇瓣。放开捂在肖时光嘴上的手，而后缓缓贴上去，在他的唇上轻压下一个吻。

他撑起上身，认真地注视着肖时光震惊的双眼，一个一个地回答那些问题。

“我没生气，也没打算和你分手，也不会和别人做那些事。”

“也还喜欢你。”

柳白茶: 我只需略微出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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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好奇